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妖族王首
夜空璀璨繁星点缀,勾月高傲地垂挂于天际。琴音悠扬婉转,环绕上空。
谁在弹琴?
澹台绮鸿将魔力聚集指尖,扫过八凌镜,镜面显现凛紫殿处,院中紫墨长衫男子弹奏墨紫色的刻龙纹的玉琴,紫白衣女子靠在他肩头。
一曲终了,澹台傲劂放下玉琴,玉琴又化为缚辰,收入剑鞘。
曲栩琢问道:“这是我作的曲子,你是如何熟悉的音律?”
澹台傲劂道:“听你弹过一次,便记住了。”
曲栩琢惊讶地“啊”了一声,从他肩膀移开,微微瞪圆双眼,晶莹剔透。
澹台傲劂轻轻捋好她耳边的乱发,突觉剑鞘里的缚辰有异动,眉间一蹙,一把将曲栩琢抱了满怀,裹进宽大衣袖里,随处扫了一眼,冷声道:“看够了吗?”
八凌镜前的澹台绮鸿打了个冷战,心下疑惑是不是被发现了,而澹台傲劂接下来的话坐实了她正确的判断。
“八凌镜前的那位,还看?!”
竟然被发现了!
澹台绮鸿顿觉崩溃,一挥袖“嗖”地拂去八凌镜中的影像,不停地抚摸胸口顺气:“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气还没顺完,又被突如其来的魔力击中,脑中哄哄一片,身子倾斜倒下。
疾火忙化为人形接住她,戒备地看向门口。
澹台文矱推门而入,手里揣着一坛酒,看向抱着昏睡着的澹台绮鸿的疾火,微微笑道:“意佪兄,大家同为一族王首,平日里称兄道弟,何时这般生分了?”
闻言,意佪无奈笑了笑,道:“别来无恙,文矱兄。”
他将澹台绮鸿扶到床榻上,又到院中和澹台文矱醉饮几杯。澹台文矱性情儒雅,本不胜酒力,无奈兄弟来了,怎么也不能驳面子。
“意佪兄,你此番前来,怎么也不传一声?反而躲到舍妹宫中。”
“这其中很复杂,我一时说不清。你这妹妹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
澹台文矱打断他,笑道:“原来只是还恩,意佪兄是真与我们生分了。不过,既然要还舍妹的恩,便同我一起商讨商讨鸿儿的终身大事吧。”
意佪蓦然一愣,盅里的酒洒了不少,怀疑道:“你……方才说什么?”
澹台文矱道:“一千年前,是我有私心,但我仔细斟酌后,兄弟一场,总不能连累妖族。左右鸿儿为魔族之人,即便在魔族嫁了,也谈不上连累。”
意佪的面色冷下来,将酒盅搁到桌上:“那文矱兄打算将绮鸿王姬许配给谁?”
澹台文矱道:“这也是桩愁事,她虽貌美明事理,可性子怯懦,兄弟我怕他受婆家欺负。不过千年来她心如死水,无一丝涟漪。既然她无心,我们做兄长的应该帮着引荐一下。”
意佪的脸色渐渐焦急起来,道:“你是她的兄长,我可不是!”明明在一千年前,澹台文矱许诺将鸿儿赐给他,可千年之久只字不提,鸿儿又一直避着他,现在澹台文矱又同他讲一些他从未在意的忧虑来敷衍他,这是想悔婚?!
