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欲将初雪掩春秋 第54章:抽丝剥茧
回溯千年历史,在壮阔浩瀚的无尽时光碎片中,鹿城就像一个异数存于世间。北荒与西荒以逐鹿山为界,但这座边城却位于山北,犹如孤军深入,向北伸出一杆锋利无双的长枪,左右无援,孤悬境外。
更令人不解的是,近百年来,每逢春暖花开,赫尔沁草原边缘部落必然集结军团南侵鹿城,来去如风,四处劫掠,边民苦不堪言。然而,帝族狼骑却鲜有大肆南下的时候。
直到今年春末,先有帝族九皇子耶律长风率领狼骑围攻鹿城,之后又有被誉为北荒十大神将之一的耶律金戈率长戈军团驻扎赫尔沁草原北部,待机而动。两大军团南下的同时,鹿城内部发生异变,神秘黑袍人联袂而来,成功谋划鹿城的立身根本——地脉。彻底将这个异数打破。
陈苦禅神色庄重,将鹿城之变的前因后果缓缓道来:
“这批神秘黑袍人来历极为神秘,目前可知的是,其中有一批高手是名门宗派的逆子叛徒,或是四荒城邦罪大恶极之人。然而,究竟谁是背后的组织者?目前没有查探到半点蛛丝马迹!能将如此之多桀骜不驯的顶级高手收入囊下,来头之大,就连镇妖寺也深感毛骨悚然。鹿城之事,以小僧推断,乃是北荒帝族联手这批黑衣人共同谋划,烈火帮之流不过是后者棋子。两者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拔掉鹿城这颗深入北荒的毒牙,打破这个本不该存在的异数。自此之后,北荒狼骑,雄视西荒平原,也可以随时纵马南下。”
“至于那个神秘组织,两年之前,东荒江枫城大乱,背后隐约有他们的影子。今年除夕刚过,衢江城附近村落瘟疫爆发,所过之处,生灵涂炭。苏子药庐四处采药,不少弟子途中被人狙杀。此事背后,隐约也有他们的行踪轨迹。只是,这批人行事诡异,实力强悍,谋划又是极尽周全,草蛇灰线,伏脉千里,很难留下什么有用的线索。以小僧看来,这批人所谋者必然惊天动地,一旦彻底爆发,定是四荒瞩目。”
萧锦绣静静听陈苦禅解读此事,冷笑道:“他们图谋什么我懒得管,也管不了,天塌下来,自有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操心。不过鹿城这笔账,一旦有了机会,还是要仔细算一算的。”
※※※
陈苦禅忽然想起师父教诲:
世间女子大多细腻有余,气概不足。一旦招惹,定是睚眦必报。因此,轻易莫要招惹那些看似温柔婉约实则心眼极小的女子,才好免去一些无妄之灾。
一念及此,陈苦禅心中凛然,斟酌词语,开始回答萧锦绣提出的第三个问题:
“至于大人您说的那名少年。今日清晨,小僧借着拜访有余观师徒二人的名义倒是去瞧了他一眼。当时,小僧先是提醒他要小心顾清河,然后用了一门本寺的神通术法。不过结果却有些古怪,在这少年身上,似乎有高人故意设下一层封印,专门克制小僧这类神
通术法。”
萧锦绣面无表情,问道:“有余观的人也看出来了麽?”
