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园林惊魂
‘叮铃铃……叮铃铃……’
闹钟响起的时候,正好是午夜十一点五十四分,我又检查了一遍身上的工具,准备出发。
据说正午十二点和午夜十二点这两个时间段,最好不要出门,我知道古时候砍犯人的头,都是在午时三刻行刑,但午夜十二点又为什么说不能出门呢?
我当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骑上我的自行车,它就像堂吉诃德最不可缺少的好马,向前冲,只用了平时一半的时间,就到了七里园。
园门紧闭,我冷笑,就知道胡疯子这贼小子一定上了锁,不做亏心事,何必要上锁?不过我也不打算走正门,我绕过杂草丛生的荒野地,这里的房子已经全都被推倒,就算还屹立着的,也被人在墙上用红字写下了一个大大的‘拆’,我猫着腰走到七里园的围墙下,抬头望着黑暗中高大的楼影,我忽然间有了一种奇特的想法:胡疯子此刻正在他二楼最隐蔽的小房间里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随时等我去自投罗网!
我有点害怕,但更多的是兴奋,我顺着围墙找了一处有垫脚石的地点,猛地一跃,双手已经抓住墙沿,两条腿在墙壁上蹭了几下,就已经翻身进了园子,这时候我庆幸自己平rì里每天都会骑车运动,以至于身手也还算敏捷。
胡疯子每天都会给七里园里的花草树木浇水,导致夏天一到,蚊虫就多得简直要人命,我手上已经被叮了好几个包,但我也管不到这么多,在蟋蟀和虫声的鸣叫中悄悄走向了胡疯子的大楼。
我从来没有在晚上的时候来过这里,虽然是同一个地方,但白天和夜晚的差距竟有这么大,我凭着感觉一步一步走上阶梯,却在二楼的楼梯口处有了犹豫,到底是先去胡疯子的房间看他睡着了没有呢?还是直接上五楼?
我站在黑暗中想了一会,决定还是去五楼,因为胡疯子的房间在走廊的最尽头,我对这个人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仿佛他是一个鬼影子,正躲在他房间的门后面偷偷张望出来,等着我一步一步走入他的陷阱!
我捏着电筒的手心里有汗,却又不敢打开灯光,只好凭着记忆,像个瞎子一样慢慢爬上了五楼,爬楼梯并不是一件难事,难的是五楼散落一地的桌椅,让我每一步都尽量小心,不能发出一丝声响,我打开电筒,本能中用灯光扫shè了一遍整个楼层,很好,没有人,胡疯子并没有像我想象中的那样躲在角落里等着我,我知道这是我自己吓唬自己,但我还是很害怕。
我蹑手蹑脚的走到那根被动过手脚的立柱前,胡疯子已经用黄砖整整齐齐的叠起来把立柱遮死,我冷笑道:“搞得这么神秘,一定有鬼!”
我开始一块砖头一块砖头的把它移开,幸好胡疯子没有用水泥,否则我怕是要白来一趟了,我搬了很久,直到手电筒里的光断续了几下,就突然间暗了下来,我一惊,暗道一声糟糕,来的时候忘记换电池了!
不过没关系,黑漆漆的虽然不方便,但却能更让我感到安心,仿佛我已经和黑暗融为了一体。
砖头已经移开,我拿出匕首,开始撬木板,每撬一下,就发出一种像蟑螂被踩碎时的‘啪嗒’声,声音虽然轻,但在寂静而又黑暗的夜里,却十分刺耳,进过一番努力,木板终于被我移开了一块。
我伸出手,摸索着墙洞里的秘密,我想我很快就能弄明白胡疯子隐藏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但这时候楼下竟传来了脚步声,我只好先放一放这里面的隐秘,而躲在会议桌的桌腿下,仔细倾听。
我等了很久,脚步声居然渐渐轻起来,又走下了楼,难道刚才的人是胡疯子?他发现了什么?如果他发现了自己,又为什么不上来?我带着疑问等了一会儿,直到我确信他已经真的下了楼,我才轻手轻脚的爬了出来。
胡疯子的行径已经完全引起了我的疑心,我决定先把五楼的秘密挖出来,再去调查他这个人,于是我转过身,又回到了立柱旁,伸手摸索了一阵,却什么都没有拿到,我不甘心,拿起地上的手电筒,晃了一晃,手电筒果然又亮起来,我从撬掉的缝隙里照进去,竟发现立柱的空洞里什么都没有!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心中想道:“难道胡疯子是故意给我开的一个玩笑?其实他什么都没有做过?”
