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且听帘外雨潺潺 第112章:天地有剑名沧海
修行,从来就不是什么公平的事,就像人活一世,有的人极尽荣华富贵,有的人东奔西走不过为了一日三餐几两碎银。在天意面前,公平二字,或许会有另外一种残酷解读。
当李牧羊得知何辛甲就在刚才的片刻之间,已然领悟炼化了十二枚碑文,便发出了修行无关公平的感慨。感慨自归感慨,加快速度领悟炼化碑文才是要紧的事。且不说碑文中包含的修行感悟有多么珍贵,若要深入盆地寻找五大傀将汇聚之地,也得炼化至少十枚碑文。
那,究竟怎么样做才算是炼化领悟成功?
像刚才那样,炁字入体,剑意落入识海?
碑文剑意进入识海,是否意味着他已经掌握了其中所蕴藏的东西?李牧羊开始思索,神念行走于识海之上的无尽巨浪,他要去寻找那缕自堕泪碑而来的剑意。虽然在四十九道通天剑气震慑下,它宛若奶狗乖乖蛰伏,但这绝不代表它真的百无一用,而且最关键的一点是,它仅仅是一枚碑文中所蕴藏的剑意感悟,若是两枚碑文组合,甚至三杯、四枚、五枚、六枚、七枚乃至百枚,又该是多么的可怕强悍?
李牧羊的目光再度投向堕泪碑。
他已经感觉到,单独一个炁字并不完整。因此,他要寻找更多蕴藏剑意的碑文,进行组合,从而获取更强感悟。这无疑也是危险的,适才一枚碑文便能直直冲入识海,如果威力成倍递增,又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形?
李牧羊露出一抹果断,有四十九道剑气通天在识海之内坐镇,再多碑文又有何妨?
一念及此,再无犹豫。他以一缕心神投入识海,终于在灵气巨浪间找到了那枚炁字所蕴藏的无双剑意,此刻它平静而淡,蛰伏于灵气浪潮中,不见半点峥嵘。偶有几分神秘气息逸散,转眼又消失殆尽。另一缕心神则系于堕泪碑上,一千零二十四字,密密麻麻如同军阵。目光不停掠过,突然停下,停留在一枚“阴”字之上,与其相隔不远,有一“阳”字。在他的神念之下,两枚碑文之间,似有无形线索相连,乃是天地间拆不开、斩不断的一双。
阴者,阴之言隐也,谓为山所蔽不见日也。两山之间必有水,故山之北即水之南,山之南即水之北也。
阳者,凡斩毂之道,必矩其阴阳。阳也者,稹理而坚。阴也者,疏理而柔。
所为阴阳,即为天地,即为日月,即为正反,即为男女,即为南北,时刻对立却又相对而存在。乃是四荒天下间最奇妙事物之一,在这两枚碑文间有神秘线索相连,意料之中。
李牧羊微露喜色,以炁字气息为线,以阴阳交错为索,继续铺开神念。
“一”字,一也者,万物之本也。
“自”字,内不自以诬,外不自以欺,虚实变幻。
李牧羊此刻目光炯炯,迅速在大片碑文中锁定数枚碑文,最终将目光落在了同样相隔不远的两字之上,一曰“浮”,一曰“沉
”。
“应该没有错,气息完全相似,一脉相承。”
他自言自语,目光在七枚碑文间来回游离,忽而轻吟:“阴阳一炁自浮沉。”
话音刚落,那七枚碑文按顺序依次亮起,又有淡淡一条光线将其相连,观其分布之势,竟自天而降,乃是直直一线。李牧羊心中惊讶,只觉得似曾相识,骤然间心中大寒。这七枚碑文自天而降,不就是倒悬天地间的一把剑麽?剑柄朝天,剑尖朝地,何其嚣张跋扈?在他心头,仿佛看见一柄宽阔巨大的剑,不知道千万里,像一道银河横亘于天地之间,顶天,立地,带着骄傲恣肆的神情,睥睨四方。
天地有一剑,斩落十万里。
在察觉到这把天地之剑凌厉气息的同时,李牧羊心中浮现出如此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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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夏侯辕门所言,在其他八条通道里,他们都遇见了这座堕泪碑。一千零二十四枚碑文,按照不同组合,不同排列,严格计算下来,每个人炼化碑文的重复几率极小,几乎不存在。
但在入口最右那条通道里,却有人和李牧羊一般,盯着“阴阳一炁”四字,但因为最后三枚碑文尚未寻得,所以他没有感受到那骄傲恣肆的天地一剑,所以他的眉头紧紧锁着。
