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7章 爷孙谈心
两位姑姑非常细心地为龙宇处理完伤口，龙元全匆匆赶来，“二妹、小妹，原来你们和小七在一起，真是太好了。大舅要见他，正在厅内等着呢。你们也和我一起进去吧。咦，龙宇你这是怎么了，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转眼间就弄成这样？”
龙元慧来到龙元全面前说道：“哥，是这样的……”
“唉，这孩子，我千叮咛万嘱咐，咋还这么冲动呢？”
“走吧，我们去见你爷爷，不用害怕，凡事有姑姑在呢。不过你也不要太放肆，毕竟那是你的爷爷，他脾气不好，你得多担待一下。”龙元秀叮嘱道。
“我知道。”
龙宇进入雅厅，映入眼帘的是一派富丽堂皇、雍容华贵的景象。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精致的雕花装饰着四面墙壁，西墙正中挂着一大幅《雄狮啸天图》，东墙上则挂着一幅写着庄规的毛笔字，笔势雄奇，姿态横生。
龙天熬等人都是一脸好奇地打量着刚刚进门的少年。少年穿着破了几条口子的棉袄，左脸微肿，右脸上没有愈合的伤口很是醒目，身上残留着大量血痂，走路一瘸一拐的，看上去怪怪的。此时他正四下打量着房间里的布置，啧啧称奇，没有丝毫的拘束。
那少年终于瞧见了大厅中央放着的花梨木大餐桌，眼睛一亮，像是寻到什么宝贝一样，不由自主地往餐桌靠了过来。突然他发现餐桌旁坐着一圈人，周围还站着一圈和他年纪差不多的青少年，立即停下脚步。
桌上共七人，四周站着二十来位少爷小姐，一位穿着管家服饰的老者，以及两位在一旁侍奉的丫鬟，这些人龙宇一个都不认识，心想：“坐在上位的红袍老者应该就是庄主了吧。”
龙宇对这些人没有丝毫兴趣，目光再次落在餐桌上，鱼翅鲍鱼、燕窝海参，都是没吃过的东西。他毫不避讳地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又抿了抿嘴唇，眼神火辣辣的。
“这是怎么回事？”龙天熬指着龙宇身上的伤问道。
龙元全几人正要解释，龙宇抢先说道：“被狗咬了。”
“哦，是狗伤的吗？”龙天熬自然不相信这话，他倒是好奇龙宇为什么这么回答。
“那狗伤得更重。”
“宇儿瞎说什么，快跟姑姑过来拜见爷爷。”龙元秀拉着龙宇的手往龙天熬这边走来，虽然对父亲的气还没有消，但是为了龙宇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龙宇来到桌边，并没有向龙天熬问安，火热目光在琳琅满目的餐桌上来回游走，嘴角又有口水流出，满桌子都是好东西啊，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这么大一桌子菜，你们都不吃吗？”龙宇搓了搓手问道。
“你想吃吗？想吃的话尽管吃！”龙天熬的话很平静，这孩子太像若烟了，这眉毛、这眼睛、还有这张嘴，要是没这些伤会更像……他摇了摇头，一声轻叹无人听见。
“呵呵，既然你们都不吃，那我就不客气了，好东西不能浪费。”龙宇直接坐在龙元秀的座位上，也不管是谁的碗筷，拿起就开动，左右开弓，狼吞虎咽，片刻间就把桌上每一道菜都尝了个遍，其形象在这富丽堂皇的雅厅中显得非常不合时宜。
“今天没人送餐，可把我饿坏了，刚才在外面草草吃了两口，可惜被一条狗煞了风景，这会儿肚子还在咕咕叫呢。”龙宇自言自语道。
所有人都静静看着龙宇，有冷淡的，有好奇的，有疑惑的，有心疼的，有慈爱的，神态各异。
一番大战下来意犹未尽，喝了口燕窝，指着一桌子饭菜摇了摇头说：“说实话，这里每一道菜都很珍贵，我以前从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可惜这味道也就一般般，总觉得好像差了点什么，少了什么呢？让我想想……对了，是少了家的味道。”
“小七，这里才是你的家哦，怎么会少了家的味道？”龙天玉皱着眉问道。
龙宇一脸平静地说：“我就是挂了个名而已，不敢以龙家人自居，丢命可以，不能给山庄丢脸啊！”
“小七，在爷爷面前可不能说这样的话？忘记九叔的嘱咐了吗？”龙元全拉了拉龙宇的衣领提醒道。
