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金山遗民

十.金山遗民

我跟着铁头一口气跑到了荒村后的一座山脚下,已是累得半死,只好仰躺在一块大石头上,休息了一会,这时那寸板头脸sè惨白,颤声道:“刚才……是……是什么东西?黑压压的像……像蝗虫!”

我气喘吁吁道:“如果是蝗虫,那……那也就不可怕了!”我望着铁头,问道:“你有见过这么大的飞蛾吗?”

“寨子里的老人说过,越是……个头大的东西,就……就越神秘,最好不要去招惹它们,我活了这么大,也……也没见过刚才那个场景,”他忽然十分惊恐的自言自语起来道:“一定是……赶集老爷显灵了,我们……在他的祠堂里对他不敬,他……他派了大蛾子来惩罚我们!不行,我们得……得赶快走!”铁头不等我休息足够,已经提起猎枪一枪托砸在寸板头的后腰上,大声喝道:“绑了你还不老实,别给老子磨磨蹭蹭的,快起来!”

我见寸板头目光yīn毒的瞥了一眼铁头,然后慢悠悠的站起来,但却被铁头一脚踢在胯骨上,把他踹得往前跌了一跤,竟扑倒在山泥上摔了个狗啃泥,铁头走上前,重重的踢了一脚道:“别装死,起来!”

寸板头吐了几口唾沫,因为双手被我反绑,以至于他只能蹭着树干慢慢站起来,但铁头猛地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冷冷道:“你杀我的狗时,动作不是非常的干净利落吗?怎么现在却慢吞吞的像个痨病鬼?!”我见铁头强忍枪伤,提起猎枪就往寸板头的嘴巴里塞,我虽不觉得他过分,但要是把寸板头搞残了,恐怕还需要我来扛着他前进,我只好拉住铁头,道:“现在最重要的是赶回你的寨子里,万一……万一碰上了什么厉害的野兽,那就糟糕了。”

铁头冷静下来,放开了寸板头道:“好,先让他多活几天,等到了山寨,再把他押送去镇上的公安局!”

我见铁头的情绪渐渐变得平稳,我们也都放松了jǐng惕,但也就是这个时候,寸板头竟突然翻过身,狠狠一脚踹在了铁头的膝盖内侧,铁头立马痛得跌倒在地,但他还没有完全倒下,寸板头的另一条腿,也已经踢中铁头的胸口,冲击力把他踢得往后仰,直接撞在了我的身上,连带我也跌了一个跟头。

等我爬起来的时候,寸板头竟然已奔出了十几米,沿着黑漆漆的竹林逃上山去了,我一把拉起铁头,道:“你怎么样?”

“追……快……快去把他追回来!”铁头把猎枪抛给我,然后挣扎着站起来,竟一瘸一拐的追上了山,我当然也不甘落后,循着隐隐绰绰的竹荫朝寸板头的方向追了上去。

月光从竹叶的间隙下照落,却照不亮脚下的路,我只依稀看到寸板头的身影,在离我大约五十米左右的半山坡上摇晃,他的双手虽然被我绑住了,但他却仍旧顽强的往山顶逃窜,我端起枪,大声喊道:“你最好停下来,否则我就开枪了!”

“对付这种人,早该一枪崩了他!兄弟,快开枪!”远在我身后的铁头倚在竹子上喘息,我回头望了他一眼,就扣动扳机,只听得‘嘭’的一声,枪响震慑山林,但子弹却不知道打到了什么地方,我躬着腰追了一段路,呼喝道:“你还不停下?”

