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 远方(第1小节)

远处 远方(第1小节)

起点是家乡,但最终的终点,依旧是那个起点。

(一)

他想站在国际的赛场上,想拿下那金灿灿的奖牌,但他只是出生在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家庭,他不是体育世家,他也不是长跑奇才,他没有办法,他不能像有些人一样,出生就在顶级训练队,用着他想都不敢想的资源,却跑着比他差的成绩。刘社平敞开腿坐在地上,狠狠地拍了拍地面,再次站起身来,回到起跑线。其他人早已走去,但他依然留在操场加练,只是为了提升那0.01秒,同样,这也是为了发泄他的情绪,发泄他对那些关系户的不满,发泄老天的不公。

刘社平个子高高的,可惜肩太窄,身上挂不住肉,像那路边的电线杆一样苗条,练体育必然是需要天赋的,不长也不短的跟腱,不大不小的腰围,这都成了他成绩如此难提升的原因,可是,他所拥有的身体素质,的确是高于普通人一大截的,这也使得他迈进了高水平的门槛,坏的是,他的身体素质,仅仅只能让他跨过高水平的门槛。

这座乡村里的学校,并不能给予他良好的训练资源,他就如被遗弃的幼鸟,即使有着鹰的天赋,但依旧只能在荒地里扑腾。父母没怎么读过书,对那知识改变命运,也并不是那么痴迷,没有那天高的期盼,他们只希望,刘社平能快快乐乐的长大。他参加不了大型比赛,即使他已是那个水平,却依旧不能登上那赛场,他对外面的世界充满着好奇,他渴望走出这大山,但渴望并不代表会有希望……

(二)

村中新来的支教,似乎带给他了希望。支教是体校出身,名青平,个子高高的,虽然没有显得很壮,但穿着那紧身夹克,却显得浑身都是疙瘩块,刘社平得知了他的身世,就如在水中扑腾的蚂蚁,抓到了那最后一根稻草一般,疯了似的向他询问城市里的情况。学校里的训练队本没有固定的教练,也就只剩那些体育老师,轮换着带一带学生们,就连最初的训练队本体,都是那些爱好体育的学生组织在一起学习的,但他的到来,使得这支仿佛残缺的训练队,开始有了模样,他们得到了更多的训练方法,刘社平心中的那一团火焰,也因这一股氧气,燃烧的更旺。

训练结束后,他依旧留在场上加练,但这次并未向往常一样,一直到六七点才回家,他回去的格外早,但并未走的是回家那条路,他并不是要回家,他的目的地是那村庄门口的小店,这家店的东西不多,但足以满足村民的日常生活,随着政策的一步步开放,小店也逐渐像了点样子,东西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杂。刘社平跨进店里,他很少来这个地方,但小店的主人却认识他,毕竟村庄不大,抬头不见低头见,多多少少也混了个眼熟,他并未向店深走去,只是走到了前台,把口袋里褶皱的零钱掏了出来,对着店主说:“叔,帮我拿一盒烟。”店主多少有些吃惊,他虽很少跟他打交道,但也总是在村口听到,村里老人对这孩子的一些评论,他是一个乖孩子,更是一个老实的孩子,他不愿相信,这样的孩子会吸烟,但是事确实摆在他的面前,他的嘴张了一半,又马上收了回去,他猛地想到,他父亲总是爱吸,在他印象中,父亲刘华是一个和蔼亲切的人,在村中开了一家饭店,外面的人很少会进来吃,所以这家饭店也成了村民们下午或晚上聚集闲谈游乐的地方,刘华是个爱热闹的人,自然不会去嫌弃他们,还特意在人多的时候,多摆上几张桌子,

把家里的麻将扑克牌都拿出来,招呼着大家一起玩。饭店本身就是自己的地改造的,所以没有什么房租的压力,刘社平父母也就把他当成了,自己生活乐趣的一部分,村民也把它当成了村里第二个小广场,有些时候家中来客人,需找一个下馆子的地方,村中的人们,也默认了去这家饭店吃饭。在老板眼中,刘华待客热情,每次去他饭馆吃饭的时候,他总是会热情的,从前台走出来,和大家聊会天,唯一不好的是,刘华特别喜欢吸烟,大家也总是劝他,少吸一点,不然对身体不好,但他每次总是,拍了拍他右胸口衬衣袋子里的烟盒,用着打趣的口吻说:“离不开!”

