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命运不公,我很公平

二十四.命运不公,我很公平

十一月中旬,周末,李哲在午后时分来到了清醒bar。

“自己?”

“自己。”

他一反常态地在吧台坐下,切断了几位好友的联系之后,李哲失去了一整块的社交版图,所有和他们有关的人李哲都舍弃掉了。

那很麻烦,而且有些尴尬。

“想喝点什么?”

“老样子,看你吧。”

李哲抽起了烟,看着一旁置物柜上摆放的老物件。那是韩超从二手市场淘来的,都是李哲记忆中出现过的东西:带着长天线的收音机,屁股挺翘的老电视,二八杠自行车的模型……

“晓珂呢?”

韩超问了一句。

“和朋友逛街去了。”李哲掸了掸烟灰,他对这样的相处方式格外满意,不必时刻黏在一起。

“还有个问题。”韩超调酒的动作停了一下,目光甩向李哲。

“你问就行。”

“许萌呢?”

那是李哲第一次带来的女人,韩超已经有段日子没看见她了。

“你不知道她已经结婚了?”

李哲皱了皱眉,他生活中经历过几次这样的事,最让他印象深刻的是大学时候的一个学妹,那天她一边穿着衣服一边问李哲:

“怎么样,别人的女朋友好玩吗?”

这些事不断摧毁着他的信任,不过现在还好,他对其他人毫无信任可言。只是那是一种麻烦,你可以享受它,但意想不到的时候就会为它付出巨大的代价。

“知道是知道,只是看你们两个相处还挺融洽的。”

韩超嘀咕着,他摆动着手臂,酒水在摇酒壶里搅拌着、碰撞着。

“别冒险。”

“尤其是不必要的。”

李哲摆弄起桌上的一个玩偶,看样子应该是从盲盒里开出来,这种玩意前两年流行得很,最近一段时间好像没那么火热了。

这个年代的年轻人在证明自己年轻这件事上格外忙碌。

各种各样的风潮东来西去,掠空了他们的钱包和脑子。

于是他们在各种各样的精神**中收获一堆破铜烂铁。

他们确实很年轻,这无可争辩。

因为但凡上了点年纪,也干不出这种蠢事来。

李哲这么想着,随即摇了摇头,这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话他从来不说,他甚至会劝自己连想都不要想。

没有必要。

各自生活,擦肩而过就可以了。

“最近生意怎么样?”李哲随口问了一句。

“还行,你没看见门口的车吗?新换的。”

韩超笑着指了指门口,新款的帕拉梅拉,白色的车身在午后的阳光下散发出保时捷独有的高贵和优雅。

李哲挑了挑眉。

“好车。”

他嘀咕了一句。他对于保时捷有一种特殊的情感,那种情感不是爱慕或者是期待,那种情感是欣赏,尤其是对于它所有车型的外观设计上。

李哲对车不是很感兴趣,但是保时捷的所有车型他几乎一眼就能认出来。

它很特别。

李哲喜欢的是这一点。

之前在传媒公司上班的时候,曾有几个同时和他说他的稿子个人风格太明显,认为这是一个相当眼中的问题。

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没有人会为平淡无奇的东西买单。

现在回想起来,李哲都觉得自己能早点抽身而出是一种幸运,而那个团队的解散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其实我也想买个性能车来着,不过感觉年纪过了,开不动了。”

韩超把酒推到李哲的面前,目光看向了门外。

“迟到的大餐不如准时吃饭,简单点也没关系。”

“谁说不是呢,过了饭点了就吃不动。”

“看来你的胃也不太好。”

“这年头没人胃好。”

两人笑了起来,韩超搬来椅子在李哲对面坐下,李哲这个人让他捉摸不透,换句话来说就是,他觉得李哲很有意思,也喜欢和他聊聊天。

李哲抿了口酒,对韩超点了点头。

“怎么样?”

