第一章 忆时年
这是一个带着薄雾和细雨的早晨,红白相间的教学楼在雨雾中若隐若现。朦朦胧胧的,站在校门口抬头便能看到那透明的玻璃窗里人头攒动。掺杂着灯光,人影断断续续的重叠在一块。
今年的汛期来得比往年有些早,才过三八妇女节,一场始料未及的细雨便席卷了整个城市。看似无延期的雨,不仅困住了马路上的车龙,还拖慢了学生的脚步。
半开的校门被花花绿绿的雨伞装饰,值周生和校长催促的喊声被掩盖在其中。
因为天气原因,面对这成群迟到的学生主任有再大的火也不敢发作,压着一腔怒火道:“赶紧的,回到教室马上拿书早读!”
一把透明的雨伞躲过主任那犀利的视线,经过一个值周生旁边时,忽然停住了脚步。一道沉重的叹息从那伞下传来,仿佛带着无限的心事,经过岁月的沉淀后转变为对往事的遗憾和感慨。
人流继续前进,谁都没有察觉在这群学生大军里混入了一个异类。
停车棚还是以前那个位置,只不过自行车已经逐渐被小电驴所代替,各种各样,小巧玲珑。里面有个学生抖着满身雨水停车,因为迟到导致行动有些慌张一不小心碰翻了一排自行车。
我忍住笑声,再与那学生心虚的目光撞到一起前马上移开了视线,大摇大摆的走向了那条通往教学楼的道路。
郎朗的读书声从各个教室传来,听得最多的无非是白居易的《琵琶行》。
某个教室走廊外,站在一位中年女老师。她的面前是一位男生,似乎在挨训。
我悄悄向他们走进,混着四面八方传来的朗读声勉为其难的分辨出那位男生回答老师的话:“老师,背琵琶行我可以用唱的嘛?”
近两年火起的抖音带火了一批歌曲,连同流传千古的《琵琶行》也被混入其中。翻成歌曲的琵琶行确实朗朗上口,恰好最近喜欢古风带戏腔的歌曲,乍然在听到这首歌时有种惊艳的感觉。
不怪这位学生会这样子说,若是换做十年前的我,估计也用唱的。
忽略那位神情古怪的女老师,把耳机塞回耳朵里拿着滴水的雨伞自嘲的笑笑与背对着他们离去。
毕业十年,我也想不通今天为什么会突然回到高中母校,也许是缅怀一些人,也许是想找回记忆中缺少的一角,更多的….是想找回当初那种怦然心动、浅尝喜欢一个人的青涩感吧。
歌曲不知不觉循环到陈奕迅的《十年》。
十年之前
我不认识你
你不属于我
我们还是一样
陪在一个陌生人左右
走过渐渐熟悉的街头
……
亦如当年一样的清晨,让人毫无生趣又充满仪式感的早读课一结束,每个教室的门被几个调皮捣蛋的学生拍得砰砰响。接着像获得自由的小鸟一样飞跃着出了教室,在走廊上疾跑。
我堪堪躲过几个学生,差点被他们撞到。黑白相间的校服,青涩的面孔上带着单纯而美好的笑容。
即使他们被‘高考’这只猛兽给压得喘不过气来,但与未来几十年的人生相较,依然觉得这个年纪是最值得怀念。那种苦中作乐的自我安慰,带着无法言喻的优越感。
“你是檀乐?”
思绪被突如其来的声音给打断,回过头便看到一个戴着副黑色框架眼镜的女人。她穿着职业的教师装,脑袋后绑着条马尾,整个人看起来很干练。
我打量她许久,见她那眉头紧皱又舒展了几次后,有些不确定的开口询问:“你是….蒙清?”
“噗嗤。”她突然笑了,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对我道:“我还以为认错人了呢?”
她一只手臂上抱着几本书,一本语文课本和一本教材,像是刚下完早读后路过。许是职业所致,确定是我后,她竟然用那只闲着的手拍了拍我脸,然后在我惊诧的目光下打趣道:“哈哈!你还是跟以前那样,明明毫无看点却因为一张娃娃脸让人印象深刻。”
我脸黑一半,喂喂喂,你这是什么话?
蒙清的课在第三、第四节,她把我带到办公室坐。
这里跟十年前的装潢差不多一样,标准的格子间像是一个个的密室,每个密室里并不是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而是放着改不完的试卷和作业。就像我们书包里永远写不完的习题和卷子。
蒙清给我倒了一杯水,叫我别客气直接坐。
面对一个十年来没什么交流的老同学我显得有些拘谨,但是蒙清却不一样,她坐在那款款而谈。
说起见我的第一眼起,她捂着嘴笑个不停:“哈哈哈,秦成裕告诉我说你是一只孤独的小企鹅时我笑惨了。”
我不置可否的跟着摇头苦笑,“你就可劲的揭我伤疤吧。”
“檀乐,这些年你都去哪了,好多同学都说你失联了。”
去哪了我不想提,用一个网络专词‘搬砖’随便糊弄她后便转移了话题。指着她身上那套带着都市女强人的套装说:“还是你混得有出息,人民教师,培育祖国花朵的辛勤园丁。”
一说起这个蒙清更加精神,整整领子后坐得端正笔直冒着一股子装逼范道:“某个伟大名人说过,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虽然挺怕死的,但是不可否认这是装逼良药。”
我愣住,这还是当初我认识的那个书呆子蒙清吗?
“话说檀乐,今天不是假期,你怎么混进学校来了?难道….你跟我…..”她用手指指我又指指她身上那套装逼教师装欲言又止。
“你想多了。”我摇头苦笑,“像我这种连去相亲都浑身颤抖的人拿什么勇气站在那神圣的讲台前面教书育人,不误人子弟就好了。”
说完,不可思议的哈哈大笑起来。
蒙清一脸诧异,嘴巴微张。“你还没有男朋友啊。”
是啊,都要进入大龄剩女行列了,可是自己就没一个男朋友。家人着急,我自己也着急。只不过很多时候都是拿着‘随缘’的借口来糊弄家人,顺便安慰自己。
有个同事就是因为随缘随太久了,导致现在三十多还是单身!
果然,佛系理论并不适用于所有人!
努力憋出一个笑容轻描淡写道:“一个人自由散漫惯了,好像生活中突然多了个人反而变得束手束脚。”忍不住又笑道:“大家都说我要求高,注孤生。哈哈哈,说起来,今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莫名其妙的跟着一群学生就进来了。许是上了年纪,连方向感都糊里糊涂的吧。”
蒙清跟着笑起来,只是那笑里带着股说不出的怜悯与同情。
不知何时又飘起了细雨,打在窗外的木棉花苞上汇成一道道晶莹剔透的水珠滴下来,滴滴答答的像极了《十年》的旋律。
耳边,蒙清依旧在那自顾自的谈起上学时的事:“曾经我们稚嫩的面孔在时间的洪流冲击下都变得面目全非了,过年我去参加了一次同学聚会,好多人都结婚生子。我不敢跟他们表现得太亲切热络。”
我问道:“是因为觉得与她们产生了代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