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树之上
他们在扭曲的红树林中沿着藤蔓艰难的往上攀缘着,入眼光秃秃的红树干在阴湿的空气中略显朦胧。
男孩头上戴着的黄色草帽边缘已经开叉,一张帅气的圆脸蕴着一层微红,眉头保持们着无意识的微小下垂姿态,与身上不知何质料的衣衫相配,向外显露出一种恬静安宁的气质。
女孩在临近男孩的下方。她一手紧握着藤蔓,半蹲在红树宽阔的只干上,向后披散着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虽然精致的面容看着还略微稚嫩,但仍有一种说不出的空灵之美。脖颈上的项链有些古朴,但与它的主人相配却没有丝毫违和之感。她一只胳膊拐着绳索,另一只手支撑着下颌,正在望着罅隙中迷蒙的远方出神。只见青色的衣裙在长久的攀缘中染上了斑斑点点的印记,在红树的映衬下真切而鲜明。一阵微风拂过,万千小枝杈在和谐的震颤中奏出奇妙清脆的音符,在这片好像只有两个人的世界中飘荡,一切静谧而空旷。
红树哥,该回去了。一道清灵而略带怒意的柔声惊醒了正在专心致志爬树的男孩。男孩侧身回头望去。
此时女孩已经抛掉了树蔓,背靠着宽阔的树身不再动作。而男孩那?他俊秀的脸上此刻则摆露出了一个腼腆的微笑来回望向女孩,分出的右手无奈的挠了挠头发。下方的无尽迷雾如同迷幻的轻纱将他们层层围拢。时近夜晚,四周的景物已经渐暗了下来,红树干正从迷雾中显露,明亮的红光穿透所有,映射在两个人身上。
男孩的名字叫做红树。据他的养父伍长所说,他是从这了无尽头的红树之上抱下来的,因为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所以就随了他自己的姓起名叫伍红树。而他倒真不负“红树”这个名字,从小到大,唯一的爱好就是攀援这了无尽头的红树,而且左哄右哄的经常性的拉着毋汐一起。
说起毋汐,虽然是红树的妹妹,但也并不是亲兄妹。红树的养父母是永城周边四大家族里伍家的三代长子。因为母亲不能生育的缘故,机缘巧合下收养了红树。而毋汐只是红树所认的便宜妹妹,从红树七八岁的时候便已跟在红树身边,来历无从知晓。红树每每想起第一次遇到毋汐的那天总觉得不可思议,多年过去,毋汐给出的唯一解释就是一句可有可无似真似假的话-他们前世有缘,但谁能想到当毋汐还是一个从天降下的六岁的娃娃时,手里便拿着一张未曾谋面过的小红树画像,红树问她那是谁所画的,她就说是自己,到如今都没有改过口。这么些年过去,毋汐却从来没有展现过自己那过人的绘画天赋。在红树眼中,有的时候她就像一个对任何事情都不上心的小跟班只知道跟在自己身后唠叨,但有的时候他又觉得她仿佛隐藏着神奇的秘密,从两人于界海潮汐那天相遇,红树为她起名毋汐开始,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去。
依旧寂静而空旷的红树界之上,柔和的世界光已经完全消失了,只剩下无尽的红树散发着孤寂而幽深的红光。有两个人影仍在这儿停留。红树坐在一个比较空荡的地方的树枝上,毋汐平行他坐在另一边。此时的两人已经有些累了。因为离他们开始返程已经过去了十二个时辰了。虽说下去要比攀援过程容易得多但奈何他们距离地面太高了,荡枝下滑过程中难免又磕磕碰碰。所以隔段时间都会休息一会。
毋汐还是摆着惯常的姿势,背靠着红树干,双手托着两腮,眼睛无神的盯着前方的极目之地。她总是这样,仿佛是觉得这悬浮在中空的落脚之地太过无聊。而红树却是安安静静的半坐半躺在粗枝上,面带笑容,像是在想着什么高兴的事情。
“哎,毋汐,你说,下个月就是域灵祭了。趁着学堂放假,咱们是不是可以再破个记录。
“就以六天为期怎样?或者七天,十天,十天也成。你说呢?”沉浸在美好幻想中的男孩满眼期骥的看着仍旧一声不吭的名叫毋汐的女孩。
“随你。但是红树哥。你要是想饿死斑点的话就直说。我现在已经觉得有些对不起它了。”女孩抬起头,有些沮丧的说道。
“啊!还有这家伙。呃...我怎么给它忘了。红树一脸错愕。
“我没忘,但我就只给它预留了两天的吃食。真的是。”毋汐有些惭愧。
“还有,你不要总家伙家伙的叫。它有名字,叫斑点。还是你起的呢。”
“谁让它总不让我抱,成天黏在你怀里。呵,我看自从有了这家伙,你都可以在家做一个全职保姆了,干嘛还跟着我来爬树。”
“我...”
