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山雨正淅

梅山雨正淅

青石铺路,山雨正淅,竹影微晃,天色渐阑珊。

山影往后,快马向前,泥浆四溅,淅沥山雨洗不清浓稠血色。

手中紧握染血的书信,山门已近在咫尺,叹只叹自己撑不到那里。

梅山山亭。

“门主,属下在山门前发现一人满身是伤,昏迷不醒,手中紧握一封书信。”

禀报之人着一袭紫裙,紫绳绾青丝,五官端正,虽是女儿身,眉目间却尽显浩然正气。

“那人现在何处?”

“弟子已将其接入门中,司南师妹正在医治,想必不会有大碍。”女子上前几步呈上血书,“书信请门主过目。”

此人一身白袍,发丝尽染成雪白,山亭中的老者已然到了知命之年。

而此信已被山雨浸湿,再者此信由赤血所书,有些字迹已然被雨水和血渍冲刷模糊,老者扫了几眼便复将书信折上,眉头紧锁,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只是负手叹了叹气。

紫衣女子长身玉立,真气笼罩在周身,淅沥山雨在碰上真气的一瞬已然蒸发殆尽。

“门主,可是江湖纷扰?”

“唉,七灵阁此番遭到重创,阁主之子重伤,此次七灵阁阁主书血书求我梅山救其子的性命……”

听到“七灵阁”,女子轻皱了眉,眸里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

七灵阁、紫御门……

朱嫣就是因为她们才……

“门主的意思是?”

“如何才不会被卷进江湖的风雨厮杀中,这么多年来,竟找不到答案!”

山亭两旁山石遮蔽,风摆翠竹,青苔铺地,空山新雨。

试问何处能得初春之雅境,必属梅山梵悦门了。

女子思忖片刻回道:“梅山以医术闻名天下,门中只有部分弟子习得武术,本是一心想要避开江湖,可梅山就在江湖,又如何避得开呢?”

老者摇了摇头,“罢了罢了,把司南那孩子叫过来吧,十六年之约已到,这次就让她去。”

“是。”

女子退下不久,司南便已至亭前。

司南略带北方游牧民族特色的容貌,当是辨识度极高的。

在梅山的这些年,反是将其养育得灵动大方。

司南行了行礼,“师父,七灵阁与紫御门乃是世仇,这些年来江湖恩怨不断,若今日我们前往七灵阁,便是与紫御门结下了梁子,日后若想要在江湖上全身而退,恐怕......”

老者笑着摆了摆手,不置可否,道:“司南啊,你过来,这些年你勤修医术,武功倒是没学多少,没有真气护体,可别被山雨淋坏了。”

司南抿嘴笑了笑道:“多谢师父!”

老者暗示此前的女子紫桑退下,之后带着司南入亭,又开启了山亭岩石后的密室。

司南虽是不解,亦跟上前。

只是瞧见师父从盒子里拿出一张陈旧的黄布。

接过黄布,司南有些茫然,布上所画,应当是一个地区的攻防地图,只是细看,却又有些不同。

梵悦门向来不参与朝堂政事,师父为何会有此类攻防地图?

“十六年了啊。老夫初见你时,你还是个嘤嘤啼哭的婴儿,如今俨然到了碧玉年华,也是时候兑现与他们的承诺了。”

“父母可是朝堂之人?”司南低语问道,眼神飘忽不定。

“非也,这十六年之约,便是让你寻着这父母留下的地图所指的地方,找到你父母想让你知道的。此图虽是攻防图,但所指未必是朝堂。”

司南眼神暗了些,闷闷道:“他们从未看过我。”

“不见或许比相见好。”

老者转过身看向山亭外,烟雨雾朦,青山尽隐。

“此次七灵阁突生变故,老夫想让你去救治,也可顺着地图所指,去寻找你自己的方向,日后要走什么路,全在于你自己的选择。”老者轻轻拍了拍司南的肩,将书信交予她。

“唯有一事至今让老夫放心不下,紫御门剑法名震天下,但门中弟子朱嫣血洗江湖,杀害无数七灵阁弟子,适逢二十八星宿突生异象,司南要小心途中所遇,恐生异端啊!”

山雨欲来,山风满楼。

青冥教。

“教主,七灵阁此次出重金悬赏朱嫣人头,江湖偌大,无人敢接。”

“青冥教做的是什么?”

“杀人的买卖。”

“朱嫣不是人吗?”

“是人。可……”

“但说无妨。”

“她盗走紫御门最高剑法经年决,三年来杀害无数七灵阁弟子,以双剑行走江湖,至今……无一败绩。”

“看来你很清楚,该安排什么人去接这单生意。”

“莫非......属下这就去办。”

严州城。

一路快马加鞭,马儿也是疲惫了,这荒山野岭的,竟只有一处客栈。

“姑娘,近日阴雨不断,要不要温一碗酒叻?”小二禁不住直直看着司南,这姑娘虽是眉目清秀,但不太像本地人啊。

司南拿出手绢不断擦拭着额上的雨水,“不用了,一碗白饭加点咸菜就可以了。”

“好叻!姑娘慢慢吃,楼上有客房!”

