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麒麟卫
大雍王朝二十年,冀州境内已经数月未曾降雨,眼看着往年宽敞的河流已经成了小股的溪流,加之河流附近村庄的百姓连日取水灌溉,不少断面的河床开始裸露出来。但灌溉的水源只是杯水车薪,田间大片的麦苗都已经枯黄,今年的收成肯定是指望不上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冀州安顺知府胡峰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听取了师爷的建议,召集了当地有头有脸的富商筹钱请了附近有名的术士设台向龙王祈雨,众多术士跳了几天大神,每天好酒好肉被招待着,工钱拿了好几十贯,可看天色降雨的龙王依旧没有买账的迹象。
见迟迟没有效果,哪怕这些术士再如何巧舌如簧,推脱什么百姓诚心不够,什么龙王前些天闭关祈雨时间不对之类的话语多了,胡大人终究是听烦了,撤了祈雨台,轰走了这帮术士。既然祈雨无望,今天注定是个灾年,还是老实上报朝廷,提早向陛下请旨放粮赈灾,至于后面被追究治下不力,年末吏考评级垫后也顾不上了,当然连带几天着对府内的师爷也没有好脸色,这都是后话了。
永平县是冀州安顺府境内的产粮大县,县衙内鱼鳞册登记的农户就有数万人,良田数千亩,往年冀州安顺府境内十县征收的粮食单单永平县就独占四成。
可如今永平知县曾平安也是焦头烂额,本来平日里作为县官老爷养尊处优,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再加上今年初新纳了一房小妾,那身段和模样让他这个五十出头的老头子一个月重振了好几次雄风,自觉年轻了十岁。
哪知道今年旱情严重,歉收已成定局,就怕再不下雨,到时候田间小麦颗粒无收,今年永平县的夏税就彻底没了着落,毕竟这年月百姓家里也没多少余粮。如今永平县市面上的米价已经从五钱银子一石涨到八钱银子一石,听说产粮少的真定县米价已经涨到了一两银子一石,看这光景米价继续涨下去已成定局。
却说这日辰时永平县衙来了一群附近的村民报案,原来是县内两个村子为了灌溉农田,争夺起快要断流的溪流,冀州民风本就彪悍,双方互不相让,一时间就打了起来。现今旱灾严重,为了收成,原本还算和睦的邻村现如今关系也大不如前。
永平县令曾平最近心烦夏税,连平日最喜欢的小妾都好几日没有心思亲近,哪里想管这些刁民的破事,劈头盖脸地朝来报信的衙役老张头骂到:“你个糟老头子,就算陈县丞告假省亲了,今天的案子直接让李典史看着处理就行,这点小事也来烦我”。说完就继续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起来,没办法啊,诸事不顺,头疼啊!
张老头见知县老爷面色不虞,估摸着自己今天是触了霉头,虽然被骂,可脚下没动,在哪里抓耳挠腮欲言又止,眼看曾平又睁开了双眼,对他露出了恼人的目光,这才支支吾吾地说道:“回禀大人,小的刚去李典史那边问过,他手下的衙役说李典史昨夜好像去喝花酒了,至于去哪里了没说,而且也不知道今天什么时候才能会衙门当差。”
“那赵主簿人呢,让他去处理好了。”
“赵主簿今天也未曾来衙门,小的刚差人去了一趟赵主簿宅上,说是叫了半天门,也没人应。”张老头低声说道。