对啊,他父亲吸烟啊,他心里想到,便也没再多问什么,数了数他给的钱,问他:“你爸要哪盒啊?”刘社平搓了搓手,望着柜台,思索了一会,又瞄了一下自己给的钱,抿了抿嘴,说到:“都可以,钱够就行。”店主心想,也对,他也不会知道,这些烟有什么不同?便回想了一下,刘华常常放在口袋里的烟,“让我想想啊。”他有点忘了,望着柜台,又过了一会,他手慢慢伸进了橱柜中,拿出一包红河,递给了刘世平,并数了数那几张皱的零钱,从里面抽出一张还较为崭新的五块,还给刘社平。刘社平接过钱,跟店主道了声谢,便转身离开了。

走的那条路,同样不是回家的路,他再次回到学校,把烟盒往衣兜里又揣了揣,低着头走进了校门。来到办公室,刘社平并未直接进门,而是在一旁垫起脚,往窗户里面探了探,确认好除了青平教练外没有人后,才将门推开了一个小缝,挤了进去,来到办公桌前,还未开口,青平教练抢先问道:“加练完了?怎么样啊,今天?有什么事吗?”教练的话,打断了他的勇气,他咽了口吐沫子,在心里给自己打了口气,从衣服兜里拿出烟盒,连头都不敢抬,就将烟递给了青平教练。

“教练,这盒烟你收下,就当是我的谢礼!”他缓缓抬起头,但不敢直视教练,只是觉得眼神撇向了一旁的小花。他不知道教练喜欢什么,但他总是见他的父亲和朋友们总是会在一起吸烟聊天,热闹极了,他认为,烟可能是这个年纪的男人,都无法抗拒的……

“有什么事说吧!”青平教练早就看出了这孩子心里有事,也早就做好了面对他的准备,即使他并不吸烟,但是他还是伸手接过了那盒烟,他知道,如果他不接下,就是对这孩子的拒绝,或者是说,就算后面答应了他的请求,也会让这孩子心里认为欠了自己一个人情。

“教练……您是体校出来的,外面一定很好吧,我也想出去,您帮帮我,帮我争取个机会……让我走出去呗!”他在心里演练了几百遍,但到了说出来的时候,依旧还是有些磕磕哒哒,到最后,甚至连旁边的小花都没有看过去,只能一直低着头,不敢面对。

“你小子,就这点事,买什么东西啊,我帮你,但是我得告诉你,这个事情我会跟你父母商量的,外面的世界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美好,那么纯真,我希望你还是回家后再考虑一下,如果你的父母赞成,那么我一定尽全力!”教练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便向门外走去“没事的话,我先走了,我也要下班啰!”他摆了摆手,便在这狭窄却空旷的办公室中,留下了刘社平一人。

(三)

即使父母百般不舍,但他们心里也知道,他们困不住社平,他这只鸟,确实也该出去飞一飞了。谈判过程,比二人想象的要轻松的多,刘社平的父母并未有什么纠结,他们觉得自己亏欠孩子,同样,他们也恨自己为何如此没用,他,刘社平,本应长跑界的一股清流,却因自己的走不出大山,而连累着他,镇压在这座小破庙之中。刘社平的妈妈,眼中也开始泛起波澜,一边激动着握着青平教练的双手,一边忍住心中的泪意,表达着感谢,父亲则是在一旁翻箱倒柜的找东西,希望能拿点好东西感激教练,青平教练也没能想到他的父母那么好说话,变得有点手忙脚乱,眼神向父亲的方向瞟了瞟了,示意刘社平控制住父母,自己好脱身,刘世平明了他的意思,走上前,将母亲往旁边蹭了蹭,青平教练也找准时机,向后撤了一步,对着刘社平的父母挥了挥手,“阿姨,我还有事,先走了!”还没等母亲回话,青平便已退出了家门。

父亲和母亲本想追上去,但刘社平将他们拦住,说:“教练真有事,你们就别去打扰他了,他问了我这个事已经操心很多了!”父母合计了一下,只好表示作罢。

到了临走的日子了,母亲本想着让父亲将刘社平送到大巴车站,但刘社平却摆手让父亲回去吧,虽然他也有许多不舍,可是,父亲的年龄也转入中老年,腿脚早已走不了这么远的路,更何况,分离,这如此之基本的第一步,他更需要靠自己的腿迈过去,也许吧,所谓的要真正跨过去的大山,那绿水青山只不过是最小的一座……

