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江陵,坐落于南方的一座普通小城。
2004年初,灰蒙蒙的天空伴随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新旧城区交界的一条巷子里,一外貌清秀的少年穿着塑料雨衣在垃圾堆里寻找着能回收的物品。
少年本名叶尘,十六岁,本该享受仅剩几天假期的他,却出现在他这个年纪的学生不该出现的地方。
“这个闹钟……修一下应该还能用,
卧槽!败家啊
这么厚的一捆电线竟然不要了,
哈哈,发了发了!”
几个小时后,叶尘扛着一麻袋废品哼着小曲心满意足的回了旧城区,
“今天的运气真不错,捡到这么多
要是每天都能捡到这么多该多好”
往日临近家的街道,时常会有人在此摆摊,卖些小吃,炒粉之类,人气十分的足,
可能是天气的原因,今天显得有些惨淡,许多摊主都早早回了家。
看着人丁稀少的街道,原本打算买两个红薯充饥的叶尘心里瞬间凉了大半截
正准备转身回家,余光突然注意到了什么,
“刘叔!”叶尘一脸惊喜的跑了过去。
“是小尘啊,怎么下雨了还到处乱跑啊”
“这不是生活所迫嘛”叶尘嬉皮笑脸地回应道
“没钱了,叔可以先借你点啊,
下雨天就别乱跑了,到时候发烧了就有你好受的了”
被叶尘叫作刘叔的中年汉子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我身体好着呢,刘叔你就不用操心了”
叶尘笑着拍了拍胸前,忽略了前面那句。
汉子知道少年倔强的脾性,也没有在这方面多提。
一边的叶尘正麻溜地打量着上面摆着的烤红薯,烤玉米,就像是在打量着自家的东西一样,但也就打量了一会就收回了目光,然后对着刘叔嘘寒问暖道:“刘叔,今天的生意怎么样啊?”
“别说了,今天这生意就跟这鬼天气一样,晦气!”刘叔显然对这天气有些无奈。
“对啊,就是可恶的天气害的刘叔”
叶尘一手指天,满脸愤慨。
今天的雨下得真是时候啊,我又可以白嫖了,哈哈哈
安慰了刘叔几句后,叶尘话锋一转,似漫不经心地说道
“刘叔你看,你烤了这么多也没有买出去,拿回家也吃不了这么多……你看”叶尘说着眼睛又不停的往烤红薯上瞟。
认识了这么久,看这小子撅起屁股,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哪还不知道这小子在想什么。
可也没办法,今天确实烤多了,本来出门的时候阳光明媚,万里无云,所以就多烤了些,结果自己才刚卖出去几个,就突然下起雨来了,
淦!这贼老天!
最后老刘还是无奈的拿起张废报纸包了两个烤玉米和烤红薯向叶尘用力地砸了过去,像是要发泄心中的不满。
“臭小子,噎死你!”
“多谢刘叔啦”叶尘稳稳当当地接下了刘叔的慷慨,用手捏了捏,笑嘻嘻地说着:“刘叔,你看你一次性这么多,我有些怪不好意思的…”
“那你还给我”
臭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
“刘叔,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哪有送出去的东西还收回去呢”
叶尘凑近嗅了嗅,露出满意的神情,然后瞥见了老刘青筋暴起的手,以及那把烧得通红的火钳,又顺应着内心接了一句,
“刘叔的手艺还是这么好,要是我有您这样的手艺就好了”
本来快要冒出的青筋又有了收回去的趋势,叶尘趁热打铁,把东西放下,帮着收拾起摊位,跟刘叔说起了些最近流出的一些八卦,趣闻,但目光却是时不时地瞥向火钳。
不一会儿,确认老刘火气消了,又趁其不意地把他手里的火钳扣了过来,插进了积水,听着越来越小的“呲呲”声,叶尘才是松了口气。
记得那次来经过老刘摊位,刚好看到一个花臂男在闹事,按照先前老刘的了解,以为他会默默承受,然后自己顺势上去帮老刘一把,毕竟自己还是练过的,结果袖子才刚撸起来,就僵住了。
只见花臂男和老刘吵闹的过程中直接往老刘的小吃摊吐了口老痰,像是触动了他的什么禁忌,气得直接抽出了火钳招呼了过去,隔着老远,都能听到那惨绝人寰的叫声,甚至还能隐约嗅到一丝肉香。
现在回想起来,叶尘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虽说自己与老刘有着深厚的“情谊”,老刘肯定不会对自己动手的,
但那次之后已经给自己留下了深深的阴影,万一他哪次被气失了智,那自己不玩完。
“收拾得差不多,刘叔…我先走了哈”叶尘小心翼翼道。
“滚吧,滚吧”
叶尘如蒙大赦,拿上报纸和麻袋就溜了。
看着扛着跟自己身子般大麻袋跑路的叶尘,刘义也是叹了口气“这小子..也是不容易啊..”