显然这种话骗不了我自己,更无法抚平我的好奇心,我决定走下去,去他的房间看一看,究竟他想搞什么鬼,我兴奋起来,慢慢的往回走,这时候手电筒已彻底没了电,灯光黯然熄灭。
整幢楼都是漆黑漆黑的,尤其是楼梯,更是安静得渗人,我扶着墙壁慢慢走到了二楼,看到走廊两侧被废弃的房间里有月光从窗外透进来,把我的影子拉得又斜又长,我忽然间有了一种特别不好的预感。
我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来,悄悄走到胡疯子的房门外,我虽然经常来和他聊天喝茶,但很少到过他的房间,唯一的一次,也是因为突然下雨,问他借伞,他却也把我拒之门外,让我等在走廊里,想到这里的时候,我更加觉得胡疯子是个有秘密的人,至少不简单。
我推了一推门,门竟没上锁,自动开了,月光从他打开着的窗户外shè进来,把他的房间照的一目了然,胡疯子居然不在房间里,我不知是失望还是庆幸,总之忽然舒了一口气。
他的房间并不大,但很干净,就像他身上穿着的中山装,虽然旧,却不脏。
我锁上门,开始翻他的衣柜,这是一种小偷的行径,但我已经深陷在这种好奇的氛围里,无法自拔,抽屉里全都是胡疯子平时没事收集起来的明信片,上面画着的人物都是七八十年代的女明星,我忍不住想道:“原来他还有这种癖好,真是奇怪的人。”
我随意的拿起一张卡片,透过月光仔细看了看,发现明信片的背面写了许多个人名,但全都被胡疯子给涂花了,只有最角落里的一个名字,还能依稀辨别出来,写的是‘王燕’,这个王燕,我从来没有从胡疯子的口中提起过她。
我把明信片都收集起来,这时竟从抽屉的最底部发现了一封信,但信封是空的,显然信纸已经被胡疯子藏了起来,我忽然间想道:“会不会这封信里有一个大秘密,导致胡疯子把信纸藏在了五楼的那个立柱里,但不小心被我撞见了,于是把信给藏到别处去了呢?”我摇了摇头,自己否定了这个想法,如果他真的不想让别人得到这封信,完全可以一把火烧了,就算想藏,也没必要留下信封。
正当我这样想的时候,门外竟响起沉重的脚步声,并且还有榔头锤击木桌的巨响,一定是胡疯子回来了!我连忙把空信封藏入裤袋里,跳上了窗户,我跳上去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床柜上的一只热水瓶,走廊里的声音忽然停顿,但下一秒,我就听见了锤子砸门的声音,我一咬牙,狠狠的从二楼跳了下去,一下就落在楼下的花卉间,幸好泥土柔软,虽然弄脏了我的裤腿,但我一点也没有受伤。
我也不敢抬头看,只是拼了命的向前跑,我听见身后传来窗上玻璃的碎裂声,以及一种像野兽一样的怒吼,我一口气跑到七里园的铁门下,攀上铁架,就要翻出去,但这时候一只手竟拉住了我的裤脚,我猛地回过头,看到的是一双像狼一样的眼睛,虽然隐在黑框镜片的后面,但还是让我感到一阵毛发倒竖的感觉。
我大喊道:“放开我!快放开我!”我不断挣扎,胡疯子却越拉越紧,他不但没有松手,还扔了锤子,两只手一起向后扯,情急之中我把手中的明信片全往他的脸上砸过去,然后裤腰带一松,整条裤子竟已被胡疯子拉在了手里,他也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我趁机四肢并用,一翻身,就落在了园林外,这时胡疯子拿起铁榔头,狠狠一下锤在铁门上,瞬间火光四溅,亮光照在他的脸上,我看到他的脸sèyīn沉得像一个魔鬼!我已吓得说不出话,只知道不停的跑,一直跑,就连身上的衣服已被冷汗湿透,也毫无感觉。
这一口气,我竟跑回了家,说实话,我从来没有跑过这么远、这么急的路,几乎要把我累个半死,我一进门,就上了锁,还用凳子牢牢顶在门上,并且还贴着门静静的听了一会儿,确信胡疯子没有追来之后,才安下心来。
这时我竟一下子坐倒在地,疲惫得再也起不来了。
我稍微休息了一会,爬起来把家里的灯全都打开,手里的匕首紧紧握住,才不至于吓得浑身打颤,我坐在床上,没有脱鞋,眼神盯着我的鞋子,鞋底里沾满了淤泥,突然间我有了一种可怕的想法:要是胡疯子顺着我的脚印找到我的家,那我不是要被他杀死了?