学校里没有校车,刘社平只能和教练一步一步的向山外走去,一路上,他没有说过多的话,更多的是在留意那山中的一土一木,一花一草,这条路他走的不少,但心情从未像今天一般复杂,他望着远处,远处是城市,是希望,是开住梦想的大巴,但低头望着脚下,这是他生长的土地,有父母,有种子,这是梦开始的地方,他回味着这条路上的每一个属于自己属于梦想的脚印,他不知自己是否应该出去,可是,这是他自己选的,他必须靠自己杀出一条血路。

青平教练也没说什么,只是简单的嘱咐了他几句话,剩下的只用一句“我联系已经好了,到那边会有教练带你的。”便没再多说什么。

时光就如那流水中的小纸船,它不会因你而停留,你只能选择带上所有的留恋与不舍去追赶;而那流水中的小纸船就如远方的梦想一般,你若被那留恋与不舍压住,那它只会越来越远。所以,留恋,不舍,迟疑,理想,追求,压力,重望,想念,皆是肩膀上所需抗的,但你的路,只有奔赴那纸船留下的最后一波涟漪……

终究还是要登上那辆大巴了,这辆向梦想行驶的大巴,他对这教练摆了摆手,满不在乎的说道:“教练我都记住了,你们就别多再操心了,到那边我会找顾好自己的!”教练也没说什么,左手插在口袋里,右手只是微微抬起,在胸前摆了摆,示意他上车,刘社平不敢再多看一眼,他怕眼泪流出,怕显得很没有出息,扭过头去,默默的走上了大巴。

(四)

上车后,可能是因前面走山路,消耗了大多数体力,刘社平感觉脑子晕晕的,身体也有些蔫巴,便闭上眼睛,靠着窗户角睡着了。坐在他旁边的,是一个中年男子,头发尾到了脖子,留着胡子,但并未感觉有过修剪,使得整个脸,显得异常粗糙,,眼神看上去温和且不凶煞,但仿佛由于他长头发和凌乱的胡渣,搭配上那土黄色的夹克,显得就像那港片中流浪在街头的古惑仔,使得人不得不有些惧怕他。

也没睡多久,刘社平就被一阵颠簸给震醒,环顾四周,确定只是普通的坡路后,又准备倒头睡去,但似乎睡意已过,他只能轻靠着窗户,望着窗外的风景。

“小伙子,去哪儿啊?”身边的那位大叔问道。

刘社平仿佛不敢相信旁边有人说话似的,抬起头来看了看旁边的大叔,她和其他人一样,对大叔这种造型,还是有些天然的畏惧感,但出于礼貌,他也只能默默的回到:“去城里。”

“去城里干嘛呀,我看你那么小,也不像是去工作的样子啊?”大叔说话的语气并没有与他那身装扮很契合,淡淡的,甚至富有一些文艺的气息。见那位大叔好像没有那么难接近,刘社平也渐渐地放下了那畏惧,用他那瘦小的脸部肌肉,撑了撑嘴,说道:

“没什么,去那边上学而已,城市可比乡村好多了,那里才有前途!”说这话时,刘社平的头明显微微的身上昂了昂,眼神中似乎又散发出那少有的光彩。

听后,那大叔先是笑了一下,但那笑中似乎又带着叹气,摇了摇头,说:“我不这么觉得,我从小就在城里,并不觉得那里有多好,快节奏,高压力……哼…”那大叔又叹了口气,“谁受得了啊,我还是喜欢村里的慢生活啊!”

刘社平并没有怎么信他的话,他不认为乡村好,乡村就如那村里的井,而他就如那井里的蛙,若不出去,这永远只能看到那一片天,他也摇了摇头,他羡慕他,同时他也认为他身在福中却不知足,仿佛在他的心里,城市里的人每个人都比乡中的人有前途,因为他们能看到更多的东西,他们可以得到更好的资源,而他,只能在这普普通通的山村里,过着早已被命运安排好的生活……

“城里才有前途!”他又重复了一遍,他刚才的话,但这次,他并未想得到那个人的回复,说罢,便再一次的靠在窗户上,想要用闭目养神,来终结这个话题。

那个大叔见他,不想说话,只是咧嘴笑了笑,也闭上了眼睛,靠在椅背上不再说话。这样至少持续了大约一个小时,刘社平耐得住性子,一直靠着窗户,思考着自己的未来的训练计划,但那大叔似乎,有点憋坏了,扭了扭身子,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嘴巴嘀咕道:“小伙啊,你会明白的,叔是过来人!”说这话时,大叔并没有用眼神去看刘社平,语气更像是自言自语,但话里的内容不会假,这话的确是对他说的,刘社平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又再次望向窗外。

