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名日与见面日

报名日与见面日

金秋时节的尾巴,对许多人来说并非什么具体可感的事物,不过对于绌江镇学校的学生们来说,这就是看得见而且摸的着的了,因为八月三十一日这天便是学校开学前的最后准备——报名日。

这日子对于一航来说更是特殊了,当然不是因为暑假作业没做完进而造成的一系列惨剧,自他决定改好以后,这些便已不再是问题了。而是因为今天除了是他报名升学初三的报名日,这也可算是自那件事发生之后他同某人一年两度的见面日了。

不过一航却并不捉急,等到10点左右花椒伯儿在马路上边按喇叭边喊一航出发,一航才大刺刺的将装好的蛇皮口袋和热水壶脸盆装上车而出发了。

从村里到镇上20余里大半是盘山公路,多是依着斜坡建的,放眼望去全是山连着山、树连着树,不是树的地方更无甚看头,以干丁山为界,往村里走便只见一路上全种着些玉麦和芋头,往镇里走下山,稍平整些的地便全种着土耳瓜。车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其实花椒伯儿有很多话想说,可到了嘴边只剩下些劝慰不要在意外界的影响认真读书什么的,这些对一航都是老生常谈了,便更是意兴阑珊。

车子下了山到了坝上(1),离镇上还有一段距离,不过一航还是提起了些精神,因为一路上不再是庄稼了,公路旁零零散散有些超市饭店一类的铺子,红瓦白墙的迁置房也颇为喜人,一航便想到:若是自家也能搬到镇上便好了……

侧边的潺潺水声则使他散发的思绪又飘远了些——这便是绌江,赋予了绌江镇名字与生命的母亲河。

一航莫名的觉得这水声有些小了。按说时值金秋,正该是枯水期的开始,径流量小水声自然小了。可按照他曾经听大哥所说,在他们小的时候,若是晚上下了大雨,第二天早上便可以提个桶去地里捡鱼。当大哥绘声绘色的说起这捡鱼的故事时,一航脑子里便浮现出这样的画面:

漆黑如墨的天空,太阳、月亮还有漫天繁星都恐惧着,颤抖着身子缩瑟在幕布之后,可天地之间却一片敞亮,雷霆闪电肆虐着大地,连大地也发出痛苦的哀嚎。日里遒劲有力的大树全成了小媳妇,在狂风怒号下一派东倒西歪之象,真真叫个弱不禁风!这时候,绌江裹挟着惊天动地的气魄,攀着连绵雨线,向以伟岸坚挺著称的河坝发起冲锋!冲锋!而伟岸坚挺河坝呢?自然也只能匍匐在绌江的脚下。绌江,正是有着这样惊心动魄的伟力!

绌江既有这样的伟力,其水声不说震耳欲聋,也总不至于这样的柔声细语吧?不过这问题今天要解决大约是不能够了。

车子继续行驶,到了镇上,一抬头便可以看见整个绌江镇最为壮观,最为醒目,足足有着四层楼高的教学楼,此可谓是名副其实的绌江第一楼了。不只是四层楼高的宏伟工业奇观,整个绌江还坐拥新街和老街一共整整两条街道,达成了没有一个红绿灯却每日街道畅通无阻的交通奇迹!依凭着这样的奇迹,一航也到了寄宿宿舍的后门,而某人也在等着他了。

一见到花椒的车子,一航父亲便挺起啤酒肚朝着对方挥手,油光满面的圆脸也舒展开来,同时嘴里喊道:“幺儿,这边!这边!”。花椒同一航父亲寒暄几句,便开车回他镇上的铺子去了。一航不等他父亲帮他拿过行李,把蛇皮口袋往肩上一扛提着其他一些杂物便朝宿舍走去,一航父亲拖着还有些跛的右腿跟在后面,

两人在宿舍楼大厅签了个字便上楼收拾床铺了。正常来说要先到教室同班主任签字报名拿到寄宿的签条才能安排床铺,不过一航父亲显然不是什么爱守规矩的人,自然是怎么方便怎么来,先上车后买票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因为家离学校远,所以一航自二年级便开始住校了,铺床什么的也是驾轻就熟,一会儿就整理好了,不过这次较以往任何一次都还要快得多,连带着下楼也是火急火燎。

这可叫一航父亲叫苦不迭,虽然只是二楼,上楼还好说,可下楼对他来说着实是个不小的挑战——还没取出钢板的右腿疼的钻心,龇牙咧嘴直呼一航慢点走。一航虽心里不喜他父亲,可自己毕竟还没独立,单说这交学费一事便由不得他任性,只得压下速度,可也并不同他父亲并肩而行,只在他父亲身前维持着一定距离。

从宿舍楼经过操场到教学楼,不过三四百米,可硬是走了十分钟,路上一航父亲问一航一些家里的近况,一航也具都回答了。不过让一航没想到的是——他父亲竟然问他姐姐什么时候报名,然后又顺着提到姐姐和妈妈怎么没来。

一航心里不禁冷笑,实际上母亲不来的原因很简单——她不想给一航交学费,或者说,她不想由自己来交一航的学费。两人对于这一点其实都心知肚明,至于对方为什么这么说,一航自觉猜了个大概,不过是简单的挑拨离间罢了。不过郑一航倒不会因为这一点对母亲有什么怨言,因为父母早在去年离婚了,而自己被分给了父亲。

可姐姐好像被分给了母亲而自己则跟了父亲这一点还是让一航难免有些不舒服——一航可是打小就跟着母亲长大的,自然是偏向母亲,何况在自己看来犯了错误的人可是父亲。

接着便是长久的沉默,在沉默里转眼间就到了教室。交齐暑期作业,再签个字,报名便算是结束了。时间接近中午,大多数家长都早早报完名走了,教室里除了班主任佘世平和姗姗来迟的一航父子便少有几个家长,佘老师也得闲,便当着两父子的面毫不吝惜的夸奖了一航一番。

说起来,一航自今年上半年以来确实称得上是进步显著,不仅整个人沉稳了许多,成绩也从原来的起伏不定到现在稳定班级前十名。从原来几乎从不交作业到几乎从不落下作业,佘世平全看在眼里,虽说有时难免有些“顽皮”,不过这也是看和谁比较了,至少和原来的郑一航比起来说是浪子回头也不为过了,他出于老师对于学生的关心,也问过一航父亲,不过对方总是语焉不详,他也自知不便多问,不过在他看来这样的改变总是好的。

为人父的,听闻孩子学业进步,自然很高兴了;为人师的,所教导的孩子学业进步,自然也是高兴的;作为孩子的,作为学生的,明了自己的进步,晓得(2)个中缘由,自然便高兴不起来。

在几人各异的思绪里,一航的报名日与见面日便算是收官了。

1.坝,在西南地区有平地的意思,坝上便是平地上的意思。山里人所谓坝上人,其实涵盖所有的城里人和平地上的人。

2.晓得,方言,即“知道了、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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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航的少男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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