我第一个想到的竟不是报jǐng,而是打电话给李念!
于是我拿起手机,拨了他的号码,但电话另一头是盲音,说什么‘您拨打的电话呼入限制,将以点对点短信的方式通知对方’,我骂道:“这傻子要等我死了,才……才会给我来抬棺材!”
我只好报jǐng,但报jǐng电话竟无法接通,我狠狠的把电话砸在地板上,怒骂道:“连jǐng察都这么忙,我要是真的死了,恐怕尸体躺在床上十天半个月,也没有人知道!”
这时候的我,只能紧紧依靠一把匕首,门外的每一丝响动,都能让我的神经变得紧张,这种绷紧弦的姿态搞得我非常疲惫,尤其是当你刚经历过一场剧烈的运动,这时候又躺在一张舒适的床上时,但我还是没有睡意。
我不但不想睡,还拿出了那封信,仔细研究起来。
虽然信封里的信纸已经不见,但信封上寄件人的地址却写得十分明确,这封信是从乡下的横溪镇寄过来的,寄件人的署名只有一个字:君。
对我而言,这是一个线索,我突然间又投入到了这种奇异的好奇心中,连胡疯子的凶恶都忘到了脑后,我决定等天亮之后,再去一趟七里园,不仅要拿到被胡疯子藏起来的秘密,还要找到那封消失的信!
现在我的手上有了两个人的名字,一个叫王燕,一个叫君,这个叫王燕的人,应该是个女人,那这个君呢?
我想到这里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我紧张起来,拿了一件裤子套上,提着匕首走到门边,这该死的老住宅小区既没有物业、也没有保安,更让人抓狂的还是门上连一个探视孔都没有。
我故意不说话,敲门声居然也不停顿,并且有人喊道:“有人吗?快开门!”
谢天谢地,不是胡疯子的声音,我舒出一口气,但还没有松懈,故意装作刚睡醒的样子问道:“是谁?”
“我是你楼下的住户,你家里的马桶漏水了,全都漏到我家客厅里了!”
我是个有轻微自闭症的人,xìng格又孤僻,很少和楼里的住户说话,一时间也想不起楼下住的究竟是谁,我说道:“你等一等,我去看看。”
我走到厕所,一股臭味扑鼻而来,该死的,马桶果然漏了一大滩的水,渗入角落裂开的缝隙,可能真的流到楼下去了,我走回门边道:“现在这么晚了,明天我找人来修就是,你先回去睡觉吧。”
那人有点生气道:“我连扳手都带来了,你放心,我也是个水电工,帮你把马桶修好,要是等到明天早上,恐怕我家里都闹水灾了。”
我讨厌像他这样的人,非得闯入我的小世界,但他说得也有道理,于是我只好说道:“那好,你稍等一下。”
我把匕首藏到背后,然后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是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脸带愠sè,他走进来,左右张望了一番道:“你一个人住?”
我点点头,不说话。
“厕所在哪里?”