“给你讲个故事吧,我当年也是有梦想的人,想当大老板,可是呢,大学虽然我学了管理,但毕业后哪有钱搞公司啊,除了去上班其他我别无选择,城市上各种人都有,老板第一天喜欢你,第二天就有可能喜欢另一个新人,你只有不断拼命才能在公司里活下去,这里迟早会把我逼疯,若不是……”话并没有说完,大叔的身体有些颤抖,抿着嘴巴,将眼睛睁的大大的,绷紧着脸上的肌肉,似乎在阻拦什么一样,但那口气,还是扑了出来,他用着微微颤抖的声音说道:“我遇到一个姑娘,我俩在城里相互依存,虽然生活并不怎么完美,但也足够了,可是,可是,她还是跟别人跑了,那人比我有钱,在这个社会里,没钱只有苦命的份,我不怨她,我恨我自己,我恨我自己没出息,每天忙的跟狗一样,却依旧只能领那些薪水,这样的生活早已把我压的喘不过气,所以,我辞掉工作,我选择来到山里,随便找个工作,虽然拿的钱没有城市那么多,但我的烦恼与压力似乎也没有那么多了,所以呀孩子,打败精神的永远是那物质,有那命的人,他天生就在就在罗马的皇宫,没那命的人,即使身处罗马也只不过只有饿肚子的份,更不用说那些偏远地方挤进来的人了,孩子,我知道这些话我不该对你说,但是,前途这个东西,精神是顶梁柱,精神若在,前途无限,精神若早已被压垮,那谈何前途呢?”

刘社平一直在听着,他同情这个大叔遭遇,但是不认同他的观点,他认为,只有走出去命运才会改变,他也相信,自己不会因为那几个破钱,而丢失精神。

(五)

车上变得安静,那大叔也并未再讲话,只是双手插在胸前,靠着椅背闭目养神。刘社平觉得这大叔怪怪的,时而冷淡时而热情,但由于毕竟是陌生人,他便也没再多想些什么。又是五个小时的路程,车终于到了目的地,刘社平满怀兴奋的下了车,拿上行李,直奔学校去了,他不认识路,只知道教练让下车一直往左走,到一座公园,在公园门口会有人接应他,他不知道要走多远,只能边走边看,他性格内向,并未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边走边大声感叹,虽然这边大巴车站这边是城里算是偏远的地方了,但那柏油马路,以及路边一群一群的建筑物,使他大受震惊,他常在电视里看到这样的景物,但从未如此之近的感受过,他的头停不下来,向左转转,向右转转,一栋接一栋的高楼,使他目不暇接。不知走了多久,他算是走到了一座公园的大门前,背着大包,他抬头望了望大门上的字,正准备环顾四周,就听到有人在叫他,“你是刘社平吧!”一个看样子和他差不多大的学生问他,他一愣,打量了一下对面,这学生是个寸头,脸瘦瘦的,肤色就像那深棕色一般,甚至还有些反光,眼睛小小的,说话的时候嘴巴咧起来笑,挤得那眼睛也眯成一条缝,下身穿了条运动裤,上身穿了一件运动夹克,虽然长的有点像山里的人,但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气质,使得刘社平感觉到了一种差距,这种差距他说不出来是什么,也许是他心里天生的自卑,也许是面对陌生人的胆怯,但总之他并不舒服。

“啊对,是我。”他小声地说道。

“你好,我是黄恒,黄豆的黄,永恒的恒,是我教练让我来接你的,以后咱们就是同学了!”他又咧嘴笑道,拍了拍刘社平的肩膀,示意他跟着自己走。

“哦……好。”刘社平的语气并不是响,但见那黄恒似乎也没什么架子,心中的胆怯也随之好了一些,跟在他后面,继续向左边走去。

“山里来的吧,教练跟我说的,很优秀啊,能从偏远地方进来的人,确实不多,你是其中一个。”这回他并没有咧嘴笑,对语气依旧十分轻松。

“啊……是。”刘社平对他说的话,听着有些别扭,但仿佛是因为那出生地方,社会地位的不一样,使得他并没有什么脾气,只能默默的认可。

走了好些时间,总算是走到了体校的大门,那门上的国旗,使得刘社平无比震撼,这比他见过所有的国旗还要震撼,当然,最震撼并不来自于眼前,而是在于精神深处,这面国旗,仿佛如那职业的巨浪,一下子下向他冲来,这是他离职业最近的一次,离梦想最近的一次。