“还行。”

“你有点太小气了。”

“夸赞的话说多了就有点肉麻了。”

李哲笑了笑,继续喝酒。

“你来这儿也有段时间了。”韩超看了看自己的酒吧,这一年的时间里他的酒吧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李哲的生活也变化了不少。

他想聊点什么。

一些平时可能不太会聊的。

李哲点了支烟,他心理上早就接受了韩超这个朋友,关系上的亲密一定会引来秘密的共享,这是门槛,李哲也完全可以接受。

韩超看李哲应允的样子,兴致勃勃地给自己开了瓶啤酒,然后问道:“晓珂,你是认真的吗?”

“你们会一直走下去……还是?”

李哲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

果然,我突然认真起来是很难被接受的一件事。

不过,大家不都是这样吗。

在真正值得的时候才认真。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走一段吧。”李哲嘀咕道。

“一段?”

“人又不是不会死,所以不管怎么说其实都是一段。”

“已经考虑到死了吗?”

“不是活着,就是死咯,很难不去考虑这种事。”

“这么说,你也会有结婚的计划?”

嗯,这可不是个好问题。

李哲放下酒杯,抿了抿嘴,双眼微眯,看起来是真的在考虑这件事。对面的韩超挠了挠头,两人的对话速度有些快,这让他近乎忘了李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不必在意。”李哲摆了摆手,“如果是王晓珂的话,我可能会考虑这件事。”

韩超沉默片刻,咕嘟咕嘟地喝着自己的啤酒。

“这让你很意外吗?”

李哲看着眼前的韩超。

“不是不是,我只是……有点感慨,毕竟你的那些手段,我也见识过。”

“因为这个?”

“当然。”

“园丁才打理院子和花圃,但对我来说,照料好一朵花就够了。”

李哲没太犹豫这个问题,他从不会厚颜无耻地去表明自己忠贞和善良,但是他也不是毫无底线和人性。他只是很清楚自己应该给身边的每个人什么。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轻浮和莽撞付出代价。

每个人也应该因为自己的坚持和忠贞得到犒赏。

命运或许不公平,但我很公平。

在我这里没人会收获意外,只有我蓄积良久和恶意或者发自内心的善良。

想到这些,李哲下意识地咬紧了牙根。

“不那么容易,是吧?”

韩超笑着拍了拍李哲。

男人的愤怒总有相似之处,被轻视、被侮辱、被情欲挑逗和撩拨、被魅惑玩弄和戏耍,或者说,经过这些之后,他们才成为男人。

男人不太像是一个很温柔的词汇。

有些人一辈子都是个小男孩。

女人也是。

“不是很容易,但好在过去了。”

李哲其实很感谢韩超,不是他会为自己调制特别的鸡尾酒,也不是他在自己喝醉的时候会帮自己叫王晓珂,而是他一直试图给李哲疼痛最密集的地方做一点轻柔的按摩,那虽然没用,但是格外真诚。

“超哥,你大我几岁来着?”

“三四岁吧。”

“什么都有了,有些事也该考虑一下了。”

“还没想好。”

韩超摇了摇头。

“你得先遇见才会想。我以前也没想过。”李哲敲了一支兰州给韩超,这烟不难买,酒吧门口的烟酒超市就有。

那次崔蓓很明显是骗了他,不过生活中到处都是这样的事,心灰意冷地以为自己找不到,实际上想要的就在自己的手边。

“也是。”

韩超点了点头,只是他依旧愁眉苦脸。

“我每天都得待在店里,也没法出去玩什么的。”他挠了挠头,“而且店也不能说歇业就歇业,很多人跑空了一次,以后就再也不会来了。”

“你想这些干嘛?”