“呵呵，真是不好意思，有时候实话说出来就是这么难听，我应该委婉一些的，其实这桌菜肴真的超级好吃，不过我还是更喜欢婆婆做的菜。”
“哦……？你婆婆是？”龙天熬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问道，下意识地望了望身旁的刘红秋。
“我婆婆可没这位老太太金贵，她前段时间还在山庄当下人。”
“那你婆婆一定能力出众，很受人尊敬才是，毕竟做出一手好菜可不容易，尤其是对于一个女人来说。”
爷孙两你一句我一句很平静的对话，看不出丝毫芥蒂，其他人都不敢插嘴。
龙宇皱了皱眉，叹道：“她是个哑巴，所以没有人会尊敬她的，她在山庄干着最低贱、最辛苦的活。”
龙天熬心中却是翻江倒海，他想起十二年前当着他的面抱龙宇进山庄，十一年前又抱着龙宇离开山庄的那位身穿黑袍、戴着黑色面纱的妇人，想起了那犀利悚然、失望愤怒的目光，那个女子也是个哑巴，“原来是她，这些年都是她在照顾这孩子吗？”
龙宇不知道龙天熬心中所想，继续说道：“我婆婆每天寅时就会起床，来到山庄先是去倒夜香，接着是挑水，再就是洗衣，然后是劈柴，一直忙到天亮，其他人才陆续赶来。她是所有下人中回家最晚的一个，大概是子时吧，回到家她会先给我做好吃的，做这世间最美味的佳肴。”
“龙德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多重活全都是一个人在做？”龙天熬对站在一旁的老者质问道。
“庄主，这些事都是杂务处在负责，属下实在是不知啊。”
“你说你不知，杂务处难道不是归你管吗？元武，扣掉他三个月的俸禄，打断杂务处管事的腿再赶出山庄，所有参与这件事的人一个也别放过。”龙天熬雷霆大怒，当即下了一连串命令。
“是，父亲，孩儿这就去办。”龙元武大步流星出了屋子。
龙天熬问道:“你现在住在哪里？”
“离开山庄后，婆婆带着我在贫民区安了家，我就是在那里长大的。”
“贫民区吗？那里环境是不是很恶劣？”龙天熬神色一暗，心里隐隐有些自责。
“环境自然是没法和山庄比的，不过金窝银窝不及我住的狗窝，那里才是我的家。日子过得确实有些清贫，刚离开山庄那几年还能勉强度日，后来日子过得一年不如一年，婆婆不得已才来山庄干活，其实她和我一样，一点也不喜欢这里。”
龙天熬干咳了两声，拿起酒杯直接干了一杯，故意岔开话题说道：“刚刚说到了你婆婆给你做的美味佳肴，我想知道是什么东西那么好吃。”
“这个……这个……说来惭愧，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我平时吃的几乎都是馒头、稀饭和咸菜，婆婆偶尔也会带点肉或骨头回来做给我吃，那真是人间美味啊。”龙宇神色一暗，继续说道：“半个月前婆婆带肉回来，被山庄那群老妈子发现了，她们诬陷婆婆偷肉吃，扣了婆婆半年薪水，把她打得遍体鳞伤，之后婆婆被赶出了山庄。其实她们不知道的是婆婆每次带回来的肉，都是山庄那两条黑狗没吃完的。那两条黑狗非常强壮，很少会剩肉，大多数时间只会留下一两根光骨头，婆婆会拿回来熬汤给我喝，比这燕窝好喝得多。”
所有人都沉默了，就连龙天熬也是深吸了一口气才说道：“你三叔去处理这事了，那些人都会得到惩罚，你应该满意了吧？”
龙宇继续吃着美味佳肴，不为所动，淡淡地答道：“这世道活在底层的人都在挣扎求存，看淡了世态炎凉，偶尔落下的惊喜不过是转眼就会消失的云烟，自然也惊不起我心中的波澜。”
“这……”
“别惊讶，实际上婆婆并不恨那些人，你知道她怎么教育我的吗？”
龙宇直接称呼龙天熬为“你”，龙天熬也不计较，也跟着吃了一口菜，又喝了一口酒道：“说说看。”
“婆婆教导我要走君子之道，君子以自强不息，有所为有所不为。君子要忍人所不能忍，容人所不能容，处人所不能处。所以婆婆心中并没有恨，你这样处罚了他们，我婆婆反而会愧疚，她是个善良的人，她的心如大海能纳百川。”
“你婆婆说得很有道理。”龙天熬叹道，声音略显沧桑，心想：“是自己心胸太狭隘了吗，狭隘到连自己的儿子和孙子都容不下？”
听了龙宇的话，龙元秀、龙元慧已是泪流满面，龙天玉双眼微微泛红，刘红秋拿出手绢轻轻擦拭着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