澹台文矱似看出他心中所想,道:“我这妹妹,可不一般啊!意佪兄可还记得舍妹的名字。”
他补充道:“真正的名字。”
意佪闭上眼,又睁开,尽管这个名字已经被世人淡忘,他还是将其刻在了心里,一字一顿道:“傲琼,澹台傲琼。”
他自然记得,他初次抱着她逗她玩的时候她就是这个名字。至于澹台文矱说的不一般,是指傲琼长王姬常常协助澹台文矱平扫多处造反部落,甚至在五百年前与少熙大战了一场,不仅将少熙打得差点丢了魂,还用八凌火烧伤其大半皮肤。
神族要澹台文矱给一个说法,少熙更是借自己的伤势大做文章,命澹台文矱除掉澹台傲琼,美其名曰为大义舍小义。
三界传言,澹台文矱为了魔族生灵不再被战乱侵扰,亲自处决了被囚魔锁捆在暴风雨下的澹台傲琼。
澹台文矱微微垂眸,思绪又回到了从前,眼中充斥着愧疚与无奈,轻轻叹了口气,道:“是我没用,不能护住她。”
时至今日,意佪依然看不惯他五百年前欲牺牲澹台傲琼换取魔族安危的做法,但顾忌情面,总不能说出来,安抚道:“好在护住了,不管用了什么方法。”
“也是舍妹幸运,有贵人相助,不然,我很有可能保不住她。”澹台文矱将目光投向缈星宫,引得意佪忍不住向那里看去。
意佪的心一阵痛,如果不是被封了魔力,抹去了记忆,也不会变得这般自卑,这般没安全感。
澹台文矱见他一脸愁容,也不再拿他取乐,道:“五百年前,意佪兄不惧权威护着傲琼。自那时起,我就料到,你是傲琼最好的归宿。”
意佪此刻有些许醉意,听他此言,意识却格外清明,恍然大悟:“文矱兄早有打算,这半天拿我取乐。”
澹台文矱拎起酒壶在桌上倒出一个弧线,抵到意佪面前:“别急,我会给你们牵线搭桥。但趁人之危,实非君子所为。”
意佪不解道:“什么?”
“男人本性在此,何况意佪兄已有半分醉意,我实在不放心你与她共处一室。”
“傍晚时分,你已经不方便再备个房吧。”
澹台文矱撤去酒盅,一展折扇,道:“今晚夜景甚好,不妨去散步,顺便醒醒酒。”
意佪勉强扯了扯嘴角,嫌弃地问:“我们两个大男人大晚上去散步?”
“谁说是我们两个?”澹台文矱用扇子指了指空中降下的两个紫色身影,道:“你去找三弟澹台傲劂,鸿儿还未失忆前,常常跑去神族找他们。相比我这个兄长,鸿儿更愿意与他那个孪生哥哥倾诉。我今日邀他喝了几杯浓茶,他现下不会睡,你可以去问问他。”
意佪看了看环绕凛紫殿一周的结界,觉得无奈又好笑,道:“听闻你这三弟冷淡孤僻,可有什么有利之物,好逼问他。”
澹台文矱打开一个盒子,有两颗巴掌大的白色果子,果皮布满晶莹雪霜,道:“拿着这颗雪瑾果去找他,他定会见你。”
意佪接过那盒雪瑾果,猛一拍他肩膀,道:“好兄弟!”
澹台文矱也出了缈星宫,望向门口立着的碧蓝色身影,问道:“还没睡?”
步离摇头:“王上不也没睡?”说着取出一杯一壶,倒了半杯冒着腾腾热气的解酒浓茶,她道:“王上对王姬如此用心,属下都看在眼里,王姬也会慢慢懂的。”
澹台文矱喝下半杯,眩晕感渐渐褪去,道:“陪孤王走走吧。”
意佪走到凛紫殿门口。澹台傲劂果真见了他,不过前提是先交出雪瑾果。
澹台傲劂拿出奎鼎检验一番。
意佪笑道:“怕我动机不纯?”
澹台傲劂取出刀给雪瑾果细细削着皮,道:“有话直说。”
直白了当没废话,很好!意佪问道:“关于你妹妹绮鸿,不,应该是傲琼,她……”
澹台傲劂直接道:“她钟情于你。”
意佪大惊,确保自己耳朵没出问题,又问了一遍:“什么?”
澹台傲劂在切好的果块上挖一个小洞,倒了一些蜂蜜,看在雪瑾果的份儿上,便耐心道:“她自小钟情于你,而你却如世人那般厌弃她。”
惊喜感充盈了身心,意佪的嘴角也不受控制地上扬,喃喃道:“她竟自小钟情于我……”
他沉浸前半句话的喜悦中,片刻才听到后半句话,不解道:“什么叫我厌弃她?我不曾厌弃她!”