李哲打断了他。

“你干嘛要出去玩?”他瞪着韩超,一脸的不可置信。“你可是有个酒吧啊,出去玩?随便找一个两条腿的雄性生物都会出去玩,但不是每个雄性生物都能拥有一个酒吧。”

李哲有些苦恼地拍着自己的脑袋。

“我有时候真的搞不懂你们的想法,身上的特质那么突出,却耗费心思要让自己看起来足够平庸。”

“这是个酒吧,每个人都会带着情绪和故事来。”

“这有几十种啤酒,几百种调酒方法,还有每天都能听到的陌生人的故事。”

“这里足够丰富了,超哥,你需要找的不是大街上四处溜达的小女孩,你要找一个老板娘。”

李哲都要站起身来了。

“是这样吗?”韩超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酒杯。“我一直觉得大家好像都是那么做的,我似乎也应该这样。”

“那还有啥意思?”李哲看着他。

“如果所有的情侣都按照一个模式相处,那我自宫。”

他抬手做了一个下劈的动作,吓得韩超赶紧抓住了他。

“我手里又没有刀。”

“我是怕你把血溅到我的酒吧里。”

两人看着彼此,然后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生活中让人轻松的关系并不多,如果能以这样的方式遇见,那真是再美妙不过的一件事。

“如果你结婚了,以后还会来喝酒吗?”

李哲摇了摇头,说:“这和结婚什么的没关系,主要看我还是否打算继续写小说。”

“写作真的这么依赖酒精?”

“痛苦的事都依赖酒精。”

很多人对于酒和创作的认知是源于那句“李白斗酒诗百篇”,但那是天才,对于李哲这种一步一步向前走的平常人来说,写作是一种近似苦行僧似的修炼。酒精并不会帮助他,只是能帮助他继续下去。

“你有羡慕过别人吗?”

韩超突然问了一句。在他眼里,李哲对自己的生活有着充足的掌控,他需要什么,他不要什么,他总能推动自己去做到,即便有时候很难,他也是面无表情地在做。

“有,不过是以前了。”

李哲应了一句,要说羡慕,他只可能会羡慕那个最终娶了林雪的男人,不过现在,他也有了王晓珂。

“人生很狭窄。”

“难免会觉得别人的剧本更精彩一些。但是那玩意经不起细看,只是大家都习惯把那些不好的东西写在边边角角。”

李哲说着敲了敲杯子,他的酒杯已经空了。

“喝什么?”

“长岛冰茶。”

“按顺序来?”

“按顺序来。”

韩超起身调酒,两人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周末的午后,酒吧里零零散散地来了些人。在这样松散无聊的午后,表现得懈怠和慵懒一点似乎没有什么不好。

李哲扫了一眼,有几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占据了酒吧的那张大桌,一个戴眼镜的中年大叔坐在了角落,一个穿着瑜伽服的女孩同坐在吧台,和李哲隔了两个位置,还有一个抱着一桶炸鸡的小伙,他顶着一头蓬乱的头发,一边喝酒一边刷着短视频,没戴耳机。

这是很平静的午后,只是每个人的生活看起来似乎没有那么平静。

韩超忙活了一阵,给客人们调好了酒,这才重新在李哲的对面坐下。

“看出什么门道了?”

他看李哲对这些人很感兴趣,随口问了一句。

“你想听?”李哲稍稍压低了嗓音,议论别人不是什么好事,可正因如此,这件事始终充满乐趣。

“我不信你能看出来什么。”韩超撇了撇嘴。“但是听你说说也无妨。”

“那个大叔约了人。”

李哲先从那个中年人开始说,他身上的特点最明显。

“谁都知道他约了人。”

韩超皱起了眉头。一个衣着讲究的中年男人,坐下之后酒几乎一口没喝,而且不停地在看时间,傻子都知道他在约了人。

“别急啊。”

李哲笑了笑,抿了口自己的长岛冰茶。

“那觉得他约了什么人?”

“同事?朋友?也有可能在等自己的老婆。这谁知道。”

“不会是等老婆,他刚把婚戒摘了。”

“那应该是出轨了。”

“嗯,应该是网上认识的,今天第一次见面,而且对方的年龄比他小很多,可能是附近学校的学生或者刚上班的小姑娘,原因大概率是为了钱。”

“有没有可能是嫖娼?”