我想寸板头一定听到了我的说话声,但他不但没有停下来,反而跑得越来越快,我对空鸣了一枪,就加快脚步追赶上去,我的速度很快,就快要追上他了,但这时我微微一抬头,发现他已经逃到了山顶。

而此时我和他之间的距离也已经缩短到了十几米,于是我架起猎枪,瞄准寸板头的后心就要扣动扳机,但这一枪我还是没能shè出去,因为对方竟突然转过身,凌空朝我扑了过来,我只好双手握住枪把,举起来一架,寸板头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我的双手上,我们两个滚到了一起,这杀人犯十分凶狠,竟不顾一切的抬起头,狠狠往我的脑门上撞过来,我想他是要和我同归于尽。

我当然不会让他得逞,我索xìng丢了猎枪,两只手各自抵住寸板头的咽喉和腰上的皮带,然后大吼一声,竟把他平举着抬了起来,他的身材并不高大,份量也不过一百来斤,我举着他一步步的走上山顶,然后狠狠摔到了地面,踏住他的胸口狞声道:“你最好给我放老实一点!”

寸板头抬头冷笑道:“要不是……要不是老子落了难,一定……一定拿枪崩了你!”

我踢了他一脚,这时候铁头也赶了上来,他一见到寸板头,就单手掐住他的喉咙,竟拖着寸板头一路拽到了山顶的悬崖边,我见悬崖下是一条有着湍急水流的宽河,依稀还能听到水声从崖底传上来。

铁头捏着寸板头的脸,拼命把他往悬崖边上靠,冷冷道:“你……你还想跑?说,你还敢不敢跑?还敢不敢跑?!”

寸板头显然十分恐惧,但他的嘴已被铁头捂住,只能发出‘扑哧扑哧’的呜咽声,我忙拉住铁头道:“你捂住了他,他怎么回答你?”

铁头一愣,冷笑着拽起寸板头,却又用膝盖往他的腹部狠狠顶了一下,啐了一口唾沫,骂道:“我先挑断了他的手筋和脚筋,再把他扔下山崖一了百了!”我见铁头抽出腰间的短刀,用那只受了枪伤的手颤抖着抵住了杀人犯的眼珠,且越来越靠近,冷笑道:“你还有什么遗言?”

寸板头原本惊恐的神sè却突然间变得十分yīn沉,并且还以一种yīn森的语调低声说道:“我们离悬崖有点太近了。”

铁头双眼一瞪道:“你说什么?!”

忽然间寸板头抬起头,竟狠命的朝刀尖撞过去,在这种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铁头也不由自语的缩回了手,也就是趁着这一个机会,寸板头张嘴一口咬住了铁头的衣领,然后他一个翻滚,竟带着铁头一起往悬崖下跌落,我一阵惊愕,立马窜上前,想拉住铁头,但铁头竟然在生死之间,勾住了我的脚,连同我一块从几十米高的悬崖上掉了下去,直到‘噗通’的一声,落在了激流的河水里。

我感觉自己就快要散架,整个天地间都是‘嗡嗡’的水压声,但我并没有失去知觉,相反恍惚间我的感官竟变得更加的敏锐,我想我的运气很好,这条河水拥有足够的深度,否则从这么高的山顶上摔下来,恐怕早已触到河底的岩石,砸得粉身碎骨了。

我从模糊的水中看到了铁头,于是我一把拉住他,拽着他浮出了水面,这时候我竟听到有人呼喊道:“快……快救我,咕噜噜……”是杀人犯寸板头,想必他被灌了不少河水,我转过头,果然看到他就在我左手边不远处,我还在犹豫要不要过去拉他一把,这时候铁头居然挣开我的手,朝着寸板头游了过去,但河水十分湍急,竟把我们三人冲得不知道过了几座山,才渐渐平稳下来。

我是第一个缓过神的人,我发现自己被冲到了一片湖中,这里的湖水显得幽暗深绿,看来湖底非常深,我回过头,见到铁头反手拽着寸板头的下巴,正慢慢的朝岸边游过去,我道:“他死了?”

铁头摇了摇头,咬牙切齿道:“这么容易就把他淹死了,不是太便宜他了?哼!”

