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9 章 先生
子弹紧追在后,三人越过低矮的围墙,跑向没有灯的乱巷。这片巷道交错,越往里走越逼仄,从两侧居民楼伸出的衣架挂满衣服,地上都是脏臭的积水,以及常年堆放的生活垃圾。
蝰蛇跑得微喘,这会儿停下来满头是汗,道:“这下完了!现在就是回头跟大姐头解释,她也不会信。”
苏鹤亭掀开一件T恤,钻过去,说:“回头?没有回头的路了。”
蝰蛇说:“如果不是你,还会是谁干的?我没朋友,你们还有吗?”
谢枕书道:“未必是朋友。”
炸办公楼是拼接人的最终手段,也是他们用来震慑刑天的一件重器,苏鹤亭正是深知这点,才会用它吓唬大姐头。但现在它真炸了,这就像是赌局开场先掀了底牌,后面的局还怎么打?
苏鹤亭说:“被人反将一军。”
他们沿巷道乱走,尽量绕开警笛。可是区域已经被封锁了,武装组倾巢出动,把旧城区围得水泄不通。熊熊火光透过黑夜,到处都弥漫着爆炸后的糊焦味。眼看逃出无望,他们便暂时待在了一栋破楼里。
这栋破楼是个旧世界烂尾楼,顶还没封,四面通风,被吹塌了几面墙,却还能勉强站立。
蝰蛇蹲在窗边,远远眺望,说:“整个楼都被炸塌了,狗|日|的好狠,能弄到这么多炸弹的就不是普通人。”
苏鹤亭伸出五指,道:“好了,现在锁定目标,嫌疑人就在我这一只手里。”
蝰蛇说:“我排除卫达,他这人狠是狠了点,却怕他大哥。”
谢枕书卸下弹匣,检查子弹,道:“大哥?”
蝰蛇说:“就是刑天,现在应该叫总督。卫达早期跟着他混,不然也不能摇身一变做大老板。”
谢枕书数子弹的手稍稍停顿,道:“我见过他。”
他这么一说,苏鹤亭也想起来了,长官穿过南北边境时曾遇见过刑天。当时的刑天刚刚组建幸存者队伍,被7-001赶到了停滞区,便在停滞区建起生存地。
蝰蛇说:“总督自从退出01号生存地后就神秘得要死,以前我老板都见不着他几次,每次见还隔着屏风。他常喊卫达过去喝茶,听说卫达最早是他跟前的马仔。谢哥,这是真的吗?”
“哦?”苏鹤亭偏过头,忽然来了兴趣,“卫知新竟然见不到他的真容?”
蝰蛇提起卫知新还有些尴尬,他扭过头,说:“有我们跟着的时候是见不到的。”
他是拼接人,拼接人不能靠近总督,这是生存地的潜规则。实际上,总督一开始是三区的总督,后来03区变成拼接人收纳地,总督移交权柄,亲自入住03区,成为了这里的老大哥。
苏鹤亭道:“凭卫达和他的关系,卫知新应该常和他见面才是。他们之间即便没多余的私交,也有生意上的往来。”
卫达搞出蘑菇基地,既是在替自己打算,也是在讨好总督。总督既然能把基地放到刑天要地,说明他是支持的,不然卫知新在斗兽场不敢那么嚣张。可现在蝰蛇说卫知新不常见到总督的面,这就很奇怪了。
蝰蛇不知道里面的利害,说:“这有什么?那么多大老板,也不一定各个都能见到总督,更何况我老板。”
苏鹤亭笑道:“是,我好奇罢了。”
他摁下一根手指,又说:“看,现在可怀疑的范围更小了,各位还有谁要排除?我先来,我排除妈妈。”
苏鹤亭每说一个人,就摁下一根手指。03区数得上名的老板就这么多,排到最后发现都没可能。
蝰蛇说:“难不成是总督自己炸的?好让老板们一致对你。”
苏鹤亭道:“我何德何能让他炸楼?这是亏本的买卖,他决计不会干的。”
他这是实话,总督要抓他,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何必这样费劲炸楼?损失的全是刑天。
他们在黑暗中交谈,远处升腾起无数架飞行器,蝗虫般遍布夜空,如同黑云压顶。
苏鹤亭说:“完啦,这么多,挨个扫一遍总能扫到我们。”
谢枕书没看飞行器,他听声音就知道数量。夜里的风吹动十字星,他转过枪口,道:“去拿枪。”
现实不比惩罚区,他没有阿修罗,苏鹤亭也没有引路灯,血肉之躯想冲出重围,只能靠枪支弹药。
蝰蛇蹲在他们中间,大感意外:“去哪儿拿?”