邻桌坐着一群烂布蔽身的彪形大汉,整个客栈的人已是被其臭味熏得不悦。

几人翘着腿咧嘴笑,粗糙大手把玩着手里的石碗,斧头横砍在木桌中央,目光一瞬就被吸引。

“哟,这妞长得挺俊啊。

“啧啧,看样子不像严州人啊。”

其中一人晃着身子,似是醉酒,摇摇晃晃扑在了司南的饭桌上。

“小妞,模样这般俊,跟小爷我走了吧。”边说边伸出手抓向司南正拿着筷子的玉手。

腰间短剑将出未出,横斜在那醉汉颈前。

“再往前,小心刀剑无眼!”

司南装出江湖女游侠的模样,握剑的手有些微颤。

那把剑若细瞧,可见剑鞘微泛蓝光,三尺剑身,极为轻巧。

“是梵悦门的短剑醉兰谷!”

“哟,连梅山梵悦门都重出江湖了啊。看来紫御门真是搅出了不小动静。”

梵悦门名号一出,小馆嘈杂了不少。

有的人一口闷下一碗酒;有的人面露惧色;有的人起身离开;有的人扯长了脖子听热闹;有的人握紧了手里的刀。

“兄台所言差异。搅出这么大动静的不是一个门派,是一个人。”

“哦?是谁?”

“江湖之大,有一个人,谁都不敢拦,谁都拦不住。”

“你是说……紫御门朱嫣!”

“正是她!以双剑行走江湖,手握紫御门最高剑法经年决,至今……无一败绩!”

“有传闻说,她在等一个人!”

“等谁?”

“大弟子林英!”

“哼,紫御门当年险遭七灵阁灭门,一场屠杀元气大伤……”

另一桌几人戴着斗笠,着蓑衣,低着头。

梵悦门之名一出,栈内已是杀气四溢,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这醉汉先是叉着腰,紧接着将袖子胡乱向上一卷,向一旁啐了一口,挑眉道:“哟,梅山梵悦门,学医的敢拿剑指着你爷爷,兄弟们,把那把名剑给我抢了!”

砍入桌的斧头伴着木桌咔擦声被重重提起,半空中,斧头飞速转动着擦着风声嗡嗡袭向司南。

司南赶紧向后退闪,齐齐的刘海被擦鼻而过的斧头削掉几缕。

武艺不精,下盘不稳,方才几步退得太急,司南已是跌坐在地。

杀气汇聚,邻桌几名夜行人手中剑已出鞘,寒光乍现。

他们的目标不是人。

是夺剑!

栈内木窗忽的全部破裂,雨势渐猛,山风山雨忽的全部卷入栈内。

弹指一瞬,那几个彪形大汉竟同时瞪大了眼,嘴张得奇大,却无声响,静止在举斧头的一瞬。

栈内一瞬寂静。

“我说,你们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让本大侠相当地看不过去。”

此人不过十七八岁,一身明黄粗布衣,背上黑布裹着把剑,头发有些散乱地束着,有一部分却是散着,俨然是江湖游侠的模样。

那邻桌的几名夜行人见情势有变,生生收回攻势。

少年自顾自地笑着满意地点点头道:“嗯,所以本大侠就不陪各位嬉戏,先走了!”

司南忽的感觉自己被人拽着飞身而起。

在几个大汉消失在视线中的前一瞬,她瞥见那几个大汉喉间忽的喷溅出了血。

司南一愣,好快的剑!

是这个少年的一剑封喉!

那少年拉着司南跳上了屋顶,正欲说话,却忽的觉着自己丝毫喘不上气。

一抬眼,仿若山林隐退,仿若山雨悬空。

少年只觉自己被压在无形的掌下。

他看不清周遭的人,听不清周遭的声。

只觉离死亡只有一寸距离。

不是天地一灰。

而是万念俱灰。

他聚起全身的内力挣扎,七窍已微露血光。

他无法动弹指尖。

来者究竟是谁?

在意识消失的前一瞬,他忽的看清了什么。

客栈前的山雨好似忽的又急急落下,凛凛山风好似忽的又狂啸起来。

天地不再如一片死灰,而是压抑的黑。

这个夜晚注定不平常。

惊雷一阵,电光乍闪。

抬眼,客栈前大雨滂沱,什么都没有。

客栈前又好像有什么。

有一人一马,无伞无笠。

青石板衬着惨白的光,水洼漫向了马蹄。

那人发丝未湿分毫,衣摆似已蒸干。

少年很清楚,刚刚那招一剑封喉,不是他的。

是她——

紫御门朱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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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与花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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