我跟着铁头一块上了岸,铁头提起寸板头就重重的摔在地上,我见他肚子鼓得像一只被注满了水的青蛙,半死不活的躺在鹅卵石上奄奄一息,我看了看四周,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铁头现在管不了我的事,他抬腿放在寸板头的肚子上,然后慢慢的用力挤压下去,我看到寸板头的嘴巴、鼻子里全是清水涌出来,并且他的表情也十分痛苦,但他肚子里的水还没有完全吐干净,铁头竟把他抬起来,一下丢到了湖里,我惊愕道:“你这是干什么?”

铁头冷冷道:“先折磨折磨他,替我的阿大、阿二和阿三报仇,然后在一刀剐了他!”他的手段未免太残忍,我见铁头淌入水里又把寸板头捞了起来,重新抛到地面上,我拦住他道:“不如干脆一点,你把他杀了,我要问问你有关金山村的事。”

“滚开!”铁头明显是在气头上,一把推开我道:“要想去找金山村,就得去问我们寨主,你别拦我!”

我道:“那你现在就带我去找你们寨主,这杀人犯就把他丢在这里,恐怕他也活不了多久。”

铁头气呼呼的冲我怒吼起来道:“你……你最好不要拦着我,否则我……我连你也一块杀了!”他‘嗖’的一声拔出刀,一把扎在了寸板头的脖颈上,我一阵惊愕,却原来铁头只是割断了他的金项链,我见他把项链拿在手心里掂了一掂,接着重重一脚蹬在寸板头的肚子上喝道:“这件东西也是你杀人放火抢来的,真是该死,不拿白不拿!”

我斜眼看着铁头,却见他把杀人犯的全身都搜了一个遍,然后把他吊在了湖岸边的一棵树上,准备开膛破肚,我当然无法去阻止他,但这时候竟从我身后的树林里奔出来了一群手中拿着砍柴刀的村民,把我们团团围住,有人喝道:“哪里来的外乡人?到这里来干什么?”

“看他们的长相,不像好人,一定是逃进来的通缉犯!”

“对,前年就有个杀人犯逃到我们村里,被我们抓起来押到镇上的公安局去了,没想到这一次又碰上了两个!”

“快把人放下来,否则我们就不客气了!”

从这些村民的言语之中,我可以猜测他们误会我和铁头是逃犯,而被吊在树梢上的寸板头,则成了受害者,但这不可怕,可怕的是这时候寸板头竟挣扎说道:“救……救命!他们……他们是被通缉的杀人犯,两年前在……在洛阳抢劫杀人,枪杀了一家三口,我是洛阳市刑jǐng大队的队长张……张虎,一路追查他们到这里,没……没想到身份被他们识破,他们这是要……要杀人灭口!”

“什么?竟敢杀jǐng察!”

“幸好让我们给碰上了,大伙儿把这俩人给我绑起来,送到村里关了!”

村民们一哄而上,这种时候就算我有三头六臂,恐怕也无济于事,但铁头显然不这么想,只见他挥舞着短刀喝道:“你们疯了?!我是裘寨村的村民,这人……这人才是杀人犯!”

寸板头嘶声道:“你们看他手里的项链,就是……就是他杀人以后抢……抢来的赃物!他在来的半路上,杀……杀了一个打猎的大哥,不仅抢了他的衣服和腰刀,还……还打死了猎户的三条狗!”

“你撒谎!”铁头看起来像是疯了,竟提刀握住寸板头的脚踝,想去捅他的小腹,我见情形会越演越烈,猛地扑上去,把铁头扑倒在地,我摁住他,且一脚踢飞了他的刀,喝道:“你疯了?没看到这些村民手里都拿着武器吗?难道你不想活了?”

“你……你放开我,胆小鬼!懦夫!”我死死按住他,直到村民们拥上来,把我和铁头都捆了个严严实实,才抬着我们沿山林里的小路走了进去,我听见一路上铁头不断的呼喝叫骂,而真正的杀人犯则被搀扶着走在人群的最前头,我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们……打算把我们怎么样?”

抬着我的村民冷笑道:“杀人偿命,你们杀了人,就别想跑出这里了!”