说罢,又继续收拾摊子去了…
……另一边,直到跑到一栋旧楼前,叶尘才停了下来喘了口气,
“累,累死我了……
早知道就不口嗨了,真是祸从口出啊…”
擦了擦脸上的汗,歇了会儿,才背着麻袋继续爬楼。
楼道的灯光因年久失修,已经“罢工”,但对于住在这好多年的叶尘来说,已是轻车熟路。
……
进到家里,猛地灌了杯水,叶尘才找了张凳子坐了下来,随着呼吸逐渐平稳,心思也慢慢放空开来,渐渐地出了神,
自己在这已经住了七年了,小小的一间屋子,用木板划分出了“卧室”,大厅与厨房。大厅的桌椅也是从附近工地捡回来的木板打造成的……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而又安静,明明是自己无比熟悉的家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感到少了点什么,心里空空的,然后目光又游离到了墙上的日历上,
对了,今天是与老头子约定的日子了,想到这,心中的期待又将空虚感暂时压了下去。
“不想这些了,先看看今天的收获吧。”
叶尘把麻袋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一手抱着红薯啃,一手分拣清洗着,“咦,这是什么”叶尘看着被自己冲洗干净的圆形的不知名金属片,上面纹着叶尘从来没见过的纹路,“看着也不像是铜钱啊”叶尘又拿着金属片对着光照了照,“这该不会是个古董吧”“如果是古董,那可就发财了,到时候把这个卖了,我就可以再也不用为生计而犯愁了,哈哈……”正当叶尘美滋滋的畅想着未来的时候,“哐哐哐”的敲门声打断了叶尘的幻想,吓得叶尘手上一哆嗦,差点把金属片丢了出去。
叶尘连忙抓着金属片掀起被子往床上一扔,就直接把被子盖上。
“谁啊?”等叶尘把门打开,一个庞大的阴影,直接占据了叶尘的所有视野,
“小尘啊,你看你啥时候把这房租给交了啊?”大妈一脸不耐烦地问道。
“原来是王扒皮…”
“你叫我什么?”王丽横眉竖目。
“王大姐啊,”叶尘面不改色,立刻改口。
“这还差不多”脸上稍有缓和
“你要知道我这房子可是十分抢手的,想租的大有人在。”
“还大有人在呢,房子老旧狭小,地处偏僻,交通不便,还抢手,呵呵呵…”叶尘心里默默吐槽道,不过表面上还是笑呵呵地应承着“是…是”
半个小时后……
“…虽然你出言不逊,王阿姨我也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
最后那个被叶尘叫做王姨的胖女人只给了他三天的时间。
残酷的现实一下子把叶尘从幻想中拉了回来。整个人一下蔫巴了。
唉……,又要交房租了。
晚上,叶尘躺在床上,端详着这块金属片,思索了片刻,
找了根细绳把它挂在了脖子上,心想“这样就不怕弄丢了”,然后叶尘就换了身行头出门了,快到赴约的时候了,
虽然有些疑惑老头子为什么要把个见面弄得跟黑帮交易一样,但出于信任,也并没有多想。
夜色如墨,旧城区的街道在下过雨后显得有些泥泞,再加上气温较低,此时的街道上并没有多少人气。一个头顶兜帽,带着口罩的黑衣少年提着个黑色塑料袋朝一家零售商店走了过去,似乎是急着有事,步子很快。
“老板,来一瓶二锅头和袋花生米”经过掩饰的声音有些沙哑,让人听着不是很舒服。
老板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头,精神并不是很好,正趴在柜台上打瞌睡,听到声音,下意识的看了过去。
“一共十二块”
“好,给你”
“嗯,你等一下”
“好”
老,似乎是因为腿脚不好,原本正常人走两步就能拿到的商品,他硬生生的走了七八步。看得少年直皱眉,但他并没有说什么。
拿到东西,走到马路边,伸手召了辆车,说了地点,就乘着车,向郊外去了。
出租车经过一个小时的行程,到了它的目的地——长河水坝。
少年下车后,在讨价还价中肉疼地付了车钱,
giao,等下一定要从那个臭老头那把钱要回来!