我伸手一指,正要关门,这时一个黑影竟从楼道口窜上来,脸上戴着的黑框眼镜反shè出像冰一样的寒光,我吓得一大跳,立刻关上门,但还是慢了一步,胡疯子居然把锤子嵌在门缝里,然后整个肩膀都往里推。
这个看起来像旧知识分子一样的瘦弱男人,力气竟比我这个年轻人还要大,我一个踉跄,被他推倒在地,我立马爬起身,连滚带爬的逃向窗口,这时候那个矮胖男人回过头,疑惑道:“怎么了?”
迎接他的是一柄黑漆漆的铁榔头,他连哼都没有哼出一声,就被砸翻在地,晕死过去。
我已经跳上桌面,想打开窗户,但猛地记起一件事,我住在七层楼!要是跳下去,不是摔死,也会摔成残废,这时我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握着匕首转过身,喝道:“胡疯子!你想干什么?想杀了我吗?”
胡疯子明显被我的气势吓得一阻,但他随即挥起铁锤,一锤砸过来,我尖叫着跃起,竟从他头顶跳了过去,胡疯子的榔头是那种长柄的重型铁锤,他力气虽然大,但瘦弱的体格终究不灵活,我还没等他转过身,已经逃出屋外,还顺手带起了门。
我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怒吼,紧接着是大门被锤破的声音,胡疯子竟也紧紧追上来。
我三步并作两步的跳下楼梯,一口气冲出大门口,大声嚷叫道:“杀人了,有……有杀人犯!救……救命啊!快救命!”
虽然有人点起了灯,但始终没有人冲出来,我听见胡疯子拖着榔头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只得跑出小区,沿着一条漆黑的大道向前逃,我不知道胡疯子还在不在我背后,我只知道这孙子动了杀心,一定要活活砸死我才甘心,这时候我想到的居然不是怎么样逃出这里,而是他为什么一定要置我于死地?
我逐渐稳住情绪,渐渐的停下来,这时我已经跑到了一盏路灯的下面,我确信胡疯子应该不会追上来,因为在我的对面,就是公安局,我打算去报jǐng,因为这已经不是涉及我去探听他秘密的事情了,而他想杀了我,的的确确的想杀我!
我穿过马路,一路小跑着走入了jǐng局,jǐng察正在值夜班,并没有多少人,我走到值班室,咳嗽了一声道:“有人想用榔头砸死我,我现在不敢出去,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jǐng官是个年轻的小姑娘,正低头玩着她的手机,她有气无力的开口道:“怎么一回事?”
我重复道:“有人要杀我,刚才我……我在六阳小区差一点就被他用锤子砸死了!”
“六阳小区?就是前边不远处的六阳小区?”
我点点头,女jǐng官站起来,递过一张表格道:“刚才已经有人报过案了,现在我们已经出jǐng去那里调查情况,你先不要急,把事情的经过写下来,等我们出jǐng的同志回来之后,再帮你解决。”
我急道:“还填什么表格?想杀人的就是七里园的胡疯子!你们赶快……”
女jǐng官不耐烦的打断我道:“这是规定,你必须遵守,请先填写表格!”
我心中暗骂她一声‘婊子’,就坐在一张桌子边慢慢填起了表格,填完之后,出jǐng的jǐng察还没有回来,我等着等着,实在太疲劳,竟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发现天已经大亮,我一看壁上的挂钟,竟已到了十点二十分,我急忙问道:“怎么不叫醒我?”
女jǐng官已经不在,转而换了一个男jǐng官,他表情严肃的说道:“你的表格我们已经看了,派去七里园调查的同事也已经回来,你说的那个胡疯子,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回七里园。”
“没有回来?那……那他去哪里了?”
“我们正在调查,”他挥手喊道:“小王,先给他做一下笔录。”
jǐng官小王跑过来,手中拿着一本笔记本,我脑袋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和王jǐng官说了些什么,只知道笔录很快就做完了,然后一个人浑浑噩噩的走出了公安局。
我的手里还攒着那封信,信上的地址仿佛有一种魔力,驱使着我去把事情的真相调查清楚,我坐下来,坐在路边公园的长椅上,把昨晚发生的事情好好理了一理头绪,最后我决定,要再去一趟七里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