我担心起来道:“难道你们还想动用私刑?就算……就算我们杀了人,你们也得把我们移交给公安局,再由法院来判决我们到底有没有罪。”

“放屁!”一个村民围上来指着我的鼻子骂道:“别当我们什么都不懂,城里人都贪财,你们要是花点钱,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我笑道:“你去过大山以外的地方?”

他没有回答,只是脸sè涨得通红,半天憋出了一句话道:“我……我们有我们自己的规矩,用不着什么法院来判决!”

“你们这样做是违法的!”

“狗屁违法,在金山村我们就是法律!”金山村,我确定他刚才说的就是‘金山村’三个字,我忍不住愕然道:“你刚才说……金山村?这里……这里是金山村?”

他们没有回答我,只是一个个像打了鸡血似的大声道:“对,和一个杀人犯讲什么法律?直接宰了。”

我不禁又问道:“你们这里是不是还有一座教堂?叫……叫什么圣礼教堂?!”我的话一出口,整个人群竟全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停下脚步,我只听到铁头牙齿打颤,声音发着抖说道:“金……金山村,我们……我们怎么到……到这里来了?”

扛着我的村民把我放下来,把砍柴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冷冷道:“你怎么会知道圣礼教堂?说,你们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我还没回答,寸板头却已经转过身,邪笑着说道:“一个杀人放火的恶棍,还能来干什么?除了钱,恐怕没有什么是他们想要的了。”他的话突然提醒了我,没错,为了钱而杀人的罪犯,绝大多数都喜欢闪闪发光的金子,于是我灵机一动,笑道:“他说得对,我的确是来挖宝藏的。”

“胡说!金山村怎么会有宝藏?打死他!”村民们把我摁在土路上,对我拳打脚踢,但这时寸板头竟拦住他们道:“乡亲们,等……等一等,你们要是把他打死了,我回去怎么向局长交代?先把他俩关起来,等过一段时间,我要好好审讯他们,叫他们把同谋犯也一起供出来!”

村民真把他当成了jǐng察,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只好扛着我一路到了村子里,我见金山村是一座由木篱笆围起来的小村子,村庄背靠一座竹山,前面有条小溪直通我们被冲过来的湖泊。

我和铁头被村民架着关入了一间两层高的破旧小楼,我见寸板头指挥道:“这两个人非常狡猾,你们要小心一点,不能把他们关在一起,把这个凶狠的关在楼下,另一个抬到楼上去。”

村民们十分听话的照着他的话,把我扛到了二楼的一间小屋中,然后我听见门被人上了锁。

我躺在yīn暗狭小的监牢里,楼下传来的铁头的吵闹声让我头痛yù裂,我只好闭上眼,思索着逃出去的办法,但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却觉得无计可施,幸好这时候有人走了上来。

脚步声朝着我的方向越来越近,直到门被人打开,而一个留着两撇jīng致小胡子的男人竟出现在了我的眼前,出乎意料之外,他居然是陈崎!我原来也想过他会逃回到金山村,但我们两个却在这种情况下见面,恐怕是我永远也没有想到过的。

陈崎笑道:“都说抓了两个杀人通缉犯,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你。”

我道:“我也想不到居然还能见到你,我以为你早已经死了。”

陈崎冷冷道:“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比你早死,我劝你还是好好担心你自己,就快要没命了,哼!”

“怎么?你是专门来和我道别的吗?”我从怀里拿出被河水浸湿的黑白相片,丢给他道:“既然我快要死了,那你干脆把你那些陈年旧事都说给我听,也好解了我的疑惑,”我加了一句道:“我要听真实的故事。”

“你想知道什么?”

我笑道:“圣礼教堂、照片、杜子健,以及……”我灵机一动,道:“那个欧阳先生,只要是你知道的,都可以告诉我。”我仔细观察着他的脸,我发现当我说到欧阳先生的时候,他的神情果然有了一丝变化,虽然小,却逃不过我的眼睛,于是我又问道:“你见过欧阳先生吗?”

