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江池颜视角
十四岁那年,江池颜的父母出意外离开了。
父母还在世时,两姐妹几乎过得是众星捧月的生活。
江母总爱在社交媒体上晒女儿们的照片,身为影后女儿的她们自然能得到数不清的关注度,更何况还有个拿过不少冬奥奖牌的父亲。
可父母离世后没多久,俩人便仿佛彻底被人们所遗忘在角落中,本就稀少的亲戚不愿接纳她们,唯有易怀的爸爸愿意做她们暂时的监护人。
两姐妹不想麻烦别人,但父母留下的遗产已坚持不了多久昂贵的训练费用,于是她们只能谋算着四处去参加比赛,以期得到奖金来维持生活。
也就是在那年夏天,获得两年后冬奥双人滑候选人名额的她们都满怀期待着能完成她们的金牌梦。
可教练却找她们约谈,带她们来到了一块冰场。
在这里,一身红色简约考斯滕的少女正在冰场上翩翩起舞,她滑行,跳跃,旁人也许一辈子都无法匹及的四周跳在她脚下轻易地就被完成,她的每一道身姿都是那么得唯美又艺术,就连冰刀滑出的声音都让人沉醉其中。
她就好像是这片冰场上的王者,冰面上折射出的光都为她本就冷白的肌肤渡上了一层亮色。
那时,十四岁的江池颜将心中所有能想到的美好的词都用在了她身上。
以至于当她停下来又慢慢悠悠地滑向自己时,心脏竟不自觉地加快了许多。
她知道,那应该是艳羡的感觉,她从未见过有人滑冰时能有她这样的感觉,她像是完全与那双冰鞋,与那片冰场融为了一体,像是冰上的精灵。
「我是周折幸。」
少女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笑起来左唇角边有个浅浅的梨涡,一双狐狸眼格外温柔。
「我叫江池茹。」
听到妹妹的声音,她这才回过神来,也认真地念出自己的名字。
「江池颜。」
「你们都很可爱。」周折幸很自然地笑着称赞着。
教练却适时地打断了她:「行了,少贫嘴。」
接着,又严肃地看向江池颜,朝她建议道:「你知道双人滑比单人滑的竞争力大多了吗?」
「往届我们也用过双胞胎的组合,不管是在配合还是默契以及美观上面都有很大的优势,但更重要的,不管是以对上L国的王牌组合来看,还是以你们俩现在的实力来看,都绝无拿到金牌的可能。」
「所以经过教练组的一致商议,决定建议你转单人滑,由折幸来代替你与池茹搭档,这样不管对于你还是她们,都有绝大的可能性夺得金牌。」
「你和池茹商量一下吧。」
江池颜想,她对周折幸的感觉大概就是这时候由艳羡变为嫉妒的。
业内的人都知道,双人滑和单人滑的技术体系有着很大差异,单人滑选手对旋转、跳跃的个人能力要求极高,而双人滑则是动作种类更为繁多。
总之,双人滑转单人滑很难。
那一刻,她心里憋闷得难受,就像是自己被抛弃了。
但她也同样知道,这样的考量是为了国家,为了集体荣誉。
她清楚自己的实力,除了默契程度,AO双人滑的上限更在于Alpha的能力。
而周折幸,似乎比她更有那个能力。
江池茹轻轻地扯了扯她的衣角,但她只是质疑地再次看向教练,逞强道:「双人滑强调的更多是默契、配合、同步性,而非个人的能力,你觉得短短两年时间,她们能磨合好吗?」
「我和池茹一起训练了十年,她呢,练习花滑多久了?」
她承认这时候的她语气很不好,更知道江池茹此时的感受。
她和妹妹从小就更在乎对方。
所以当教练说出那句:「折幸练习花滑五年了,你也知道的,单人滑选手转双人滑更容易适应,而且如果对折幸没有那个信心,我是不会跟你提的。」
她心中猛地一颤,而后果断地选择转身摸了摸江池茹的头,又强装扬起一抹笑来,安慰她:「我没事的。」
「试试吧,没准我们都会变得更好呢。」
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半响,江池茹终究是点下了头来:「好。」
……
双人滑转单人滑确实很难,两个项目的训练场也不在一个地方,所有高难度的旋转和跳跃她都努力去适应了,然而还是常常将自己弄得满身酸痛。