澹台傲劂道:“她亲口对我们说的。”
意佪怔住,当年她避着他说什么也不肯见一面,而他也想着应该尊重她,便不再提及婚事。
两人都没有迈出那一步,不想却造成这样的误会。
澹台傲劂道:“你可以主动一些,她当年可是扬言要去妖族睡了你。”
意佪一脸惊骇,惊骇中揉着几分喜悦。他一开始担心在澹台傲劂这里问不出什么所以然,可谁知道雪瑾果这么有用,消息量多的承受不来。
尽管如此,他还是抑制激动,道:“她……已经失去了记忆。”
澹台傲劂望向窗前打坐的身影,道:“一眼钟情之人,即便记忆消弥,千百年流逝,再遇之时,依然心动。”
意佪发现,方才澹台傲劂一直面无表情,故作耐心,只有说这句话且看向窗前身影的时候,说话才有温度,便忍不住八卦起来,问道:“这雪瑾果味苦,长灵力。你的那位姑娘不仅惧苦,还受了大伤?”
澹台傲劂点头,没否认,将果块摆了盘,满意地勾了勾唇角。雪瑾果切好了,意佪也问得差不多了。他提起茶壶,倒满一杯茶,推到意佪面前。
茶水浸满一杯,意佪明白,这是要赶人了,便道了声:“不多打扰,告辞。”
待意佪出了门,澹台傲劂便封上结界。
曲栩琢倚着椅子,颓丧道:“傲劂,我还是睡不着。”
澹台傲劂将雪瑾果块端到她面前:“乖,把这个吃了,雪瑾果增灵力,你要多补。”
曲栩琢乖乖吃下,雪瑾果苦涩难咽,她从小没少抱怨,甚至被师父说嘴刁,而澹台傲劂就像知道她的心思似的,将果块浸蜂蜜让她吃下,既满足了口腹之欲,又补充了灵力,一举两得。
待她将盘中果子吃尽,澹台傲劂向她探出双臂,道:“你靠我近些,我们说说话。”
曲栩琢乖乖地靠过去。
澹台傲劂拥紧她,其实他之所以帮助意佪,不仅是因为雪瑾果,还有别的私心。
还记得鸿儿第一次来到紫馫宫的时候,与阿琢闹了不愉快,就在他想缓和她们的关系之时,她们竟如亲生姐妹般聊到了一起。
更让他气愤的是,每每三人相处,他总想着他与阿琢浓情蜜意从而让澹台绮鸿自觉多余再离开。但现实却是她们两人一见面就不停地聊三界八卦。如此,被阿琢晾在一旁的倒是他了。
那一刻他就想哪里能冒出一个男人,不管什么样的男人,把这碍眼的妹妹扛走。她就不会闲的日日往他们这儿跑。
曲栩琢笑道:“傲劂,绮鸿说明日要我们去她的缈星宫坐坐。”
澹台傲劂的面色登时冷下去,又想起了什么,道:“方才拜访之人,是鸿儿的未婚夫,他此行的目的,十有八九来探望鸿儿。我们还是改日再去吧。”
曲栩琢偷偷瞟一眼他忽冷忽热的表情,忍着笑:“既然这样,还是不要打扰他们为好。”
她的目光投向澹台傲劂紧握着她肩膀的手,探出自己的一根食指轻轻点着他的手背,每说一字就点一下:“好好回答我,你是不是觉得我近日冷落了你。你,是不是,吃醋了?”
澹台傲劂也不掩饰,点了点头,道:“的确不高兴,我不喜欢你和除我以外的人走得太近。”
曲栩琢仰头看他,想给他一点甜头,空出的手顺着他的下颌往耳根的方向抚过去,道:“都在你怀里了,还能跑到别处?”
澹台傲劂握住她抚摸自己面庞的手,目光溢满柔情,道:“不能跑,我们休息吧……”
缈星宫的澹台绮鸿一个喷嚏惊醒,忍不住往被窝里缩了缩。
模糊的视线里,她看到地铺上瑟瑟发抖的疾火,便施法将它缩到只有半臂长,下床抱起它放到自己的被窝里,温柔道:“疾火,今晚和我一起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