陈崎对我冷眼相望,嗤笑道:“你怎么知道欧阳先生这个人?”

“我不仅知道他,我还认识他的女儿,一个叫欧阳倩的女人,”我淡淡道:“忘了告诉你,我来金山村,也是和欧阳倩一起来的。”

这一次陈崎脸上的表情已震惊得几乎扭曲,颤声道:“欧阳……有……有一个女儿?她……她现在在哪里?”从他无比惊愕的神态里,我似乎猜出了欧阳先生在这件事里所扮演的角sè,一定很重要,我耸了耸肩,装作无奈道:“跑了,丢下我一个人,去了圣礼教堂,”我突然站起来,靠近陈崎低声道:“你是不是很想见一见她?”

“你有办法找到她?”

“至少我对她很熟悉,我也知道你现在急于想去圣礼教堂,只不过怕有去无回,或许我们可以合作。”

陈崎背着手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忽然问道:“你有什么条件?”

“我的要求很简单,只要你告诉我二十年那些事的来龙去脉。”

“我知道的也不多……”我打断他道:“我就想听听你知道的那些事,比如杜子健?比如照片上的人,比如发生过什么事?”

陈崎盯着我,仔细对我打量了一番,笑道:“你这人真奇怪,就要死了,却不想着我救你,还要问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我实在是不懂。”

“也许这就是我和你之间的区别,你怕死,而我却怕活下去。”

陈崎摇了摇头,点了一支烟,说道:“二十年前,那时我十一岁,村里的长辈世代相传,谁也不能去后山枯林里的那座教堂,据说每一个进去的人,他们不是疯了、就是死了,”他自嘲似的一笑,接着道:“但我们总认为这是个骗人的鬼故事,妄想有一天可以结伴上去探一探教堂里究竟有什么可怕的怪物,只可惜我们不敢,”他转身指着房门道:“你也见过这些无知的村民,他们简直又固执又难以相处,让我感到恶心!如果有得选,我宁可死在大山外,也不愿回到这连泥土都散发着恶臭的金山村!”

“但这里是你的故乡,一个人能知道自己的故乡在哪里,难道……还不满足吗?”

“胡晋言曾说你是个孤儿?”陈崎吐出一口烟圈,道:“我理解不了你的痛苦,你也同样理解不了我,我恨这片土地,并不是因为它穷,而是因为我出生在这里,没得选!”他的话让我想起了青青,他们居然是那么的相像。

我冷冷道:“接着说。”

陈崎叹息了一声,说道:“后来杜子健来到了金山村,他起先说自己是个摄影记者,特地来到大山深处寻找独特的自然题材,当然这只是他的一个借口,因为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他当时千里迢迢的跑到金山村,其实就是为了圣礼教堂的事,而这些事,则是他从欧阳先生那里听来的。”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问道:“这个欧阳先生究竟是什么来头?”

“他是个又瘦又高的中年人,沉默寡言,从来不多说一句话,我也只见过他一面。”

“他来过金山村?”

“杜子健失踪以后,欧阳就……就来这里找他了,”陈崎手中的烟已快要吸完,他说道:“当年杜子健来了以后,我们几个小伙伴,”他指着相片上的人道:“就是胡晋言、张翠、赵小君、钱伟峰和我,一起陪他去了圣礼教堂,不过我们没敢深入,因为……因为……”陈崎的表情忽然变得十分惊恐,颤声道:“教堂里有一个大花园,所有的花都……都开得像七彩的云朵一样漂亮,并且还散发着非常独特的香气!”

我道:“是蝴蝶香?!”

“对,就是蝴蝶香,那种场景我一辈子也忘不了,我们……我们已完全被这些花给迷住了,rìrì夜夜的躺在花丛里,饿了就吃花茎下的果实,渴……渴了就喝花蕊间的蜜汁,这种状况一直持续了很久,直到……直到有一天,钱伟峰忽然不见了。”

我问道:“他死了?”