“应该不会,那样的话他不会来酒吧等。我之所以说是出轨并且对方年纪不大,是因为他手里的东西,大玩家的会员卡,他这个年纪的人不会去打电动,要么是陪孩子,要么就是……”

“陪小姑娘,而且是刚认识的。”

“没错,而且他看起来很焦虑,卡也是新办的,所以应该不是陪孩子,而是约了年轻的姑娘。”

“他看起来生活不差,这种事不至于焦虑吧。”

“他可能有无法言说的问题,这个问题导致他自信不足。你看他的衣服,全身上下都是牌子货,但是袖口卷了,领口也有些乱。他大概刚刚自己去大玩家玩过,想让自己表现得好一点。”

“你说的问题是……”

“大概是性方面的。”

“这你也能看出来?”

“这个年纪的男人精力、体力都达到了顶峰,而且看他的样子事业也相当顺利,如果他想出轨,早就可以建立起稳定的情人关系。但他看来并没有地位相当的情人,而是选了年纪比自己小很多的女孩子的。”

“你再看他的肢体动作,他在重复深呼吸,这让他不断挺起胸口,微微扬头,而且他的双手紧紧地压在桌面上,这是俯视的姿态。他在寻求雄性的尊严,但心里没底儿。”

李哲喝了口酒,话说到这里就可以了。

“听起来似乎很合理,但是我不信。”

韩超的五官有些拧巴,这是生活,又不是推理小说或者罪案类的影视剧,他才不相信李哲能看得这么准。

“我又没非让你信。”

李哲点了支烟,笑了起来,继续对韩超说:“我只不过是说了一种可能性罢了,这其实跟我的工作一样,总要去想眼前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接下来到底会怎么样。”

“那么,那个邋遢的小伙子呢?”

“应该是失恋了。”

“锁骨上有纹身,一般男性很少在那个地方纹身,头发蓬乱,身上有熬夜后的体臭,情绪应该不是太好。而且一个人吃一大桶炸鸡,应该是打算借用高热量的食品来缓解自身的负面情绪。”

“而且今天周末,这个年纪一个人出来玩很奇怪。要么是带着朋友,要么是带着恋人。他还没到自己独酌的年纪,那是中年男人的特权。”

韩超看着李哲,快速地摇了摇头。

“这次你肯定是错了,而且错得非常离谱,那个男生一直在刷视频,心情不好的人哪来的心情看视频。”

李哲淡了掸了掸烟灰,“你认真听听,他看的都是什么类型的视频。”

韩超屏气凝神,果然在音乐声中听到了那边传来的声响,是一些撕心裂肺的爱情故事和情感博主的心灵鸡汤。

“我还是不信。”

韩超摇了摇头。

“信不信是你的问题,强求不得。”

李哲今天格外兴奋,脸上的笑意也根本收不住。他的大脑时刻都在思考、分析自己看到的、听到的人和事,这其实是很难与别人分享的乐趣。

“那我呢?”

坐在一旁听了许久的那个女孩起身坐了过来,问着兴致勃勃的李哲。

李哲瞥了她一眼,没搭话,只是闷头喝酒。那女孩很有耐心,见李哲不打算打理自己,她也没离开,依旧坐在他身边。

“他的下一杯我请了。”

她很熟悉这里的规则,默默地释放着善意。

这是个麻烦。

如果非要说话,我会把话说得难听一点。

酒吧里,那个中年男人突然起身,身体撞到了桌子,酒杯也顺势打翻了。他手忙脚乱地对着门外招了招手,然后赶紧从一旁扯来几张餐巾纸。

“我来吧。”

韩超快步走了过去,与此同时,一个身穿JK制服的女孩推门而入。看到大叔的桌边有韩超在忙活,她脚步顿了下来,心慌意乱地侧过身子看向吧台后的酒柜,而李哲和他身边的那个女孩正看着她。

显而易见,李哲说得八九不离十。

是个年纪小很多的女孩,而且两人应该是第一次见。

中年男性在低幼的异性面前更容易建立起自信。

这是他们的心理特征。

酒桌那边韩超很快收拾完毕,JK女孩有些羞怯地走了过去。这时候的吧台安静了下来,韩超甚至偷偷关小了音乐的音量。

窥探是人的本能。

跟吃饭喝水一样重要。

这两个人是掩饰不住的陌生,他们试探一番,很快男人便提出来要去附近的商场逛逛。

大玩家就在附近的商场。

这条西城最后的商业街其实李哲感受现实生活的地方,这里有坐在客人大腿上的女酒吧老板,有大叔身边羞答答的JK女孩,有细皮嫩肉的小伙子被中年妇人的一个眼神吓得噤声不语,百万级别的车子有时成排排列,一个个性感的车牌号足以和女人们裸露的大腿争奇斗艳。

