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姐姐,能放我下来吗?”小男孩犹犹豫豫地开了口,身体轻轻挣扎起来。
“啊,抱歉。”奈绪回过神来,弯腰让小男孩踩到地上,松开两只手,“我叫宫本奈绪。刚才忘了问了,你叫什么名字?”
奈绪决定顺应内心,大大方方回去承认错误。
她不打算撒谎。
身为狱卒,不可以知错犯错。
“我叫夏目贵志。”小男孩,更正,夏目贵志弯起一对猫眼,“多谢宫本姐姐送我回来。”
“那么,夏目,我回去了,再见。”奈绪笑着朝夏目贵志挥手作别,用正常的速度跑向父母,“爸爸,妈妈,我在这儿!”
宫本先生和宫本夫人拉着她的手四处打量,确认她平安无事后松了口气,厉声问道:“你刚才去哪了?”
天知道当他们从民宿走出来发现奈绪不在是什么心情!两人都吓坏了,在周边找了一圈仍没找到人,急得快哭了,差点想要报警。
奈绪听他们声音在发颤,愧疚感骤生,深深一鞠躬:“对不起,我错了,刚才我有些好奇,跑到去林子里了。”
林子里!
宫本夫人捂着胸口倒吸一口冷气,差点没站稳,宫本先生赶紧扶住她。
一个九岁女孩敢一人独闯陌生地区的树林,他们的安全教育没做到位啊!
奈绪原以为道歉能解决问题,但事实是,在接下来几天行程内,宫本夫妇24小时不离开她半步,每天晚上回民宿后固定抽一个小时时间轮流开展安全教育知识讲座。
观众:宫本奈绪。
奈绪:痛苦.JPG。
实话实话的代价是巨大的,奈绪深刻体会到了这一点。
她完全没有机会和新认识的小朋友独处,想和他深入聊一聊妖怪的计划戛然而止。
通过这件事情,奈绪明白了一个道理:做“坏事”时,要么保证不留后患,要么就别做。
短暂的旅途即将结束,宫本一家告别了奈良县。
临别前,奈绪特意找夏目贵志道别,再次强调道:“我走了,但你要记得,你不是孤单一人,未来你一定能遇到相知相守的同伴。”
夏目贵志强忍着泪水点了点头:“奈绪姐姐,我……”还能见到你吗?
后面的话被他咽回喉咙里。
过早失去双亲,辗转生活于各个亲戚家的他比谁都清楚自己居无定所的未来,无法问出这句话来。
他不敢向奈绪索要承诺,转而说道:“……我会记住的。奈绪姐姐再见!”
“再见!”
夏目贵志目送生平遇到的第一个同类远去,淡出他的生活。
他期盼奈绪口中的同伴能尽早出现在他生活里。
奈绪坐在新干线上,时不时看向窗外,却并非在欣赏景色。
又出现了……那股熟悉的妖气。
自从遇到夏目贵志以后,她周边总是飘荡着淡淡的妖气,似乎有妖怪一直在身边窥视她,却又不肯现身。
每当她想要寻找妖气源头时,那股妖气又会远离她,总是和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奈绪和它玩了好几次捉迷藏未果后,放弃探寻妖气正身。
反正等她离开奈良县时,自然能摆脱妖怪。它总不至于跟着她回东京吧?
人类不会轻易背井离乡,妖怪也一样。
然而她猜错了——妖怪好像认准了她,随她一起前往东京。
奈绪满头雾水,自己为什么会被妖怪缠上?而且妖怪能执著到舍弃故乡跟着她?她在奈良县没对妖怪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呀?
观妖气强弱,奈绪分辨出那只是一只不成气候的小妖怪,没有多大危害。
既然抓不到妖怪,奈绪只能随它。
回到东京后,奈绪老实了许多天,夜晚降临后乖乖地躺在被子里睡觉,没敢再半夜溜出去。
近几日,父母对她的管教严了不少,她怕父母半夜查房。
总之,先安分一阵子再说吧,等父母放松警惕后再重出江湖。
帝丹小学开学了,奈绪在学校和家之间往返,过着极为规律的两点一线的生活。
——直至一个月后。
奈绪连着两周睡觉前在门缝里夹头发——电视侦探剧教会她的反侦察手段——醒来后头发原封不动,确认父母半夜心血来潮开她房门的概率极小后,重操旧业。
她又在半夜翻窗出去巡逻。
不知名的妖怪每晚都跟着她四处晃荡,依旧从不露面。奈绪已经习惯了它的妖气,放任它不管。
值得一提的是,她现在更专业了,懂得穿宽松的衣服模糊性别,再戴上狐狸面具隐藏长相——依然是电视侦探剧教会她的伪装小技巧——更加不怕被人目击,可喜可贺。
然而,奈绪一直有个疑问,杀鸡儆猴已经不适用于现世的人类了吗?
不知为何,米花町的治安一直得不到改善,违法乱纪之人抓了又抓,仍有无数人前仆后继赶往犯罪第一线。
明明警察在这里抓走了那么多人,此事并没有秘而不宣,对那些坏人而言就没有半点震慑力吗?为什么总有人鬼迷心窍在这个地界上犯事?
趋利避害是生物本能,难道人类连这个本能都丢弃了吗?
疑惑。
大写的疑惑。
奈绪顶着问号在一个月内陆陆续续打晕若干恶人,拨打电话报警。
运气好时,她能在案件发生前制服对方;运气不好时,她只能做事后补救。
从几年前巡逻伊始,奈绪遇到过好几起不幸的事件——在她抵达前,犯人已实施犯罪,在扫尾时才被她发觉。
奈绪没有强求自己把一切罪孽扼杀在源头上——这种事不可能做到的,否则地狱无需存在。
她只需要清扫自己亲眼所见的罪恶。
然而,凡事皆有例外,譬如今日。
奈绪的运气无疑落到最低谷——她目击到一群人在做不法交易。
地点:某废弃建筑。
人物:几个穿黑西装、黑皮鞋,腰配手木仓的大汉。
交易物品:一个黑皮手提箱和一个大型旅行箱。
奈绪不敢靠近,偷偷藏在角落阴影处,屏息静气,凭借过人的眼力远远看到在澄澈月光下敞开的两个箱子,瞪大了双眼。
手提箱整整齐齐地码着一叠叠钞票,旅行箱里则叠放着几把簇新的木仓械。
奈绪像猫儿似的踮着脚无声无息地退出建筑,记下具体位置,奔出老远后才拨打报警电话。
奈绪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她只是肉-体凡胎,虽说力气大,但挡不住子弹。
况且她的身体还未长开,手脚协调性和敏捷度远远比不上从前,手上拿着的仅是一把木质球棒。即便对方不拔木仓,她也敌不过那么多人。
唯有请求警方支援。
不知道警察是否有及时出动,能否将那伙人顺利逮捕归案?
身为一个九岁女孩,奈绪自知无法向警察解释自己为何孤身一人出现在深夜街头,只好先行撤退。
奈绪不得劲地朝家里走去,心情不太愉快。
她讨厌这种无力感。
奈绪翻上自己房间的窗户,正要往里跳,不经意一抬眼,和屋里一双黑豆眼对上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