“呸,一群饭桶!派几个人去李典史经常去的青楼找一下,再差人去赵主簿宅子叩门,一定把人给本官叫过来。”
眼见张老头领命而去,曾平心里一阵火起,只道是平日里自己公务管的太少,
连带着这县衙的官吏都越来越懒撒,这主簿赵瑞来永平县任职几年了,平日里最守规矩,怎的现在也这般放肆起来,既然今日不来县衙办公,昨日里就该来向本官告假,看来自己回头得好好敲打敲打他了。
却说这老张头出了县衙,唤了两个年轻的衙役去县城里有名的青楼去寻李典史,自己带着班房的两位衙役去赵主簿宅子。他也有自己的小心思,李典史脾气臭,到时候被人从温柔乡叫回来,肯定又要逮着来人臭骂一顿,赵主簿是个斯文人,只要自己姿态低点,必定好说话。
“诶,张妈妈,是不是你最近偷懒,手艺差了,今天怎么没见赵主簿家的婢女小莲过来买酸片汤呢?”摊上的一位中年食客打趣着。他一个老光棍经常这个时辰来摊子吃酸片汤,就是为了顺便看一眼赵主簿宅子的婢女小莲,饱一下眼福。
“还真是奇怪了,昨日里小莲还跟我说,赵主簿最近没什么胃口,就我老婆子的酸片汤还能对付两口,咋今儿辰时都过了,也没见她人过来”张妈妈一边搓着面片,一边念叨着。
摊上众人正吃着,只见一人从摊前跑过,身形踉跄,只听嘴上不停念叨着:“出大事了,出大事了。”有眼尖的食客对旁人嘀咕到:“那不是县衙的老张头吗,出什么事了,这么火急火燎的。”
话音未落,远处巷口就有人喊道:“死人了,死人了,赵主簿全家被杀了。”众食客一听,哪里还有心思吃,有良心的甩了2文钱,有贪小便宜的人趁机吃白食跟着众人咋呼着,一股脑地随着人群向赵主簿宅子奔去,毕竟对好多老百姓而言,最喜欢的就是看热闹。
赵主簿的宅子在县城南边状元巷,这里多是殷实小户,家门口有一颗高大的皂角树。张老头从衙门带来的两个衙役,一个守着正门,一个守着后门。此时正门已经围了一圈看热闹的百姓,有好事者已经爬上皂角树向着宅内张望着。
正门的衙役虽然对今天李宅看到的情形心有余悸,但是对于外面这些小老百姓可不太客气,大喝一声:“衙门办差,闲杂人等都闪开,要是冲进去破坏了案发现场,脱不了干系!”
不一会,只见一大群衙役护着一顶官轿跑来,县令曾平不待轿子停稳,就急匆匆得掀开门帘走出来,也不顾来时匆忙官服仪容未整,边往赵宅里走,边口中喊道:“把人都给我轰走,还有围观的都抓去县衙大牢”。
曾平一入赵宅,就见内院墙壁上画着一个虎头,旁边是用血写的“劫富济贫、替天行道”几个狰狞大字,血字已经干透成暗红色,让人看了更加毛骨悚然。旁边刑房的典吏向曾平说道:“大人,这个虎头是黑虎寨的专门标记,去年城外的许财主全家被灭门,家里就画着这个虎头标记。”
“这群贼子,真的是胆大包天,去年李典史带人去黑虎寨剿匪被他们给跑了,想不到今年又跑来永平县作恶,本官这次定要请知府大人出兵把他们围剿了。”一边说着,一边带着众人朝着院内厢房而去。
主簿赵瑞和夫人平躺在床上,显然已经断气多时。一刀毙命,脖子上的伤口很深,床被上还染着一道血痕。房间里被翻得乱七八糟,曾平皱着眉头,没有进去,站在厢房外问道:“宅子里还有活的吗?”那个刑房的典吏摇了摇头,回道;“已经看了,整个宅子包括婢女、厨娘、小厮在内,一共十口人,都是一刀毙命,没活的了。”
曾平听闻后一个踉跄,赶紧扶在门上道:“其他地方本官就不看了,你们处理好,到时候让李典史整理好卷宗向我汇报”。走出赵宅的曾平看了一眼天色,不知是否是他的幻觉,远处天边一团乌云正飘了过来,这晴日的阳光似乎也因此暗了几分,这个天要塌了!