此人相貌极其普通,眉眼宽阔,瞳孔略显幽深。身穿一袭黑色劲装,按照名单里的信息,他应该是衢江流域方向来的某家小门阀子弟。只是,他与李牧羊隔着不同的通道,却能寻找到同样的四枚碑文,此事便显得极为诡异。在几乎不存在的重复几率中出现了重复,一般说起来,要么是千万年难遇的神奇缘分,要么就是处心积虑的谋算。
找到四枚碑文,,但这不算成功。黑衣人目光炯炯,遍寻堕泪碑,却依然难以将“自浮沉”三枚碑文与之联系起来,七字不成,剑意难出。他的神情间也逐渐出现了淡淡的焦躁神色。又过了片刻,他谨慎着左右扫视一圈,见同行之人心神皆凝于堕泪碑,正在苦苦修行炼化。这才缓缓伸出左掌,瞳孔之间霍然闪过一丝狠厉,右手闪电般伸出一指,仿若刀锋在左掌掌心狠狠划下,掌心顿时出现一道巨大伤口,鲜血喷涌而出,血液渐渐将掌心盖住。
黑衣人双目微阖,口中默诵法诀,血液开始一点一滴跃入虚空,在空中凝结成一个巨大的神秘符号,血符分为两道,相交而成乂字,仿佛带着极其诡异的神秘力量,却又有几分凌厉气息。巨大的血符向堕泪碑缓缓飘去,在众多碑文前犹豫逡巡片刻,最终轰然落在那枚“自”上。随着这枚血符融入碑文,黑衣人面色顿时苍白起来,仿佛这种秘法已然伤及了他的自身血气根本。
然而,血符有效,让这名黑衣人精神一振。他顾不得身躯变化,又自屏气凝神,再度引出体内精血,凝为血符,飘往堕泪碑上,只是这一次的速度比起第一次,更加缓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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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枚碑文组合,才能组成
真正完整的天地剑意。也不知道当年朱赤鱬大人和哪位顶级剑修大战而胜,才将这无双剑意镇压堕泪碑中,今朝重见天日,只觉剑意纵横来去,极尽疏阔豪迈风流。
正当李牧羊为这惊天一剑心神摇曳时刻,背后那座从不离身的剑匣忽然开始轻微震动。当日李山岳到访边关鹿城,李晋棠随之离开,在离开前曾看了这座剑匣一眼,并且说道:“不蜚则已,一蜚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此剑以后不要再出匣了。何时出匣,自有你的定数,自有它的定数。”那座剑匣之内,藏着的便是萧锦绣所赠的无锋铁剑。此剑被李晋棠封印后一直安静蛰伏,也不知为何,此刻竟然突然觉醒。
难道它的定数便是这横亘于天地间的惊天一剑?
然而,无锋铁剑震动片刻后却逐渐归于静寂,再无声响,仿佛这一剑的吸引力也仅止于此。
就在此刻,七枚碑文演化的无双剑意骤然凝为一体,在堕泪碑前化作一柄透明巨剑,逡巡片刻,直奔李牧羊额头而来,似乎把他当做了不共戴天之敌。李牧羊大惊失色,不过却没有察觉到一丝危险气息,心念之间,只觉得那道剑意所化的巨剑就像是蹒跚学步的小孩子,跌跌撞撞奔向最亲密最信任的人。
李牧羊心头莫名泛起一种情绪:我要当爹了。
此念一起,再难断绝。他心头大惊,这又是什么路子?当爹?
就在他心念剧烈变化时刻,来势迅疾的透明巨剑忽然极速,像一缕清风,在李牧羊措手不及的情况钻入身躯,转眼消失在经脉窍穴之间,不知去了哪里。
剑意化形入体,李牧羊只觉得心头掠过一阵清凉。就像仲夏午后,蝉鸣庭外古树,阳光带来暑气和热烈。从冰窖取一枚隆冬时分存下的冰块,放入青花彩釉白底瓷碗里,冰块和碗轻轻相撞,发出当当当当的清脆声响,像小姑娘在开怀大笑,如银铃般悦耳动听。然后,再搬出初夏时节亲手封藏的青梅酒坛,启封就能闻到清冽白酒与浓郁果香的气味交融。青梅酒斟入白瓷碗中,酒花冒着小泡,打着旋儿,与凉意浸心的冰块相逢,若人生只如初见,一见之下眉眼皆喜。青梅冰酒,一饮而尽,再不闻庭外蝉鸣,亦不见炙热暑气。
就是这样的舒适感觉,在李牧羊身躯每一处肆意逸散,让他欲罢不能。
然而这种感觉却让他心生警惕,究竟怎么回事?
观照识海,一无所获。再探经脉,一无所获。
忽然之间,一道脆生生的女童声音响起:“爹爹,你是在找沧海麽?你是不是在和沧海捉迷藏呢?那你快点来找啊。”声为小小女童之音,带着浓浓的未脱稚气,清清脆脆,可可爱爱,盎然灵气,跃然而出。
但李牧羊心神中却如遭雷击,脑袋开始嗡嗡作响。
什么爹爹?何来的爹爹?什么女儿?何来的女儿?
阿拉今年也就虚岁十六,还是一名少年,好不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