“哎,那你说。除了我,你还能和谁一起。”。毋汐转而耸了耸肩
红树不置可否的看了她一眼,很知趣的没有再说话,他们沿着藤索在微弱但深沉的光芒中向看不见尽头的家园而去。沿途偶尔会有前人遗留的古屋和碑记,红树总是喜欢在这些历史残留物前停留片刻,带着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祭奠之情凝视。
“想之前阿凌在的时候多幸福了,咱们出来爬树,斑点便给他照顾。咱们找他爬树,他帮咱们拎东西。可真好。
摒弃了以往归途的宁静,言语让红树又想起了他的朋友。他不止一次的想到他,在他消失的这些时日。
“不要说咱们,只有你。”毋汐没好气的回应。
“额,你是对滴。红树心虚的笑了。
“话说,咱们有多久没见过西凌了。”
“两年,对。两年了。域灵祭-两年一度吗。”红树一边摸索踏脚之地一边说。
“哎,你总说的最高高度纪录便是和西凌一起,在上一个域灵祭典创造的吧。”毋汐想起了他刚提到过记录。
“对,但这可恶的红树林。”红树圆圆的脸蛋上漏出了些许无奈。“红树躯干上无论多深的刻痕,两年便彻底消失的。那时用刻刀标志的记号估计也消失了已经。”
“书上说过,这些红树都是无垠的天柱,既永不倾倒,能恢复自然不稀奇。”毋汐平静的回应。就在此时,肚子咕咕叫的声音忽然响起。毋汐停了下来,背靠在一根粗壮的枝杈上休息。没办法,她自己的带的干粮本就少,在不久前已经没了。之前靠来来回回运送上来食物的驿站也为着向更高处挺进而被迁移向相对高的地方。她只得揉了揉肚子,也没有搭理红树。红树见状便也停下,他取下背囊,将里面仅剩的青稞饼递了过来。毋汐没有谦让,只自接过送进口中。纪录位置的划痕刻刀在这一刻从背囊滑落出来,红树没有注意到,它便已经坠向隐隐的黑暗里不见踪迹了。
“谢谢你啊,好毋汐。看到毋汐瘦削的身形在隐隐的光中紧靠着枝干,红树有些难以言表的感动涌现心头。”
毋汐嘴角的青稞饼刚吃了一半,听到红树的声音先是一愣,而后带着嘴角掩不住欢喜继续吃,中间好像嘟囔了一声什么红树也未曾听清。随后,两人只是开心而安静的继续赶着归程。
被无意丢落的刻刀坠落的速度越来越快、沿着红树的罅隙在微弱的季风中偏移向东北方向。在十二个时辰之后,刻刀落在一个由堆叠的莲花花瓣状组成,似雕塑般的东西上并在瞬间没入其中消失。随后,一个人型缓缓从地里升起。莲花般辐散的火焰在那人头顶燃烧,似神灵般伟岸的形体笼罩在橘黄色的光晕中。一声叹息传出,他掐指望向东北方向。然后重新没入地面。原本存在于此处的那个未知之物也随着那身影的消失而消失,只遗留红色与黑色交织安静铺撒在这一片无名之地。
红树甚至都没有觉察到那刻刀的消失,也就当然不知晓那刻刀的消失对他有何意义,当蜡烛开始发出微光,命运开始回航,他也只是在无言的风中向家的方向挺进,任嘴角堆积的笑意越陷越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