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少年和天书
楚国,丹阳城外。
西下的日头染得流云似火,与之相接的大地也染上了些许暮色。
哒哒声中,军士拍马而来,身后泛起一路轻尘。
临近山脚时,军士勒马减速,继而翻身落地,快走几步啪嗒跪倒在山脚一块树立的巨石前,然后咚咚咚脑门及地叩了三叩。
三叩首之后,军士直了直身子,抬起头,也不管通红的额头有何感觉,扯着因干涸裂了口子的嘴角就憨笑了两声,像是完成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不过笑着笑着眼泪就从脸颊滚了下来,这个在战场上刀斧及身都不眨一下眼的汉子,此刻像是小孩子被抢了糖葫芦一般,无数的委屈从心头涌现,眼泪止不住的滑落。
小半晌之后,几乎流了这半辈子全部泪水的军士,通红着眼,把满是茧子的手在裤腿上蹭了蹭,起身轻轻的摸了摸身前的巨石,巨石上从上往下刻了两个大字:“解剑”。
军士喃喃低语:“侯爷,俺们想你了!”
深吸了一口气,军士满脸坚毅,走到解剑石旁一条通向山顶的小道前,再次跪地叩了三叩,随即右拳砸在心口朝山顶方向肃穆道:“军务在身,便不上山叩见小侯爷了,若战歇侥幸不死,来年脱了军籍,便为侯爷家奴,此生侍奉小侯爷!”
说完翻身上马,入城门,往王宫传信而去。
如此这般的军士,三年来数不胜数,只要不是紧急军情,都要到解剑石前“朝圣”,只因此石乃是楚国晴天侯、军神苏风所立,而山上有一座侯府,三年前是晴天侯,现在爵号未央。
与漫天霞光对立的另一边天空,天色渐暗,一抹清亮的流光自天际滑落,直直的落在未央侯府之中,如此景象,却是世人见不到的。
侯府的院落中,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双手拄着下巴,眼神清澈的看着天空变换的流云出神。
从天际垂落的流光直直的落在少年头顶,然后没入其中,少年身子微不可察的颤了颤,然后皱了皱眉,还不待有什么反应,一股自灵魂深处传来的倦意使得他趴在身前的石桌上睡了过去。
人有三魂七魄,其中三魂为天、地、人,也就是古籍所载胎光、爽灵、幽精。此时的少年便是天魂归位,致使灵台震动,所以昏睡过去。
少年叫苏弋,袭其叔晴天侯苏风的爵位,爵号未央。
昏睡的苏弋,意识进入了一个混沌的空间,化为实体的苏弋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新身体,又扫视了一下四周,最后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三个光团上,光团分别是红、黄、白三色,光团中似乎裹着什么东西。
待苏弋往前走了走,光团中的东西这才清晰起来,红色光团中是一个羊皮卷,扎着一根细绳;黄色光团是一卷浅黄色的布帛;最后一个白色光团是一本书,不过材质似玉非玉、似金非金,似纸又非纸。
苏弋刚走近,三个光团便聚了过来,绕着他转。
抬手取过羊皮卷,解开细绳一看,只见上面点点绰绰竟是亮起了无数星光,只有在边角处有两个古朴的文字,一眼确是认不出是哪国文字,不过苏弋却是下意识的念了出来:“平天”?
星光隐烁,平天之策!
在点点星光闪烁间,平天策之上一些玄奥的信息涌入苏弋的意识体之中,苏弋这才算是知晓了这平天策,不过信息太多,而且晦涩无比,苏弋暂时没去研究,将平天策放在一旁的虚空,任其悬浮,然后抬手取下浅黄色的布帛。
轻轻展开,不像平天策那样星光隐隐绰绰,反而像是打开了萤火虫的袋子一般,数不清的星光点点从布帛中涌现而出,落在苏弋的意识体上,然后隐没其中,半晌,终于所有星光都落入苏弋的意识体之后,他这才来得及去看布帛上的文字,却见那布帛之上空空如也,一个字也无。
将布帛翻过来,却见背面有两个字,“帝皇”。
似是金丝织就,帝皇之卷。
松开帝皇卷,将最后一本不知材质的书取下,翻来覆去,苏弋却没有发现一丝一毫的信息,没有异象、没有文字,连一个符号都没有,就这么平平无奇。
非石非铁非玉亦非纸,天雕地刻方成书,天书无字。
四周一阵颤动,意识不稳,苏弋从昏睡中醒来。
“少爷,醒醒,屋外容易着凉!”一双白皙的手扶着苏弋的肩膀,轻轻摇着,一边摇一边轻轻喊道。
从识海中回归,苏弋睁开眼,略微茫然了一会,这才意识清明,转头朝着轻摇自己肩膀、脑袋凑到近前满脸关切的少女笑道:“小昭,你再这么摇下去,我可要散架了!”
“少爷,要睡我扶你去屋里睡,屋外容易着凉的…”叫小昭的侍女一边温柔的说着,一边直起身,只是她刚站定,确是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愣在原地,身子有些僵硬,眨了眨眼,有点不太确定的看向苏弋。
“少爷,你能说话了……不对不对,是你叫我的名字了……也不是,就是……就是……”小昭显得有点语无伦次,有些着急、有些激动。
苏弋就单手拄着下巴,看着少女这般模样,觉得很有意思。
小昭结巴了半晌,情急之下一跺脚,这才感觉六感通达,问道:“少爷,您的病好啦?”
说完有些期待的盯着苏弋眼神看。
闻言,苏弋脑门上爬了一根黑线,不着痕迹的白了小昭一眼,“你少爷我本来就没病!”
刚说完,却见小丫头凑近了一些,抬起似青葱一般的手指,竖起了一根,小心翼翼的问:“少爷,这是几?”
苏弋抬手就在小丫头的脑门上弹了一下,“都说了,少爷我没病,赶紧去弄点吃了,饿死了都!”
“哎呀”,小昭吃痛捂着脑门退开,不过她却更高兴了,几乎是用蹦的,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喊,“少爷好了,少爷不傻了,少爷不傻了……”
声音清脆,像是一只欢快的百灵鸟。
随着她的声音,院中的苏弋脑门上又多了几根黑线。
这一日,侯府中为数不多的几个仆人欢喜异常,又哭又笑,最后都聚到了灵堂前,朝着灵堂中最上方的一块灵位叩首。
感受着府内的氛围,苏弋轻轻的笑了笑,看着已经暗下来的天空,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道:“此后,道阻且长,您老且拭目,总不能辜负您多年的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