离永平县百余里的官道上,一队人马正在快速前行。队伍最前面领头的是一个骑马的中年汉子,大阳穴微微凸起,一身劲装打扮,背着一口铁环大刀。队伍大概有二三十人,大多都手持兵器,以长枪和大刀居多,队伍拉着几辆大车,每个车上都堆着几口箱子,插着一面黑色大旗,旗上长兴镖局四个红字随风展开。
“长兴镖局,这可是冀州府内赫赫有名的大镖局,听说总镖头刘陵江湖人送外号“血饮狂刀”,一手狂刀使出来刀势排山倒海,连绵不绝,不少绿林好手都栽在了他手上。”
“可不是嘛,上次听明月酒楼的说书先生讲,说是去年底黑虎寨的三当家下山虎要劫长兴镖局的货,结果被刘陵直接断掉了一支胳膊。”
“我说今年怎么都没听到黑虎寨三当家下山虎的消息,原来是被刘陵给收拾了,活该,谁让他杀人越货,作恶多端,这下招报应了吧。”两个路人在管道边看着长兴镖局的队伍窃窃私语道。
在长兴镖局队伍前方不远处,有一个茶舍,一根长竹竿斜挑出来,上面挂着一块白布,上面用炭笔简单写了个茶字。茶舍不大,就在门口摆放了四张方木桌,主人是一位年迈的农村老汉,为了营生卖点粗茶和窝头,这里离附近的城镇有几十里地,过往客商经常在这里简单歇脚。
此时,一个少年占了茶舍外的一方木桌,正在慢慢喝茶,看着大概弱冠年纪,身材修长,剑眉星目,俊朗不凡,若是穿着锦衣华服,肯定会被认为是官宦人家的翩翩贵公子,不过他一身劲装打扮虽然简单,但是显得精神干练,器宇轩昂。
少年名叫林深,抬眼看了眼越来越近的镖局队伍,没有多加观察,只是随手拿起茶碗,低头浅浅喝了一口,茶叶虽然粗劣,但胜在解渴。
总镖头刘陵带着镖局队伍走近茶舍旁,在茶舍里忙碌的老汉放下手里的活计,连忙迎了过来,道;“刘总镖头,好久没见了,我刚蒸好一些窝头,您看要不要跟茶水一起给弟兄们端上来?”
“老张头,茶水和窝头弄快些,我们还要赶路。”刘陵点了点头说道,随后从怀里掏出一粒散碎银块抛到老汉手里,接着朝着队伍众人挥了挥手。
镖局一行人随后将几辆马车赶到茶舍旁边,一群人绕着马车围了一圈,也没有过来方桌这边,直接就席地而坐,只有刘陵带着两个镖师占了茶舍外的一张空方桌,从背上解下铁环大刀,随手放在了方桌上。
落座间,刘陵眼神已经不自觉扫过几张方桌上的客人,人不多,一眼就瞥完了,不过看到林深后却心中一惊,自己走南闯北多年,也算见多识广。但似这般相貌俊朗、气度非凡的少年郎,却还是第一次见。而且这少年郎落坐的方桌上放着一把墨色长剑,看剑鞘倒是朴实无华,但不知怎得却让刘陵心中一紧,此番任务重大,路途凶险,对来路不明的人物还是要多加防备。
忽然,林深耳廓微动,朝着镖局队伍来时的官道方向转头望去。那边刘陵一直关注着林深,见他此时动作,也跟着抬头,未见官道上有何动静。正疑惑间,远方的官道已经腾起一阵尘土,细细听来,有大队人马骑马赶来,随着来人越来越近,周围的镖师也发现了动静,都不自主地起身拿起兵器聚在了一起。
那队人马沿着官道一路疾驰过来,只见领头一骑身披大红色斗篷,座下良驹须臾间已至近处,近身看来,他腰间挎着一口绣春刀,最让人瞩目的却是一身锦衣上绣着的麒麟祥纹。
只见领头之人执缰立马,面色阴沉地看着茶舍众人和镖局队伍,大手一挥,其余人马直接策马将茶舍和整个镖局队伍围了起来。还未等众人反映,只听他寒声大喝道:“麒麟卫办案,捉拿要犯,闲杂人等,统统给本官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