来到训练场,宏伟巨大的场地,再一次震慑到他,他还没缓过神来,观众席下,规整严肃有具有威严的训练队,是她再一次受到震撼,面对这些正规军,他这个野路子,就如那误入鹰群的小鸟,被拍打来拍打去。他愣住了,甚至都没有意识到教练正向他走过来,“你就是刘社平吧。”教练语气平平的,并没有显得很严肃,就像和朋友平时聊天一样,很轻松,但在刘社平眼里,却显得十分威严。

“教练,是我。”他不愿意在教练面前显示出胆怯,说话时,头又向上昂了昂,但毕竟不是来自内心深处,语气也不免会有些颤抖。

“青平推荐来的,他跟我说过你,很优秀啊,我希望你在这里,也能保持,哦,对了,我叫林涛,你可以叫我林教练!”语气还是像第一句一样放松,但刘社平的内心早已千疮百孔,这来自于自卑,来自于对自己的实力的否定,来自于那天生的高低贵贱与那对其畏惧感。

发福,几乎是每一个教练的通病,在长久时间没有高强度训练的情况下,发福便是自然,林教练也是如此,其实早期运动员的训练强度让他得到了一个苗条的身体,但随着年纪和训练量的反比例增长使得林教练开始逐渐发福,得益于他苗条的身体,使得他即便发福,也并未像少数教练那样看上去像一个长了毛发的球,林教练身材微胖,喜欢穿宽松T恤,他认为这能遮挡他一些身体长胖的自卑,下半身几乎没有怎么变过,夏天运动裤,冬天棉长裤,没有什么衣品,看上去也并未和教练挂上什么钩。脸盘就没有身体那么幸运了,从原来的瓜子脸,开始变的有些椭圆,加上那一嘴胡子,显得他看上去有点像厂里指挥生意的老板。

见完教练后,还是那个叫黄恒的,带这他来到寝室,寝室是个六人间,不大,也很破,可能是因为老校区的原因,墙上早已坑坑洼洼,刘社平看着经历了历历代代学长的寝室,心里的神也逐渐回来了一点,他不认为这个寝室是破的,他认定他能和曾经住在这里的人一样优秀。教练告知他们晚上有一场训练,刘社平整理好东西之后,便在床上休息了,他希望自己能在晚上的训练脱颖而出,他不愿在不该好什地方多废精神。

田径队有小部分人是走训,自然而然不用住在学校的寝室,在训练结束后,就各回各学习的学校了,还有一部分人是家就住在旁边,过一两个红绿灯就可回到家中,能在家里呆着,肯定比在这样的寝室里呆着舒服,所以他们便都选择训练回到自己的家中,这样算下来,长期住在寝室里的人就不多了,加上有些人来来去去,剩下的只剩了三个人,刘社平来自外地,没有工作能力,自然而然,只能一直呆在寝室里,另一个就是黄恒了,他同样来自外地,是在教练带队比赛时,被发现的,教练很喜欢他,便上门请求把他带了回来。剩下的两个,都是家离这边太远,不方便回去,等到周五父母来接才能回到原来的家,每天本身的休息时间其实并不多,体校上午也有文化课,下午便是长达三,四小时的训练,虽然不是连起来的,但休息时间依旧很短暂,大部分人都选择在看台上短暂休息,而不是回到寝室,这样不仅浪费时间,而且还十分费神。晚训时而有时而没有,临近比赛的前两三个月,晚训会安排的多一点,接近比赛时,为了保证不损耗身体,训练的时间大部分也改成了保持状态,晚上自然而然留给了他们修身养性。这样算下来,刘社平与另外两个人交集也并非会很多,所以除了黄恒以外,其他人就算在长时间的相处中,也并非十分熟悉。由于在市里,这座体校的规模也不是很大,但对于山中来的刘社平,这些体育场所的规模,足以满足他的幻想,刘社平的宿舍在体育场后,那一栋宿舍聚集着整个体校所有住宿的人,足足有六层楼高,刘硕平他们住在顶楼,透过窗户可以俯瞰体育场,这更是让刘帅平欣喜,在宿舍的大部分时间,他都会将椅子搬到窗户旁,欣赏落日余晖洒满操场。连接每一个体育馆的道路,也是前几年刚修的,路两旁的树木,遮盖了不少的强烈阳光,阳光透过树叶照射在道路上,留下余斑,可惜的是,训练时间紧张,再附加上学历的压力,这使得刘社平几乎连这座规模不大的学校,都还没有探究完,只是每天无限循环占那一条宿舍体育场食堂的循环之路。

(六)