陈崎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他就像凭空消失了似的,再……再也没有出现过,我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过也正是由于钱伟峰的失踪,导致我们忽然清醒,感觉不能再待下去了,于是逃出了圣礼教堂。”

我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我问道:“你们都逃出来了,那杜子健呢?”

陈崎双指夹着烟蒂,冷汗直流道:“杜子健没回来,甚至……甚至我们一开始看到花园时,就已经把他忘了,蝴蝶香……有一种强烈的致幻效果,就像罂粟提取出来的毒品,如果长时间吸取它散发出来的香味,就会上瘾。”

我猛地站起来,惊愕道:“你说什么?蝴蝶香……会上瘾?”

陈崎点头道:“我们从圣礼教堂出来之后,就开始感到不适,经常……经常会出现各种幻觉,听到奇怪的声音,那时候我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xìng,于是我们又偷偷的溜到教堂里的花园中,但这时候我竟看到了杜子健!”

“杜子健没有死?”

“我也以为他早就死了,没想到他居然还在教堂里,我记得……他那时候穿着一件白sè的医用大褂,手上拿着一把用来修剪园林的大剪刀,你知道……你知道他对我们说了些什么吗?”

我摇摇头,陈崎回忆道:“他说:‘我就知道你们还会回来,你们要的东西我都已经帮你们准备好了。’他……原来他早已移植了四株蝴蝶香,就等我们回去见他!”

我有点理不清陈崎话中的意思,只好一言不发的等着他说下去,果然他又说道:“但这是有条件的,杜子健告诉我们:‘一株蝴蝶香的寿命最多只有一年,一年之后,它就会慢慢枯萎,只有重新来花园里摘取新的花卉,才能让我们继续享用这种上瘾的毒素,不至于发疯发癫。’也就是说,我们每隔一年,就要回去教堂一次!”

我疑惑道:“杜子健才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他有那么好心?”

“我说过,他是有条件的,”陈崎盯着我的双眼,yīn森森的说道:“他要我们离开金山村,去外面的世界,每年每人都要替他带回来一个人,用以换取新鲜的蝴蝶香。”

“他要人做什么?”

陈崎道:“用作……培育蝴蝶香的化肥!并且越是聪明、高智商的人,当化肥的效果就越好!”

这时候我突然想起了荒村枯井下的一幕,难道所谓的‘化肥’,指的就是那些‘人参果’?我甩了甩脑袋,冷冷问道:“这么说来,被你们骗去的人,至少……超过了八十个?”

陈崎点头道:“还不止,有时候我会骗两、三个人去金山村野营,但实际上……是用他们来换取我自己的生命,”他叹了一口气道:“你一开始来找我,我……我还以为是jǐng察已经盯上了我,毕竟我害死了这么多的人,我……我应该和张翠、小君一样自杀,但……但我没有勇气!”

我从头到尾想了一遍陈崎说的话,他并不是个值得让我信任的人,所以我不能完全相信他,且我还有其他的问题需要他解答,但这时候楼下却传来了一股说话声,我见陈崎立马转过身,想离开这里,我猛地拉住他,道:“我还有一个问题,王燕是谁?”

陈崎回过头,冲我冷笑道:“你的本事这么大,还来问我?不如你自己去查,嘿!”他用力甩脱我的手,就打开了门,这时候寸板头正好站在门前,他不免一愣,随即沉下脸道:“这个杀人犯很重要,无关的人怎么可以私自进来和他谈话?”

陈崎面无表情的瞥了他一眼,竟头也不回的走了。

寸板头瞄了一眼陈崎的背影,随手带上门道:“我要审讯犯人,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守门的村民点头道:“您放心吧,张队长,如果您不叫我们,我们是不会进来的。”

“好,这伙杀人劫货的罪犯非常凶恶,这一次你们帮我抓到了他们,我回去一定会通报上级,找人来金山村修路,到时候你们要想去城里可就方便多了。”

“多谢张队长、多谢张队长。”

我冷笑着看他演完戏,然后关上了门,只见他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我笑道:“中国的大导演不请你去演戏,简直太浪费人才了,张队长!”