冬奥场上Alpha单人滑与别国的竞争力确实没那么强,往届金银牌几乎都是被H国所包揽。
对别国来说,跳出一个四周跳就已经是很厉害的水平。
所以对H国来说,只要能跳出一个以上的四周跳,加之极好的艺术表现能力,奖牌便稳稳拿在了手上。
她本以为池茹需要和陌生人练出默契会比她更加辛苦,所以每晚都去双人滑训练场接她。
可真当日复一日地看着她们的进度,她才真正了解到周折幸有多强。
她能够极快地将人带入到她的氛围里,在安静的冰场上,她依旧穿着那身红色考斯滕,与娇小的穿着白色飘逸训练服的江池茹看起来极配。
她牵着她在冰场中悠哉悠哉地滑行,含着笑,不时说上几句。
很快,场外的音乐响起,那是一首欢快的舞曲,轻快的声音使得两人的速度很快快了起来,并行在冰场中滑行,搭配跳跃,牵手旋转,动作轻快而使人沉醉。
富有力量感的Alpha很快搂住Oga的腰,轻而易举地将她托举起来,将她放在自己的腿上,两人循着音乐共同前行,如同平行而飞的两只燕子。
音乐结束,教练笑着拍手而入,继而调整又指导她们下一个动作。
那一刻,江池颜觉得,双胞胎十年的默契可能即将都比不过一个天降的陌生人,一个极有天赋的Alpha。
事实证明,她的想法是对的,世青赛,周折幸带着池茹拿到了第一名,看着冰场上江池茹的笑容,赛后又收到池茹给她拍的奖牌照片,以及后来汇入她账上的奖金。
让江池颜觉得一切都是那么得压抑。
她一直都知道比她们有天赋的人很多,但真当遇见那样的人时,真当知道她苦苦训练十年却还比不上一个只训练了五年的人时,那种挫败感和无用感便将她牢牢拢在其中,令她喘不过气来。
这种压力让她在训练时扭伤了脚,需要暂停训练一周。
晚上去接池茹时,看到整个训练场亮着灯却空无一人时,她看着空荡荡的冰场,终于忍不住缩在墙角哭了出来。
她哭得声嘶力竭,缓和了一点变为抽泣时,却忽然看到一双匀称的腿出现在自己面前。
抬起头,又被一张扯开的卫生纸掉落盖在了脸上。
耳边更响起了周折幸的声音:「还有五分钟,你妹妹就要回来了。」
她心里一慌,连忙捏起脸上的纸擦眼泪,可擦完,心里却还是憋闷得很,昂着头死死盯着周折幸一副老好人含笑的模样,很不爽。
于是气冲冲地朝她道:「我知道教练组这么做是有自己的考量,但是......」
「心里不爽,就想和你打一架。」
「好啊。」
出乎意料的是,周折幸很痛快,还退后了半步,甚至朝她扬起笑来,说着:「那这一架我们打赌吧,我赢了,你就同意我追你妹妹。」
这一句话,可谓是直接点燃了江池颜的怒火,撑着没伤的腿就蹦了起来,伸手迅速狠狠揍了她一拳。
拳头打在她嘴角处,凶狠的力道当即让她踉跄了几步,随即疼得直抽气地坐到地上,却摸着嘴角,抬起头看她,又微微勾起唇角问她:「消气了吧?」
江池颜不说话,她就又轻轻笑了一声,道:「我开玩笑的,我不喜欢Oga。」
江池颜这才睨了她一眼,也不知她说的是不喜欢Oga,还是江池茹,只这一眼看到她嘴角的淤青和血色,心里的气确实全消光了。
还在心里叹道,好好的一张脸,可惜长了张嘴。
她一条腿撑不住,坐了下来,可五分钟已经过了,却还不见江池茹。
许是猜到了她的疑问,周折幸又开了口:「我骗你的,你妹妹太累了,先去休息室睡了,一时半会不会醒。」
「你!」江池颜觉得她很讨人厌,可和她面对面坐着,看着她仍旧一副笑模样,看到她装出一副很疼的样子,微微眯着眼,半捂着受伤的嘴角,还发出「嘶」的声音,心里更窝火了,可还是放缓了语气地朝她道:「疼就去擦药啊。」
「你要是内疚就陪我滑会冰?」
没想到,周折幸打的是这个鬼主意。
她视线下移,挪到自己包了绷带的脚踝上,又看向她,眼神高傲地示意自己伤了不能动。
可周折幸却忽然站了起来,甚至笑着强制性地拉起她的手想将她扯起来,边挑衅着:「我一条腿也可以,你不行吗?」
说什么不行,就是不能说Alpha不行。
江池颜瞬间顺着她的拉力站起了身,又跟着她蹦到了冰场门口。
随即看着她换上了冰鞋,却又在自己面前蹲下身,似乎也想帮她换上。
她连忙抢走冰鞋,并没好气地表示:「我自己能行。」