训练是枯燥的,起初刘社平依旧带着饱满知足感前往训练,但越到后面,在这座城市过的越久,他心中存在的那一些落差感,也逐渐平息,他开始认为自己和那些人是一样的,甚至要比那些人更优秀,这样的想法,对于本来性格自卑的他来说,确实有了不少的长进。但事物总有两面,一面是好,那必有一面是坏,在他人眼里,他的性格确实开始变得开朗,但对于他自己而言,他丢失了那最本身的追逐感,仿佛来到了更高级别的楼层之后,越会追求那些手到擒来的理想,甚至那些都谈不上是一个理想,这样的状态,使他原来飞过来进步,开始来到了瓶颈期,这瓶颈封印的并不是他身体的极限,而是他精神需要突破的一个关卡,这样的思想,人本身是不会感受到的,刘社平也同样,他并未感受到自己开始平淡,就算是有那一两秒的瞬间,心中会常常蹦出来一两个自我疑问,但这些小小自问,抛掷脑后也仅仅只需要一两秒。

这些,林教练都看在眼里,他可以感受到刘社平的那一丝自满,但按照他的经验来说,他知道,这样的精神关卡,往往需要自己来突破才能走的更远,如果这人生前期的第一关,都无法自己闯过的话,就算被人骂醒,再次昏睡过去也是迟早的事。林教练通过这十几年的教龄,也让他积累了不少经验,加上他人生早期的运动员经历,这也使得他在田径圈混的风生水起。按照他以往的解决方法,就是给队员的成绩标上更高的目标,这个目标往往是对于队员现在来说,触不可及的一个成绩,就是通过这样的触不可及,才会使得那些自满的队员将自己拉出舒适圈,而拉出的过程,往往只能看队员自身精神的能力了。

林教练对于刘社平也是这样,刘社平得知后并未和其他曾经受过这样待遇的老队员有什么不同,而且加上他原来本身自有的自卑与落差,他表现的似乎比其他人更有决心。为了达到所谓的目标,刘社平又开始疯了一样的加练,但这次教练定的目标,本身是带有激励性的,想短时间提升到如此水平,几乎是处在人体极限的边缘了,他从未见过前后变化如此之大的人,即使在训练之后,他会经常劝说刘社平应适当加量,还不是像这样疯了一般的折磨自己。反观刘社平,他并不认为这是在折磨自己,以疯狂加练出身的他,早已对于这样的疲惫感感到麻痹,甚至,每当想起林教练对他定的目标时,他仿佛对自己更加有信心了,他认为这是教练对他未来的看好,这也使得他因此加练的量越来越大,直到后来,林教练也看不下去了,他找到刘社平,这次并不是去劝说他,还是去命令他。

“小刘,你不能再加练了,再加练会受伤的!”林教练很严肃的说,这样的语气只有在训练时队员不认真,才会脱出来的语气,刘社平也认识到教练这回态度是很严肃的,但他依旧很执着。

“不……”刘社平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林教练打断了,“无论怎么样,都不能再加练了,没有任何可以商量的,若是让我再在不该看到你练习的时候看到你,我将直接取消你下半年省运会的资格!”林教练说的很果断,语气没有一丝拖拉,很明显,这是在警告他。刘社平刚要张嘴说话,才发现教练已扭头走去,他虽然还想争取一下,但他也知道取消资格这个事情,林教练是真干的出来,他不想因此丢了前途,所以他也没有追上去再问些什么,只能默默的走回宿舍。

但教练提醒,终究还是晚了。周末时,刘社平被黄恒拉到球场上,和其他队员们一起打球,想着可以为一周的训练放松一下,虽然他并不怎么会打球,但不想坏了团队的兴志,也就只好跟着去了,虽说那些人都是练跑步的,但会打球的也不少,强度也并没有那么轻松,再一次撞击下,刘社平的膝盖仿佛被扭了一下似的,打了个弯,他没有反应过来,隐隐约约听到啪的一声,虽没有疼痛,但从膝盖传来的无力感,使他应声倒地,等到整个人下意识的蜷缩在一起时,那剧烈疼痛感才迟缓的到达,刘社平脑袋是空的,周围的惊呼和喧吵声,仿佛跟他隔了一面墙,他仿佛停止了思考,那精神过了许久,才在黄恒的一声声呼喊下回了神,疼痛感似乎减弱了不少,他想从地上爬起来,可是右腿仿佛不属于他,双手撑着地上,刚准备用右腿支撑自己时,那疼痛感又再次传来,那种痛,不是刺痛,而是仿佛腿上的韧带抽搐了一般,疼的撕心裂肺,持续了好一段时间,疼痛感才退去,这样不寻常疼痛,使得忘了受伤本身,他的浅意识里只记住那疼痛减弱的那一段时间,他认为自己没事,只不过是膝盖扭了一下而已,还没多想,周围的同学早已叫来了队医,队医给她敷了个冰袋,随后叫人用担架将他抬走,但他认为自己受的伤不大,没有必要坐担架,趁队医招呼人的时候,招呼了一下黄恒,将自己扶起,黄恒脑子也是蒙的,也傻傻的伸出了手,他拉着黄恒的手,勉勉强强的站了起来,右脚微微点地,他说服自己,将右脚脚掌慢慢放下,试图走出第一步,如他所意料,走路的吃力感,只不过和崴脚相同,他便逐渐放下心,扶着黄恒一瘸一拐的走向队医。