杀人犯张虎冷冷道:“刚才那人是谁?你和他聊了很久?”

“我们只是拉点家常,怎么?你感兴趣?”

“哼,”张虎不屑道:“你也是个狠角sè,如果你加入我的团伙,去干杀人抢劫的勾当,恐怕也是个辣手的罪犯。”

“我怕我还没有抢到什么东西,jǐng察就把我抓起来,送去吃枪子儿了。”

张虎道:“所以你才想当个偷财宝的小贼?”我心中一动,想道:‘来了,他果然上钩了。’我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张虎眼神yīn狠的盯着我,淡淡道:“给我说实话,财宝在哪里?”我心底暗忖在村口说的来金山村寻宝的话果然奏效了,但我还得吊一吊他的胃口,毕竟他也只是来试探我的虚实,于是我假装道:“什么财宝?我浑身上下就一件衣服值钱,难道你要我的衣服?”

张虎啐出一口唾沫,目中闪着凶光道:“少在我面前装疯卖傻,虎爷我在洛阳干了几件大案子,身上还背着六条人命,要把我逼急了,我连你也一块毙了!”

我想他已恼羞成怒,我笑道:“你真的想知道?”

“嘿,有钱大家一起赚,要是想独吞,可就太不够意思了。”

“那你得先把我放出去,你看我待在这地方,说不定明天一早,就要被那些粗鲁的村民抓起来动用私刑弄死了。”

张虎冷冷道:“弄你出去容易,但你总得让我心安理得的放你走。”他笑了一笑,接着说道:“我不过想求财,犯不着闹出人命来,你只要仔仔细细的告诉我有关财宝的事,我就一定遵守诺言,放你走。”这话从一个杀人犯的口中说出来,无论如何都不怎么的让人信服,但我的目标当然也不在于此,我说道:“刚才出去的那人你看到了吧?”

张虎点点头。

我准备把水搅得一团浑,这样才好让我渔翁得利,于是我说道:“他叫陈崎,你看他是这里的人吗?”

张虎一愣,随即想了一想道:“看他的穿着打扮,倒像是山外来的。”

“哼,他就是从大山外来的,这家伙追我追了好几个月,就是为了从我身上得到宝藏的线索!”

张虎的神情明显紧张起来,急道:“你给他了?”

“当然没有,要不是你及时过来找我,恐怕我就要死在他手里了,”我压低声音道:“这人不好对付,他是个既yīn险、又残忍的恶棍,更重要的是,他在金山村出生,后来去了城里,这里的村民没有一个不认识他的。”

“哼,”张虎脸上的横肉微微颤抖,yīn森森的说道:“对付他这种人,我最在行,你不必管了,你只需要告诉我宝藏在哪里。”

“那你得先把我弄出去,我才好带你去,否则,我就等在这里,直到陈崎来找我,我想你也不希望那么一大笔财宝白白落在别人的手里,那可是整箱整箱的金子!”

张虎的呼吸在惆然间开始加速,我接着道:“每一块金子都像你脖子上挂着的那么亮,据说……据说是古代的一个将军,死后葬在这里的陪葬品!”我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借口,只好随口编了一个。

我怂恿他道:“你别再犹豫了,否则就要被陈崎抢了先,他刚才虽然没能从我口中套出什么话,但你的出现一定让他有了戒备。”

张虎最后想了一想,终于重重的点头道:“好,就听你的,但你要敢欺骗我,嘿,我不怕再背上一条人命!”

“我现在只求你拿到财宝以后,能……能分我一点,你看我千辛万苦才找到这里,不能空着手回去吧?”

张虎冷笑道:“那是当然,你放心,我不是那种心狠手辣又小气的人,”我见他站起来,开门走了出去,我以为他是先回去准备准备,没想到门外竟传来了两声闷响,我的心底‘咯噔’一下,心想:‘完了,这杀人犯一定捅死了看守的村民。’果然张虎又闪了进来,拽起我道:“快走!”

