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罪孽加身的他,将真心捧在她面前
阮嫣打开了手电筒,跟着飘忽的红线沿着地洞的石阶往下走,前方是的黑暗的地下甬道,能闻到整个空气都弥漫着久不见光的湿冷气味。
她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柏洛斯将地道上方的结界打开后,就让她自己进来了。
四周非常的安静,但在下一个拐角处,阮嫣忽然听到了一点压抑的喘息声,那道声音极轻,但在过于寂静漆黑环境下,却醒目的叫人难以忽视。
前方有诡异暗淡的光芒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她莫名有些紧张,手电筒的光芒移至发光的地方,却在光源扫过去的时候,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白影。
阮嫣捂紧嘴唇,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呼声也变成了压抑的闷哼,她连连后退几步,压抑着自己心中的害怕,手电筒的光源扫到了那处的白影。
在她微微颤抖的眸光下,看清了眼前的场景。
阴暗潮湿的地下室,有影影绰绰的月光从地窗处倾斜而至。
冰冷的石床上坐着一道颀长的身影,浅淡的月光映在他深邃的脸庞,那修长的手臂被锁链悬吊于头顶,覆盖在身上的华美的锦服微微凌乱,苍白紧实的肌肉纹理若隐若现。
手电筒的光正巧落在他腹肌沟壑处,余光所至,能看到他蹙紧的眉,浓密的睫羽细密颤动,浅色的薄唇紧紧地抿着,唇齿间偶尔泄露出压抑到极致的闷哼。
仿佛在与什么抗衡。
听到动静后,他掀起湿漉漉的长睫看去,与阮嫣错愕的眸子四目相对。
石床上的铃铛滚落在一旁,黑暗中那条微微发光的红线仿佛将他们紧密的连接在一起。
对视的那一刹那,阮嫣呆愣在原地,连手电筒的光都忘记挪开。
不仅仅是因为他这副压抑痛苦的模样,还有他那浓密发丝间突然冒出的……兔子的耳朵……
毛绒绒的粉色耳朵无力的耷拉在两侧,绵密蓬松的毛发湿黏,随着沉重的呼吸微微颤抖。
阮嫣的心脏剧烈跳动,两只手都在微微颤抖,她想立刻拔腿就跑,可是身体就像是被定住一般,一动不动。
蚀焱脸上的表情是淡漠的,却又因为痛苦全身都泛着潮湿的红晕,他颤抖的身体与冷漠的表情像是分裂开来,透着一股又洁又欲的蛊感。
那薄唇轻轻翕动,因压抑而沙哑的低沉声音缓缓流泻而出——
「阿嫣。」
阮嫣的头皮一阵阵的发麻,她终于回过神来,连忙将手电筒移到一边,慌乱的低着头问道:「城、城主大人,您找我有什么事?」
蚀焱的眼眸因痛苦蒙上一层阴翳的水雾,他动了动手臂,桎梏在他身上的铁链窸窣作响。
「过来。」
阮嫣捏紧了衣摆。
潜意识里告诉她得赶紧逃跑,但是蚀焱现在被困住了,力量上貌似也减弱了许多,她有点想借此机会下毒。
「城主大人,您……」
她话还没说完,便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的腾空而起,手中的铃铛和电筒被惊得掉落在地,瘦弱的手臂徒劳在空气中抓了几下,一眨眼的功夫就来到了蚀焱的面前。
他们的脸凑得很近,近得阮嫣能感受到他身体里散发的滚烫温度,看到他打湿了的黑色长发,以及那双明显与平时不同的异色瞳孔。
一只纯黑,一只赤红。
他微抬下颚,抬眸看着阮嫣,眼睫处还挂着星星点点的汗珠,「你怎么在这?」
他似乎是真的疑惑,又或许是因为过于痛苦,忽视了铃铛的作用。
阮嫣的身体还悬浮在半空中,汗津津的手掌交握,紧张的揉搓了几下,她连眼睛都不知道该看向何处,「铃铛,你摇了铃铛,我跟着红线过来的。」
蚀焱似乎清醒了一瞬,那双异色瞳眸里翻涌着不明的情绪。
他想起了看到的属于柏洛斯的记忆,看到了他们抱在一起的场景,看到了他们这一路的所有经历。暴戾嫉妒的情绪蔓延在胸腔处,又仿佛自虐般的一遍又一遍的在脑海中回放。
有一股无源的欲望升涌,混合着身体上加上精神上蔓延出来的痛苦,令他混沌的思绪有一瞬间的空茫。
但他却知道,他想见她。那种情绪像是蚂蚁一样噬咬心脏,细密麻痒。
他紧紧的握住了铃铛,在混乱不堪的意识中摇响了它。
他如愿了。
「哗啦啦——」
锁链在空气中交撞,发出清脆的声音,他挣开了桎梏着双手的锁链。