“小僧此举,做得十分隐秘,但应该逃不出三无道人的法眼。这位道长,哎,一言难尽。他们应该也瞧出了这少年的古怪,但没有点明,耐人寻味。至于其他方面,小僧见识有限,并没有发现有其他古怪之处。”
萧锦绣轻轻皱眉嘀咕,“高唐李氏的封印麽?莫非是为了遮盖什么?所谓白鹿榜现,西荒大乱。究竟有何深意?神秘铁剑来自何方?又有什么玄机?莫非种种悬念最终都将落在那名牧羊少年的头上?”诸多古怪,仿若缕缕细线,结成一张大网,笼罩在萧锦绣、李牧羊等人身上,不知首尾何在,亦不知来龙去脉。即便是萧锦绣,也是满腹疑窦。
思考片刻,豁然惊醒,“六月初六天贶节,鹿城会有两人参与。那名少年便是其中之一,你多多照看一些。沈阀、顾家,这种宗族门阀,我是半点好感都没有。要不是看他们财大气粗,那两个名额怎么也轮不到他们头上。”
陈苦禅颔首答应,心中忽然闪过三个字:吃大户。
只是这么一来,自己和何辛甲在这名女子心中立时变成穷山僻壤走出的穷和尚穷道士。不过虞丘可不是穷姑娘,潜龙城富可敌国,应该也属于大户。
默念佛号,敛去乱七八糟的想法,陈苦禅表情严肃,“如今,镇妖寺与鹿城卫乃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今日小僧前来,一者便是向大人表示诚意。二者则是想确定鹿城暮秋的真正计划。小僧也好提前安排,为大人分忧。”
萧锦绣冷笑道:“是你师父那鬼和尚心里尚有疑惑吧?何必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不过,今天你回答了我三个问题,我回答你一个问题,又有何妨?暮秋时分,地脉引爆,鹿城顷刻间山崩地裂,化为齑粉。届时,守候已久的北荒狼骑必会选择南下。”
她的声音忽然转冷:“届时,我要去会会那位被誉为北荒十大神将之一的耶律金戈。”语气森然,坚决无畏。
陈苦禅啊了一声,沉默片刻,“小僧会按计划前往重霄镇,履行约定。”
※※※
李牧羊回到听雨楼时,已是下午,即至黄昏。
他丝毫没有因为一寸租金的狮子大开口而感到一丝内疚。相反,他很愤怒,他觉得三无道人骗了他那碗饺子。所以,他决定去找他们的麻烦。
推开木门时,小院里只有黑炭小道士何辛甲和小灰驴。一人一驴正在打架,或者说在他们正在练武打拳。
小灰驴来去如风,在院子里腾起阵阵烟尘。时而人立而起,前蹄交错挥舞,带起呼呼风声。时而四蹄着地,低首横冲直撞。黑炭小道士双拳紧握,凝神对战,拳法极为精妙,大开大阖之间迅如奔雷,却很难挡住小灰驴一身怪力,多半时间都处于防御状态。而且即便全力防御,时不时
还是被小灰驴击中,本来就破破烂烂的道袍愈加脏烂,黑黝黝的脸庞上尘埃和汗水交织成一道道灰色痕迹,更显狼狈不堪。
李牧羊站在门口,没有打扰,只是静静观察一人一驴打斗。越看越是骇然,他们浑身上下都没有元气波动,也就是说他们纯凭肉身之力在对战。
不多时,小灰驴嘶鸣一声闪身推开,似乎对虐打小道士失去了兴趣,晃悠悠躺在树荫下开始打着盹儿。压力陡然消失,小道士浑身一轻,登时瘫倒地上,索性四脚拉叉,换了个舒适的姿势继续躺着,大口喘气。
黑炭小道士斜眼看了李牧羊一眼,幸灾乐祸笑道:“发现自己的饺子被骗了吧?准备来找麻烦吧?不过,老道士早就去百花楼指点苍生迷津去了,你来晚咯。”
李牧羊摇了摇头,临时改口,“无妨。叔父曾经说过,能坐在一起喝酒吃肉,算是天大的缘分,一碗饺子能有什么大不了的?”满嘴谎话,一本正经。
说起缘分两个字,何辛甲眼睛一亮,“老道士说过,小居士和我缘分很深呢。不如,今日趁此机会,你带我游览一番鹿城如何?”
李牧羊眨了眨眼睛,答非所问:“你刚才练得是什么拳?”
何辛甲满脸迷茫:“没有名字,打小就练,不过还是打不过那家伙。”向小灰驴努了努嘴。“你想学麽?带我逛逛鹿城,我就教你。”
李牧羊没有半分犹豫,斩钉截铁道:“好。”
※※※
鹿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是要逛完,却也不容易。不过黑炭小道士何辛甲早有打算,准备先去寻找师父三无道人,然后再去西南夜市吃肉喝酒。
李牧羊警觉问道:“你有银子麽?”
何辛甲叉腰理直气壮道:“小居士既然是此地东道主,哪有让客人出钱的道理?圣贤云,有朋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更加没有让朋友出钱的道理。”小道士脸似锅底,一片黢黑,也瞧不出说这话时究竟有没有一丝脸红。说话间,他已走出院门,回头问了一句:“师兄,喝酒去?”小灰驴噗通一声翻身而起,欢快嘶鸣,冲出院门。
李牧羊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师徒二人加上一头小灰驴,皆是神神叨叨,古里古怪。哪怕某一天,小灰驴突然口出人言,化作伟岸男子,恐怕也在意料之中。
何辛甲推了李牧羊一把,笑骂道:“百花楼在哪个方向?还不带路。”又自言自语道:“老道士指点苍生迷津,还真的是......是什么来着?”
李牧羊顺口接道:“舍己为人,不畏艰辛。”
何辛甲哈哈大笑:“心有灵犀,一点即通,正是这个理儿。有缘啊,有缘。”小道士随手搭在李牧羊肩膀上,勾肩搭背阔步而行。身后跟着一头小灰驴,昂首挺胸顾盼自雄。
像极了一对狐朋狗友,狼狈为奸,沆瀣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