可换好冰鞋后,一条腿就连站起来都做不到。
江池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周折幸再次牵上她的手,又拉着她站起身,甚至等她站起身后就不松手了,牵着她往冰场中心滑去。
她一条腿,怎么能甩开她,要是摔了个屁股蹲就丢人丢大发了。
正在这时,周折幸却又转过身来,更强制性地拉起她另一只手,倒滑着牵着她前行。
她冲她笑,本来挽起的长发因为刚刚被她打了一拳而掉了一缕,随着滑行微微飘动,又朝着她道:「你闭上眼。」
江池颜不干,她就又轻声道:「相信我。」
也许是忽然想到了那天看到的她与池茹并肩滑行的样子,她立刻闭上了双眼,想将画面驱赶出脑子,却没想到闭眼滑行的感觉还挺不错。
看不见满场的冰,只能感受到耳畔拂过的清风,即使只有一只脚在冰面上滑行,却不知为何如此信赖牵住她手的那个人。
她听到冰刀划过冰面的悦耳声音。
可伴随着速度的越来越快,那人却忽然甩开了她的手,她心中一跳,腰却被猛然搂住了,身子也忽地腾空,被人抱在怀中。
耳畔是极速的风声,冰刀划过冰面的声音。
她紧张地伸手搂紧周折幸的脖颈,害怕踢到冰刀,连忙朝后弯起双腿,却也不敢睁开眼睛。
可伴随着速度似乎越来越快,冰刀划过冰面的声音越来越响亮,她感觉周折幸在抱着自己大范围地旋转,整个身子仿佛都要被甩了出去,嗅到清风中一股淡淡的紫檀香。
但不得不说,那种感觉太好了,就好像被清风环绕,更伴随着那种极速的快感,所有郁闷的心情都被甩了出去。
这时,耳边却又传来了周折幸微微喘着气的轻柔声音,她温热的呼吸就吹在她耳畔。
「不要把个人情绪带到冰场上,冰,是最纯净的,你在想什么它都知道,她会反馈给你相同的东西,知道吗?」
但那句话她根本就没听到心里去,她只感觉到心脏在狂跳着,不曾停歇。
不知多久后,那速度慢下来,直至停止。
周折幸将她放下来,她睁开眼,发现已经到了冰场出口,头还晕晕的。
「你力气真大。」
缓和下来后,她坐下来将冰鞋脱掉,只说了这样一句,又抬头看她,发现她满头大汗,微卷的碎发粘在额角边,唯有唇角的伤还红得十分鲜明。
却仍旧扬着笑,一双狐狸眼弯弯的,打趣道:「我们家卖猪肉的,小时候我就帮我爸砍肉砍骨头。」
「你说我力气大不大?」
江池颜挪开视线,低头翻了翻口袋,最后找到一块手帕递给她,又提醒她:「抑制贴快掉了。」
那股紫檀香,真的很好闻。
思绪间,她听到不远处江池茹唤她的声音。
「姐,你来多久了啊?」
「啊,我刚来。」她连忙起身,又匆匆忙忙地蹦过去,自是得到了池茹的好大一番担心问候。
临出门前,她又望了一眼冰场里面,发现周折幸竟又在冰场上跳跃滑行。
此时,她忽然觉得,也许她确实有天赋,但也很努力。
这样的人,真的很有魅力。
……
一年后,江池颜转单人滑的训练进行得很是顺利,并且因为H国单人滑运动员的巅峰周期很短,许多出色的前辈都退了,这届冬奥她绝对有冲金的能力。
但据池茹所说,周折幸似乎和教练吵了一架,因为比赛的动作编排。
按理说,抛四周跳已经是高难度动作了,可教练还要调整一个托举动作,以期力争金牌。
这个托举动作是将池茹托举到肩上,却松开双手,让她用自己的大腿力量支撑住自己,从而保证托举姿势的华美。
江池颜也不赞同,可江池茹十分坚持,让她相信她能做到。
她确实做得很好,周折幸最终也妥协了,只是比赛前所有的训练还是很小心翼翼。
十六岁这年,冬奥会如期举行,这晚教练给了放松的时间。
江池茹和她聊天时却感叹着周折幸的温柔和体贴,也让江池颜心中莫名一跳,问她:「你喜欢她?」
「才不是。」江池茹笑着:「折幸姐姐对谁都很好,应该是个谁也拿不下的海王。」
江池颜莫名一哽,却又听到她转移话题问她:「易怀……是不是给你告白了啊?」
她不知道池茹是怎么知道的,只当那天在训练场门口被她看到了,于是坦白道:「是,虽然我有时候看到她心跳会加快吧,但是那种感觉很奇怪,就是寡淡如水的感觉。」
「那你就答应她吧,我知道,她很喜欢你……」江池茹眼睫低垂。