人体里面的东西,肉眼是无法看出来的,就算是经验丰富的医生,也很难通过简单的检查,得出准确的结论,虽然刘社平在过程中,对自己,也对队友不停的表示没有大碍,由于没有强烈的疼痛,刘社平的神情也十分放松,但的确,他内心还是有些不安,他听说过一些关于膝盖的伤病,这些伤病,他在平时想都没有想过,他觉得这一切离他太远,压根不会降临在他的身上,大家都没那么紧张,甚至一路上有说有笑,这些人平时伤受的本来就少,没见过什么大伤,自然而然与刘社平的心态也是一样的。

这三天,的确相比以前,更加难熬,一方面是要等待医院的结果,另一方面走路都艰难的他,甚至一项训练的参加不了,只能在教室里枯燥的学着文化课。该来的总会来的,医院的结果出来了,膝盖十字韧带断裂,消息出来时,几乎整一个体育队的气氛都压抑的可怕,他们知道这个伤病对于职业的打击之大,即使他还是一个正在发育的孩子,建立在恢复程度上优于成年人在基础上,这个伤对于他来说也是一个近乎致命的打击,十字韧带断裂,想要恢复成原来的状态,不用说几乎,而是肯定恢复不成原来的状态,这个手术相当于是给膝盖重建,而十字韧带的原本作用性,是对于稳定性以及人体运动性能的一种保证,而这种韧带的断裂,对于运动员的损伤已经是平时小伤病对于身体伤害的百倍。得知这个消息时,刘社平几乎是愣住了,他曾经想过自己如果受到巨大的伤病时,会是怎样的心情,但终究还是没有想出来,即使是真正的经历到了,他的精神也是复杂的,他变得异常的平静,这种平静只不过呈现于表面,建立在不知所措的基础上罢了,他的内心早已如千刀万剐,他脑子里近乎是一片空白,只留下梦想破灭的碎渣。他坐在观众台上,冷风吹拂过他的面庞,他眯着眼睛,望着操场上飞驰的队友,再看看坐在这里连走路都不能顺利的他,他低下了头,无奈的笑了一下,这样的笑,更多的是叹气,叹出的则是自己的梦魂……

他看着终点处,他似乎再也无法自豪的抬着头迈过他,终点,职业的终点,无数个终点处在他身前的远处上,远,又似乎不是那么远,近,却似乎永远追不到。他脑海中回想着自己受伤前,在赛道上飞奔的身影,同样也反复幻想着一切没有发生,那自己现在将处在什么样的高度呢,谁会甘心啊,在不同的长跑队里都是未开却饱满的花,大家都在等着他无比绚烂绽放,而等到的却是花苞中的溃烂。

教练难道不知道这个伤对于冲击职业运动员的影响有多大吗?刘社平已经来这里两年了,来的时候是初二,现在早已是要读高一的人了,体校的文化课最多只能让这些队员们跟上普通学生的尾巴,就算不是将刘社平劝退回原来的老家,而是在市里给他找一所好的高中,以他现在的文化课成绩,也近乎是跟不上高中的进度的,留给他的只剩下一条混迹于社会的苦命。思索了好久,近乎是从得知刘社平受伤开始,就已经开始为刘社平想办法了,千挑万选,只选出了一条路,就是将他送去市里的学校,上午上课,下午再来到体校学技术,两个成绩互补一下,还是有机会考进好的体育类学院,出来之后,在后勤工作也是有口饭吃的。

刘社平难道不知道这个伤病对于他职业的打击性有多大吗?他清楚,他似乎比所有人都清楚,他在电视上见过太多运动员因为这个生病而退役,虽然他不断地告诉自己,自己万一与这些人不同呢,自己万一依旧可以恢复如初呢,自己真的万一可以出现奇迹呢,但这个早已断成一团的膝盖,也不断告诉着他,没有奇迹……