拿出诺基亚看了看时间,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少年就拎着两塑料袋在水坝边找了块比较干燥的地方坐了下来。
微风徐徐,因为下过雨的原因,天上还残留着未散去的阴云,往夜的繁星不在,水波在夜风的轻拂下,荡向远方,被黑暗吞噬。
少年摘下了口罩,露出了一张叶尘那张清秀的脸,看着眼前之景,原本内心深处的空虚感又渐渐蔓延开来。
叶尘并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从记事开始就是被老头子带着,小时候自己身子羸弱,多病,老头儿带着自己三天两头往医院跑,风雨无阻。后来等身体好些后,老头儿就教了些拳脚功夫,再到后来,教会识字后,又甩了本书说是增强点素质,还说是在当初发现自己的襁褓里发现的。老头没有掩饰自己和他没有血缘关系这件事,
叶尘也并不在意,在他看来,不管老头子说的是不是真的,他(她)们把自己抛弃的时候,就已表明了态度。至于有没有可能自己是老头子亲生的可能…还是算了吧,自己面容清秀帅气,再看看老头儿,一张标准的大饼脸,还是有几颗“芝麻”的那种。
之后的生活里,他带着自己四处流浪(但他不承认,说这是在带自己游历国家的大好河山,死要面子)。
两人在都城卖过烤串,也在泰山给人算过命……
从记事起,老头子一直没有身为长辈的那股威严感,而是如同一个顽童一般。等到再大点儿,洗衣做饭心情好就抓阄,自己每次都输(他绝对是作弊的,要不然为什么每次都是自己输),心情不好就直接是自己干;在饭桌上,跟自己抢肉吃,还理直气壮地说要尊老,要知道,自己还是个孩子啊……
自己也尝试过反抗,结果就是被老头子一顿胖揍,简单粗暴,用他的话说:“小孩子家家的不听话,打一顿就好了”而且还是一套一套的连招,什么大象踢腿,黑虎掏心,乌鸦坐飞机……,对着一个小孩用坐飞机,你敢信?但最狗的还是被揍之后还得洗衣做饭(╥﹏╥)
但在其他方面,老头子还是对自己挺好的,每次自己在外面被欺负了,老头子都会带着自己去找对方家长理论,帮自己讨回公道。然后就是在自己生病的时候,什么好吃的他都会让给自己,虽然说在自己恢复后,一切又会变回来…
本来以为日子会像这样一天一天的过下去,直到自己9岁那年,老头儿突然带着自己在江陵定居了下来,还给自己办了学籍,那时才知道还有九年义务教育这一说法,也不知道,老头子是怎么带着我蒙混过关的。
先不说那个,刚开始以为是老头儿走累了,想定居下来养老了。然而屁股还没捂热呢,就不知去向了,只留下了一封信,信中老头子说自己有些事要处理,让自己先待在这等他回来,时限是——七年,直接给整傻了,你当玩游戏呢,七年?!但仔细想想,自己也没什么地方可去,行吧。
七年就七年!
自己也就在这附近定居了下来。
而今天就是信中约定的日子…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老头还认不认得出自己。想到这叶尘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了起来。
21:00…
到时间了,老头去哪了,以前他可是很守时的。也许是年纪大了,所以慢了点,再等等…
23:00…
老头子,不会是忘记这事了吧
不会的…不会的…
叶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二锅头给拧开了,酒已空了半瓶。以前几乎没怎么碰过酒的他,此时已是满脸通红,打了个酒嗝。
“老头子,你…你不是…不让我喝酒吗?
那你倒是出来阻止我啊……
说着又闷了一口,
你倒是…”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趴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手中的二锅头顺着指尖滑落,滚动,最后掉进了水中,被黑暗吞噬…
……
岸的对面,一只如同树皮般粗糙的手把酒瓶从水中提了起来。
“臭小子……,希望你能原谅老头子,
三弊五缺注定了你我之间不可长久,
我本以为时间可以冲刷一切,没想到你还是忘不掉,忘不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