江池颜却不想再聊这个话题,只匆匆略过,便拍拍她的背道:「以后再说吧,今晚先好好睡一觉。」
「嗯。」
……
双人滑比赛当日,看到精神气很足的周折幸时,江池颜说不出鼓励的话,却竟忍不住朝着她说了句:「我们一起拿金牌。」
「姐。」江池茹见状也忍不住朝着她笑:「我拿到金牌送给你,你也要送我一块金牌。」
「好。」她摸摸她头,看着俩人换完冰鞋站在入口,听到周折幸很严肃地对着江池茹说了句:「记住我的话,私人情绪不要带到冰场上,就像我们之前练习的那样就行了。」
「嗯。」江池茹点点头。
……
江池颜目不转睛地看着场上精彩的比赛,看着场上周折幸和池茹美轮美奂的双人滑,就连抛四周跳都成功了,心中本来的羡慕感竟不知为何悉数消散,只微微扬起唇来,期待着快点结束。
只是她没想到,意外会来得如此之快,托举之后,周折幸跟以往训练时一样的速度滑行着,两人的姿态如同空中仙鹤,但江池茹的腿却忽然一软,以众人来不及反应的速度摔了出去。
头部撞击冰面,刹那间,头下盛开了一朵艳丽的血花。
周折幸没抓到她,手臂倒被冰刀划了一条口子。
那一刻,江池颜才感受到,原来她和池茹有着这么强烈的心灵感应。
她反应极快地就要跑到冰场里,可心脏瞬间仿佛窒息般,让她痛得倒地更蜷缩在地上久久起不来,如同数把刀子插进了心脏,但她依旧满脸眼泪地想往冰场里爬,喊着:「快救救我妹妹!」
最后,她痛晕了过去。
醒来时池茹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医生说,可能会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她消沉了好一阵,但单人滑比赛前一晚却跑到冰场里去练习。
她记得池茹跟她说过让她送她一块金牌,可巨大的压力之下,却在临上场前只觉脚踝疼痛难忍,无法上场。
教练让周折幸上了场,她只在医院的电视里,看到她一身红色考斯滕,就像她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样子,双眼含泪,脑子里徘徊着医生说的话。
「脚腕不可再过度用力,长期下去会造成无法挽回的损伤。」
这个伤,就算是断了她对冰场最后的念想吧,也断了池茹最后对她的唯一期望。
那位教练自行请辞了,周折幸则将金牌送了过来,想跟池茹说一声对不起,可却被几近崩溃的她给赶了出去,言辞中再也不想看到她。
她知道,她这是迁怒,可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就像现在,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
云识看着她,看她思绪似乎飘远了,忍不住问她:「你带着池茹去了哪个医院,我一直找不到。」
江池颜这才回过神来,眼尾微微泛红,没好气地说着:「收起你的烂好心,当好你的冠军。」
觉醒之后,云识一直在等着见到她的机会,其实原剧情中,周折幸在被江池颜赶出池茹的病房后就一直活在那场阴影中,最后直接退出冰场回到了家乡,所以身份主人的愿望才是想得到江池颜的肯定,潜在意义就是想被她谅解,走出阴影。
她如今一直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废了这么大一番功夫才成为明星赛的导师,所以无论用什么方法,这次一定要解开江池颜的心结。
「想得到明星赛的冠军吗?」云识看着她,忽然问了这样一句话。
江池颜有些不解,楼梯下又正好传来喧闹的说话声。
云识扯开了她的手,往楼梯前走了几步,却又回过头来冲她笑,说着:「放心,我会一直缠着你的。」
她有些烦躁,看向另一边,正好看到从走廊走出来的易怀,顿时更加痛苦了。
真是前有狼后有虎,这次明星赛恐怕没完没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