刘社平的妈妈不忙,平日只是在丈夫的饭馆里打打杂,说是不重要,其实对于饭馆的日常秩序来说,也是一道不可缺少的工序,得知刘社平受伤后,他的父母也是都想着过来,即使是刘社平和教练的劝阻下,他的妈妈也是执念着要过来,教练还是劝阻不用这么麻烦,他会照顾好刘社平的,一方面是因为,他和青平教练答应好要照顾好刘社平的,受了这么大的伤,他也没脸见他父母,一方面也是想通过打理好这些问题,来弥补自己的疏忽。但他的妈妈还是赶了过来,只是留下了父亲在老家照顾饭馆,令林教练没有想到的是,他的母亲并没有怎么怪罪他,反倒还是十分感谢,感谢教练对刘社平的培养。

一切的行程几乎都在预料之中,手术的行程安排好了,由于林教练还需要带队,所以母亲也不愿意教练因为这件事而影响队伍,所以硬是将林教练劝了回去,林教练对此也没有办法,在受伤的这一段时间,林教练也是将后面刘社平的学校慢慢安排好了,安排的行为他并未跟刘社平说,他不知道刘社平怎样的观念,但他知道这样的路程,是他未来的唯一选择,他不愿意看到刘社平梦想的破裂,但更不愿意看到刘社平人生的破灭,他的内心中决定了,这个事情刘社平是必须执行的,这个时候早已不是尊重不尊重选择的时间了,他不可能让刘硕平走下坡路,更何况他还有一条上坡路可以走。

刘社平母亲的到来,对于林教练来说,沟通事情也是方便了许多,他抽空去医院看看刘社平,看看他手术的恢复的怎么样了,在此过程中,他也会跟刘社平的母亲在病房门口交谈,其实更多的是交代一些自己的做法,母亲到并为显得十分为难,无论林教练说什么,她都绝不会说一个不字,一直是陪着个笑脸,还边说着感谢的话,林教练有些别扭,但这样的情况也许是他最想看到的,父母这一关的搞定,也意味着他处理后面事情跨过了一个比较大的门槛。他让刘社平母亲多多开导开导刘社平,这样方便他后面自己亲口跟他说,或者是跟他规划刘社平自己的未来。

手术过后已经几个月了,林教练依旧还是没有开那个口,刘社平心情状态也没有显得那么崩溃,只是话比平常少了,整个人显得低沉了一点点,体校园内有管理康复这一块的训练师,这段时间,也一直带着刘社平恢复,反观刘社平也一直是积极的配合,并未出现什么厌烦崩溃的情绪。这样的状态,让林教练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他以前也并未没有带过受伤的队员,那些受过大伤的队员,在康复的那一段时间,会有一些情绪很大的波动,这样的波动使得林教练早已习惯,反倒刘社平的平常,-使得他有一些觉得不对劲,但是人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情绪,又能挑出什么空子呢,林教练也只好一边安稳自己的不安,一边观察着刘社平的一举一动。

积极的康复,对于刘社平来说也好的很快,虽然不能参加正常训练,但至少下地走路和小跑没有什么问题了,看着越来越好的他,林教练心里也宽了不少,准备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就跟刘社平开口。还是一个平常的午后,刘社平从康复室里走出来,林教练早已靠在一边,静静的等着他从里面出来,见到他结束,立马将表情硬挤出一个微笑,用手拍了拍刘社平的肩膀说:“怎么样啊,感觉恢复的怎么样啊?”

“还可以。”刘社平也挤出一个笑脸,淡淡的回答道。

教练见他心情没有那么糟,便想快刀斩乱麻,一股气将事情跟他说完,变耸了耸肩膀,调整了一下表情,说到:“社平啊,你看你现在恢复的也差不多了,我有些话也得给你讲了,我想你应该知道这个伤对于职业的打击有多大吧,所以我希望你能听一听我的意见……”话还没说完,刘社平就一脸平淡说道:“教练,我知道您想跟我说什么,但是我已经想好了,这个伤的打击,没有人比我自己更清楚,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已经决定了……”说到一半,刘社平清了清嗓子,抬起头说道:“教练,我不打算练体育了,我跟我妈已经说好了,这边康复完我就回去,学费我也交完了,我还是回去读书吧,体育也该放一放了!”语气是坚定的,林教练也看得出来,但是一就是有一些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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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小的烟火也一样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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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 远方(第1小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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