岔路口每条方向的终点,其实都已被路牌标识

岔路口每条方向的终点,其实都已被路牌标识

雨淅淅沥沥,野猫逆着他的方向,向巷子的更深处遁去。巷子外,那刺眼的霓虹灯光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近。就在小巷阴影的边缘处,他突然停住了脚步。雨很细,并且被灯光染上了各种颜色,而这条巷子的阴影就像是一把伞,替他挡住了外面的彩色雨滴。

低头看向脚底的水洼,他又想起,他第一次经历雨天时,他也像现在这样回忆起,他和少女讨论的那个话题。

硬币被塞入自动售货机的投币口,选中的可乐从售货口落出。“说起来,遇上你的那天,我也弄丢了一枚这样的硬币。当时也是准备来买听可乐的。”

“是么?”苏尔继续看着居民楼楼顶的阳台,“话说,明明已经可以用数据付款了,为什么还会有硬币这样的货币啊?”

“就像老式街机一样,它象征着过去的一种独特文化,由此变为了一种特殊的符号,继而获得了不可替代性。”

“是么?”少女斜过头看了他一眼,“那么——连,你觉得用这样一枚能够购入一听可乐的‘符号’,买下我这个‘商品’,划算吗?”

“那可不是交易。我不是有意弄丢那枚硬币的,也不是有意被你赖上的。”

“不都一样吗?我看你去便利店的收银台前付款时,哪怕突然感到不该拿某件商品后,你也仍然会硬着头皮付款。”

“……”连没有继续回答,只是默默将手指伸向拉环——

“呤——”拉环扣下。

“轰——”手雷的爆炸卷携着浓烟从楼顶的阳台倾斜而出。下方的连面不改色地将刚买的可乐一饮而尽,但他仍觉得无比干渴。

冲水声响起,刚从洗手间出来的连坐回之前的位置,薇薇安瞥了他一眼,便将手头的报纸搁置一边,帮连再酌满一杯。

“谢谢。”

“那家伙在家中拉下手雷自尽了。”薇薇安一边将饮料递给连,一边看向他问道,“低估你了。怎么做到的?”

“这你得去问苏尔。”

“话说她为什么总是站在外面?”

“她说她不喜欢酒吧的嘈杂。”

“但外面更嘈杂不是么?运转不停的机器,彻夜不熄的汽笛,还有和你擦肩而过,或许正打算去犯罪的‘路人’。”

“说的好像你不喜欢找个外面的地方一个人发呆一样。”

“每个人都有喜欢安静和孤独的一面。”薇薇安转过身开始调制一壶新酒,“只不过我们没有那么多资源去满足自己的那部分灵魂罢了。毕竟这是个连取悦自己都要讲究成本的时代啊。”

“所以……我通过了吗?”连不想再继续闲聊。

“嗯……勉强算你合格了吧。”薇薇安将手头的调酒壶放回柜台,向另一边喊了一声“艾奥尔,接替我一下。”接着便示意连跟她来。

走过上楼的长梯,薇薇安径直推开二楼的门。

“原来这没上锁吗?”连问道。

“因为没必要。”

“你们不怕下面那些人喝高了然后闯上来吗?”

“他们不会闯上来。”薇薇安瞥了眼楼下的醉鬼,“他们用酒精击碎自己的理智,然后在这种状态下放纵自己的行为,越过平时自己无法越过的,束缚自己的某些界限。但他们其实根本打破不了什么边界,那条边界的束缚不是单纯存在于理智里的。他们就像你一样——以为这扇门,是锁上的。”

步入二楼,这里与一楼截然不同,装潢十分的朴素。

二楼正对门的走廊上,苏尔靠在墙上,似乎已经等候多时了。

“你什么时候上来的?”

“我看这门没锁,就先上来了。”

“……”

“话说……你们会长一个喜欢安静的人,为什么会买下在一个酒吧楼上的地方作据点啊?”

“那你又为什么要选择我们呢?”

“因为没的选。”

“我们也是相同的理由——因为没的选。”

“这隔音挺好的。居然能屏蔽掉楼下烦人的音乐。”

“这里的建筑和那些达官贵人们的卧室是一个材质的。不过我们这没有什么‘俏丽佳人’就是了。”

“哦?可我觉得你绝对算的上是佳人了。”

“恋尸癖?”

“把自己说成尸体未免有些差劲了吧?”