蚀焱抬起手臂,揽住了少女柔软的腰肢,将她紧紧地抱住了,灼热的吐息喷洒在脖颈处,压抑到极致的声音还带着明显的颤音:「你来了啊……」
那厚重的锁链仿佛转移到了她的身上,耳畔响起的是平时的蚀焱根本不可能说出口的话:「抱着你果然就不疼了……」
他似乎真的缓解了许多,喉间溢出一声黏黏糊糊的喟叹,不断颤抖的身躯也安静下来。
但他的身躯过于滚烫,阮嫣的额间冒出细密的汗珠,她用手抵住他的胸口,下意识的挣扎着支起身子。
「唔哼~」
谁知才推了他一下,他便闷哼一声,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他圈着的手臂稍微松开了了些,修长的手指改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她缓慢地移动,沿着汗湿的肌肉纹理,覆盖在他露出的半边结实的胸膛上。
「这里……好疼。」
明明按照他以往的性格,根本就不可能将自己的脆弱宣之于口的,可似乎有股莫名的委屈和冲动,促使他下意识地对她开口。
他想告诉她,他身上很疼,真的很疼……
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容汗淋淋的,湿漉漉的羽睫轻轻扇动,掌心下是他富有弹性的肌肉,阮嫣瞪圆了眼睛,目光下意识的追随着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指。
但她又猛地清醒过来。
入目就是他紧绷的肩颈曲线,结实的胸肌和流畅的腹肌,但最为明显的还是那掩藏在衣袍之下,肌肤上的一道道诡异又扭曲的黑色痕迹。
那黑色的痕迹像是罪孽深重的锁链,一道道的缠绕在他的身上,像是从心脏处延伸出来的,穿透血肉,蔓延开来。
苍白的肌肤,乌黑的花纹,像是黑与白的界限互相侵蚀,交染。
阮嫣的眼皮重重一跳,这些花纹也是因为被瘴气侵蚀后残留下来的吗?她看着蚀焱被瘴气侵蚀后依旧灰白的手背,努力地抽回手指。
蚀焱蹙紧眉心,明显是不太高兴,接着又再次紧紧地抱住了她。他抱得太紧,阮嫣只能稍微侧着一点脑袋,思考着如果现在就把毒下了,能不能成功逃脱。
小黑能控制住现在的他吗?
因为第四次下毒会出现明显的虚弱buff,阮嫣怕蚀焱反应过来后会直接杀了她。
她有点不太相信蛊毒的功效了,因为蚀焱太喜怒无常了。
「阿嫣。」
蚀焱又接着开口了,靡艳华丽的腔调也染上了热度,变得湿漉漉,黏糊糊的。
「阿嫣,之前…我错了…」
思索中的阮嫣顿了顿,莫名的懂了他因为什么而道歉。
蚀焱轻轻地蹭了蹭她的柔软的发丝,银白的月光跳跃在他的眸底,浓密睫羽煽动间,仿佛也染上了那份光亮。
「我爱你。」
阮嫣的眼睛微微睁大。
冰冷的夜风从窗外灌了进来,微醺的月光替相拥的两人披上了一层莹白的轻纱。
圈在阮嫣身上的手掌移至她的背脊处,轻缓地拍了拍,因为感受到了她紧绷着身子,似乎是想要安抚她。
尽管他自己都疼得发抖。
阮嫣喃喃道:「城主大人,你是知道的,你中了蛊毒……」
「蛊毒已经解开了。」
蚀焱放开了她,掌心轻抚着阮嫣的侧脸,垂眸注视着她漂亮的眼眸,「我还知道你是来杀我的。」
在阮嫣震颤的眸光下,他又低又哑的笑出声:「很意外吗?我早就知道了。」
「但我到底是不舍得伤害你了,真厉害啊,阿嫣。」
「你欺骗了我,说喜欢我,结果反倒是我先爱上了你。」
「你想要杀了我,我却想与你成婚。」
他灰白的掌心突然出现了一颗妖丹,那颗被污染过的妖丹不再是不祥的黑色,而是散发着纯净淬光的金色,宛若剔透的金色琉璃,熠熠闪光。
蚀焱直视着阮嫣眼睛,眼瞳深处似乎隐隐涌动着压抑的暗潮。
「这颗妖丹被我淬炼过了,如果我吞噬掉它,便能成为真正的妖了。
「不再是半妖,也不必再受满月之苦了。」
他指着自己胸膛处的黑色花纹,极致的痛苦使他说话都带着喘息声:「看见了吗?这些痕迹便是天罚,我杀父弑母,我的存在本就有违天道。」
这些花纹每到满月的时候都会显现出来,侵蚀血肉,束缚心脏,同时还伴随着半妖转化时的痛苦,变成既不是人也不是妖的生物,只有在力量强大的时候,他才可以掩盖这些痕迹。
阮嫣嘴唇翕动了几下:「可是,你的父亲是你母亲杀害的。」
蚀焱讽刺似的笑了笑,「是呀,但作为她的儿子,自然也受到了这份恩泽……」
他垂眸看着掌心处的妖丹,在那暖色光晕的映照下,他深邃的脸庞仿佛也染上了几分温柔。