苏鹤亭踩住窗户,向下探头,说:“当然是去楼下了。”
巷道狭窄,车进不来,可是武装组也不傻,他们有追踪蚁。那些蚂蚁大小的机器爬上墙面,如同被泼上去的黑漆,已经到了窗外。
苏鹤亭顺走蝰蛇口袋里的打火机,说:“借我用用。”
他打开打火机,丢下去。火苗蹭到巷道里的衣物,霎时间大亮,片刻后燃到尽头,把正在爬的追踪蚁全部点燃。
“刺啦——”
这些小型玩具背部起火,随即爆出一片火花。火光一现,巷道里的脚步声沙沙响起,一路跟来的武装组顿时暴露。
苏鹤亭说:“开枪!”
蝰蛇一愣,道:“什么,老子没带枪!”
苏鹤亭迅速蹲身,把猫耳摁下去,说:“没叫你。”
言毕,窗边泥灰乱溅,那“嘭嘭嘭”声贴着头皮,让蝰蛇腿一软,扑倒在地。过了半晌,他大喊:“咋子办?被包咯!”
苏鹤亭说:“你等着。”
蝰蛇一开口,就被烟呛到。他埋头一阵咳嗽,眼泪都要出来了,赶忙捂着嘴道:“你干吗?”
武装组已经摸进了楼,他们头戴防毒面罩,贴墙深入。待靠近楼梯,一名成员刚转身,头部就遭遇重创。过道空间太小,他一头磕在墙壁上。后方的其他成员哪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开枪。
楼梯遍及弹孔,还在冒余烟。打先手的谢枕书卡在转角,卸了成员的冲锋枪。他沉默几秒,突然把成员踹出去。
成员沿阶滚动,昏暗中武装组看不清,再度开枪集火。
咚!
尸体滚到底,满壁满地喷溅的都是血。那血腥味和灰尘味直冲鼻腔,武装组里有人后知后觉,说:“退——”
退路却没了。
谢枕书闪身而出,抬臂开枪。冲锋枪火舌猛突,把挤在过道里的成员全部击毙。
守在门外的人听见枪声,正欲向通话器传消息,头顶的衣杆却掉了。衣物哗啦罩住他,他后脑勺一沉,人已经被苏鹤亭肘击向地面。
“嘭!”
成员翻倒在地,防毒面罩飞了出去。他理智尚存,还想爬起来,却被苏鹤亭踩住了。猫摘掉他耳朵里的通话器,说:“没收。”
谢枕书出来,身上还有血腥味。他提着枪,道:“走。”
苏鹤亭吹了声口哨,叫蝰蛇。蝰蛇脑子里刚想到如何跟武装组决一死战,出来却发现人都被解决干净了。
三人离开破楼,再入巷道。衣物遮挡间,难以辨别方向。周围都是警笛声,武装组似是层层包围着这里,墙壁上偶尔会爬出一两只极小的追踪蚁,经过时会被苏鹤亭捏碎。他们能躲藏的范围逐渐缩小,掀起衣物向前看,已经快走出这片区域了。
蝰蛇说:“要到头了,还继续走吗?”
谢枕书道:“继续。”
蝰蛇到此刻,反而不怕了。他本就带着一股匪气,跟着卫知新的时候也是干刀口舔血的勾当,被逼到绝处最敢拼命。听谢枕书说继续,便“咔咔”地给枪上膛,大步朝前迈去。
前头是堵一人高的墙,蝰蛇踩着杂物翻过去,对面是个通向主道的小巷。
“没人,”蝰蛇说,“还没搜到这里。”
苏鹤亭冒头,落地时还踢到了垃圾桶。他拎起衬衫角,微微后仰,刚想问谢枕书衣服脏了要他赔吗,就听见主道上有车声。
蝰蛇也听见了,他侧身靠住墙壁,说:“有人过来了!”
三人皆不出声,车灯晃过路面,急刹在小巷口。此时夜已深,借着远处微弱的光亮,能看到车身漆黑,没有开窗,也看不到里面。车主人似乎很神秘,在原地静立半分钟,才缓缓打开车门。
蝰蛇的心提上来,只要对方是武装组,他就会立马开枪。可车门打开后,下来的却是个兽化拼接人。
确切地说,是个猫系拼接人。
拼接人还很年轻,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他尾巴微翘,捧着干净的毛巾,朝小巷微微行礼,礼貌道:“是苏先生吗?我们老板有请。”
苏鹤亭拉起领口,问:“你老板哪位?”
拼接人想了想,仿佛不知道该不该回答这个问题。车内的主人倒很和善,在咳嗽声过后,示意拼接人让开。
“苏先生,”他说,“是我。”
主位上坐着个男人,白衣黑裤,干净利落。他比上次见面时状态好些,不再是瘦骨嶙峋的模样。眼眸中的忧郁减少,倒显出他原本的温文尔雅。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与苏鹤亭在交易场负八层相遇的秦。
秦说:“这里危险,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