“不一定哦。”苏尔插话道,“曾经就有位诗人将自己的爱侣比作尸体,歌讴浪漫纵使腐烂颓败,也依然能够盛开并美丽。”

“到了。”薇薇安推开一扇房间的房门,房间内,端坐在正对门办公桌后的老人一边打量着连和苏尔,一边说道,“薇薇安,你忘敲门了。”

“抱歉。”薇薇安将两张纸质文件放到办公桌上,“麻烦批一下。”

“我们上次来你们俩也是这样。这是你们的习惯吗?”苏尔再次插话道。

“习惯?或许吧。”薇薇安随便地说道。

老人给那两张纸质文件盖上章后,将其分别封入文件袋中,并置入身后的柜子。“那么,二位今后就是我们奥雷格佣兵公会的一员了。”

————◇————

“额……我再确定一下。缉剿悬赏犯,并借此取得报酬,我得先拥有义警身份的许可证才能执行,对吧?”

“嗯。”

“我得先加入你们才能拿到义警身份的许可证,对吧?”

“嗯。”

“但……你们的面试内容居然是先去让我帮你们拿下一项悬赏?”

“呵,厄尔区块这么高的犯罪率,那帮官僚机构的家伙哪会真的在乎缉剿通缉犯的‘猎人’是否也是罪犯?你出门拦辆出租车,上面的司机可能都没有驾照。”

“……”

沉默。回忆之前第一次和奥雷格佣兵会的谈话,仍然觉得自己同当时一样,被一团荒唐而魔幻的东西纠缠着,或者说,同自己来到这座城市的每一刻一样。

21世纪初,一场因太阳异变而发生的灾难,摧毁了人类在地表的一切文明,所有在太阳光下受到照射的人都会发生病变,然后变成异形怪物。这之后,是一大块掉进记载断层中的历史,剩余的人类在一座如同“方舟”的,来历不明的巨大建筑内苟延残喘了下来,也就是现在的这座巨大却不透光的城市——塞肯德森。

人们流失了一大段关于过去的历史,和对于足下大地的清晰认知,但他们依然进行着他们的生活,就和那些21世纪初,灾难到来前的先辈们一样。

灾难发生的时间离我们很近,但因为发生的时间不是现在,所以又离我们很远。

头顶的吊扇借着不知由来的惯性继续转着,一直盯着这熟悉的天花板的连缓缓回过神来。每当自己独处时,他总会不由自主地思考这些。

“呐,你桌上的这些纸条是什么啊?”苏尔突然的声音让连又呼吸到了这个世界干燥的空气。

“啊,你说那些啊。我在某些时刻总会捡到那些纸条,它们上面总是会写上与当时情况相共鸣的句子。”

“然后你因为觉得新奇,所以就收集起来了?”

“不……我其实不记得我第一次收集这些纸条是为了什么了,只知道后来,这已经成为了我的一个习惯。”

“又是习惯么?”苏尔走到连的床边,“呐,愿意陪我出去走走吗?”

“啥?”

“明天就要开始新工作的第一天了。那么今晚,就先尝试打破一下过去的习惯,怎么样?”

————◇————

封闭在巨大的围墙中,这座城市的晚上,中午,早晨,都没什么区别。头顶的穹顶一片漆黑,落在城市里各处的刺眼灯光代替了星星的职能。

“你也喜欢低着头走路?”苏尔朝连问道。

“对于我而言,那些灯光实在是太刺眼了。”

“是吗?早说啊,给你。”苏尔把一副墨镜递给了连。

“这……”连顺着墨镜抬起来头,看见苏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将她那红宝石般的眼眸藏进了她的墨镜之后。

“你什么时候带的墨镜?”

“你低头太久了。”

连将递来的墨镜戴上,然后应着感觉吐槽道:“我们这样好像两个盲人……”

“所以呢?”苏尔反问道。

“所以,你打算去哪?”连没有回应苏尔的反问。

“先到前面的十字路口再说吧。”苏尔也没有回应连的没有回应。

两人的步伐似乎变快了,他们绕过在前面同样并排行走的路人,感觉像是奔跑一样地走到了十字路口。

“你会想要往哪走呢,连?”苏尔突然回过头问道。

“不是你要出来的吗?”

“你总是这样……唉……”苏尔大步流星地穿过马路,到另一端人行道上,转过身,向着连伸出手。背对着亮光的少女被勾勒出光的轮廓,“那就往前走吧,连。”

那股与平常没什么不同的声音,这时突然让连感到神圣,他在原地愣神了片刻,不自觉地笑了一声,然后便向着少女走去。尽管他其实注意到了,路灯下出现了一张写着句子的纸条。

很久以后,当连向布恩迪亚询问那张纸条上的内容时,他才知道,上面写着这样的句子——

“岔路口路口每条方向的终点,其实都已被路牌标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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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光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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