「可我在淬炼它的时候,想到的却是如果让你吞掉这颗妖丹,你便能摆脱人类的生老病死,你也能活上千年了……」
他露出了一个温柔缱绻的笑,那笑容毫无攻击性,带着几分自嘲和温柔。
「很可笑吧,我居然想与你长长久久……」
阮嫣怔怔的注视着,他的手掌依旧带着瘴气侵蚀后的晦暗痕迹,但被他托在掌心处的妖丹却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这颗妖丹那么的漂亮啊,祛除了内里所有的污秽,只留下了纯净和璀璨。
宛若一颗柔软而又纯粹的心脏。
蚀焱将这颗心脏递给她。
想要喂她吃下去。
阮嫣按住了他的手,阴影覆盖,连同那颗心脏仿佛也染上了阴翳。
她说:「不用了。」
蚀焱顿了顿,眸中透着几分不解,「为什么?人类不都想要长生不老吗?」
阮嫣抬眸看向他,说道:「我不想变成妖怪……」
「你讨厌妖怪?」
阮嫣抿紧唇,垂眸不吭声了。
是不想产生羁绊。
静默半响,蚀焱突然笑了,胸腔震颤,笑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原来如此……」
「你不是讨厌妖怪。」
「你是讨厌我啊。」
蚀焱深邃的眼睛死死盯着阮嫣,高大的身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于的痛苦,一直在不断的颤抖,但他的表情很静,像一潭掀不起任何波澜的湖水。
「因为我之前伤害过你?」
他的神情过于寒凉,阮嫣非常的害怕他这副模样,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根本不想吞下这颗妖丹,更没办法回应他的感情。
阮嫣宁愿相信这是蛊毒的作用,性格怯弱的她选择性逃避这样的问题。
「唔嘶~」
阮嫣的脖子突然间被他重重的咬了一口,尖锐的牙齿刺破细腻的肌肤,潺潺的血液开始逆流,疼得她眼泪汪汪的。
她用力的推攘着蚀焱,拼命挣扎也无济于事。
这种被人咬破脖子的感觉令人毛骨悚然,好似把脆弱的部位完全的袒露在狩猎者的面前,这使她格外的恐慌无助。
阮嫣也低头用力的咬他,却连他的表皮都没办法咬破。
但在阮嫣唇齿触碰到他的那一瞬间,蚀焱的掌心也跟了上来,他掌控着她纤细柔软的后颈肉,缓缓抽离了尖锐的牙齿,改为了不轻不重的舔舐。
他撩起眸,一眨不眨的注视着阮嫣漂亮的侧脸。
「阿嫣,不准讨厌我!」
这句话的占有欲那么强,此刻却透着暗哑的哽咽。
「扑通扑通——」
胸腔内鼓噪的心跳越来越快,炙热的血液激烈的涌动,但同时伴随而来的是那剧烈的疼痛。
那蓬勃的妖力在四处溢散,他猛地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飞速的流逝。
身上那些侵蚀着血肉的花纹,满月之下蜕化转变所带来的痛苦,在周身力量和强悍的身体素质流逝的那一刹那,数以千计的反馈到他的身体上。
他的唇角溢出一缕缕鲜血。
阮嫣这次终于能推开他了,蚀焱倒在冰冷的石床上,却执拗的抓住她的衣角。
痛到死也不肯放手。
痛到死也要挽留。
而阮嫣抿着发颤的唇肉,迅速逃离了这片区域。
布料从他颤抖的指尖脱落。
「不准走!」
沙哑的气音透着隐隐的哽咽,他死死的注视着阮嫣逃跑的背影。
阮嫣在跑到地牢甬道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了那么强大的、在遭受剧烈疼痛都能面不改色的妖怪,此时却宛若脆弱的孩童,蜷缩着身躯。
那只漆黑的眼睛在不断地流血,血珠连成线,顺着苍白的下颚滴到冰冷的石床上,形成一滩血洼。
而另一只赤红的眼瞳宛若恶鬼般死死的盯着她,脸上的表情却那么的悲伤。
「呲呲呲——」
那些扭曲的花纹在腐蚀他身躯,没有了强悍的身体素质和蓬勃的妖力,虚弱状态下的他根本抵抗不了花纹的吞噬。
血肉溃烂,蚀骨之痛。
蚀焱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开。
血肉流失过多,衣服浸了血变得又冷又沉,他乌黑的长发散落在地,宛若干枯的树枝烂叶,他整个人冰冷的像具尸体,好似完全没有了生命的迹象。
月光在这一刻变得刺眼,刺激的他赤红的瞳孔滑落一滴泪水,封闭的地牢里响起了他沙哑又绝望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