我跨过门槛,果然看到两个人躺在血淋淋的地板上,一动不动,我怒道:“你……你怎么把他们杀了?”

“不杀难道还留着?杀一个到时候和我作对的人就少一个,我这是在帮你!”他晃了晃剔骨用的尖刀,冷冷道:“下楼。”

楼下有呼噜声响起,一听就知道是铁头睡着了,我轻手轻脚的走下楼,竟看到他被绑在一张太师椅上,连动都不能动,我见张虎提着刀,慢慢靠了过去,我愕然道:“你想干什么?!”

“这杂种对我又打又骂,我非要在他心口扎几个窟窿,才能解气!”

我见他竟真的举起刀,要捅下去,我忙拦住他道:“等一等,你……你不能杀他,我们要带着他一起走!”

张虎突然间jǐng觉起来道:“带他干什么?”

“财宝……被藏在这村子后山上的一座古老教堂的地下室,里面……里面机关重重,还有许多野兽出没,铁头常年在大山里打猎,经验丰富,是我们的一个好帮手。”我又补充了一句道:“可惜你把他的三条猎狗都杀了,否则……事情可就好办多了。”

张虎半信半疑的看着我,问道:“你说的是真话?”

“当然是真话,否则我怎么会和他在一起?原本……我想雇佣他帮我制服陈崎,然后带着他去圣礼教堂找财宝,没想到……哎,”我故意叹了一口气道:“没想到半路上竟然碰到了你!”

张虎笑道:“那是我运气好,老天也要让我发财,哈哈……”他的笑声很重,边笑边走到门后,居然躲了起来,守在楼外的村民听到笑声,立马打开门闯了进来,我看到张虎左手捂住村民的嘴,右手拿刀轻轻一划,以一种非常残忍的手段割断了村民的喉管,然后把他往地上一推,冷笑道:“他还不会这么快就死,至少需要十分钟。”

我总算是见识到了穷凶极恶的罪犯最残忍的一面,我决定出手制服他,但我刚想动手,却看到张虎掏出了一把十分古板的盒子手枪,这枪看起来就像抗rì电视剧里的古董道具,但我却明白枪械始终是枪械,足以对我一枪致命。

“你最好放聪明一点,乖乖的去把这大块头的绳索解开,然后带我去找财宝。”

我后退了几步,疑惑道:“哪里来的枪?”

“村子的村长以为我真的是洛阳刑jǐng队的大队长,就把他这件老古董送了给我,嘿,虽然这把枪已经是老黄历了,但杀起人来,还是一样利索,你最好小心点。”

我不敢以身试枪,只好解开了铁头身上的绳子,拍醒他道:“快起来,醒一醒!”

“怎……怎么了?”铁头模模糊糊的抬起头,突然看到了张虎,竟猛地站起来瞪眼道:“你还敢来,我……我宰了你!”我见铁头要想窜上去拼命,我只得拦腰抱住他,阻止道:“你等一等,先听我说!”

“滚开,怕死的懦夫!”

我拼命拉住他,张虎却冷笑道:“看来他的情绪不太稳定,我忽然觉得没有他,我们也同样可以去找到财宝,并且你还能多拿一份钱,这难道还不够好吗?”他的话刚说完,我就看到了一窜火花从他手中的枪管里迸出来,子弹以超音的速度shè入了铁头的心口,然后我就发现铁头缓缓委顿下来,直到摔在我的脚边,他死死捏住我的衣袖,不甘道:“你……你害……害我!”

我想说我并没有害他,但我知道他永远也听不到了。

张虎拽住我的衣领,推着我向门外走去,催促道:“快走,村民听到枪声,一定赶过来了!”

我现在对这杀人犯只有十足的厌恶,我恨不得把他扒皮抽筋、大卸八块,但此刻他就在我的背后,且拿枪抵着我的后心,就算我有心反击,恐怕也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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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谷的奇幻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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