当然,这里也有忙碌的拾荒老人和勤恳的小摊小贩,有羞怯的学生和普通的上班族在谨慎地挑选商品,有扎堆聊天的出租车司机和代驾师傅,他们偶尔打牌,偶尔说一些下流笑话。有人在这里工作,有人在这里哭诉失业,有人在这里庆祝爱情,有人在这里消化难过,有人来这里猎艳,当然,也有人在这里褪去衣衫。

有人哭,有人笑。

这就是生活,商业街就是一个放大镜,让苦笑都来得更剧烈,也让李哲能看得更细致。

“喂!”

两个人快要出门的时候,李哲身边的那个女孩叫住了他。

两人有些意外地转过身来。

“认识一下,赵秋艳。”

她在两人错愕的目光中伸出手去。

“似乎没这个必要吧。”男人拉着女孩要走。

赵秋艳笑了笑,说:“我对大叔没有兴趣。”她说着走到那个小姑娘身前,“我也很喜欢制服,留个联系方式吧,以后互相推荐啊。”

女孩眨了眨眼,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中年大叔倒是挺有涵养,向一旁退了两步,看着两人互相留了联系方式。

目送两人离开,赵秋艳也转过身来,对着李哲晃了晃手里的手机。

“我得知道你最关键的那部分说得准不准。”

她再次在李哲身边坐了下来。

李哲和韩超挑了挑眉,她认真得有点吓人。

“准又如何,不准又如何。”

李哲嘀咕了一句,继续喝自己杯中的酒。他对这个赵秋艳的判断是高度危险,那可不只是许萌那种麻烦,而是危险。

“如果你说对了,那你做什么都行。”

赵秋艳说着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来。

李哲看了一眼,回过头去继续喝酒。

“李哲,你还要装不认识我?”赵秋艳拍了拍他的肩膀,身体也充满挑衅地靠近了几分。

韩超撇了撇嘴,这是债主子上门要债来了,而且听起来像是风流债。

“我们认识?”

李哲转过头去。

她看起来很眼熟。

但应该不会这么巧。

“初中,二班,王静怡。”赵秋艳没好气地说道。

李哲意识到今天来喝酒是个错误。赵秋艳是他的初中同学,那会儿经常和王静怡、张安然在一起。用现在的话说,她们是闺蜜。不过,在酒吧遇到两位前任的闺蜜,这可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想起来了?”

李哲的表情变化太过明显。

“嗯,想起来了。”李哲点了点头,他们之间没什么深仇大恨,只有一点小过节。

“怎么把我删了?”

“你应该清楚。”

那是大二时候的事情,赵秋艳托李哲帮她写了三份演讲稿,从初赛到复赛再到最后的决赛。写完之后,赵秋艳就再也没搭理过李哲,甚至连演讲比赛的结果都没告诉她。

于是李哲就当她死了,他没必要保留死人的联系方式。

赵秋艳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才说:“没看出来你是那么小气的人。”

她的表情看起来不以为然,她生得水灵,个头不高,但身材匀称,有一张可爱的脸,性格又古灵精怪,在人群中并不出众,但格外招人喜欢。

相对的,在利用完之后迅速抛弃掉,也是她对男人的基本态度。

李哲看了瞥了一眼她,慢条斯理地说:“托您的福,我现在帮异性写稿,要么要钱,要么要性,生活丰富了很多。”

“你就是这样的人。”

“或许吧。”李哲给自己开了一瓶啤酒,“但你看起来好像不怎么顺利,愿意白白给你帮忙的人应该不多了吧。”

李哲扫了她一眼,她全身上下都是破绽。

赵秋艳撇了撇嘴,闷头喝酒。

“不过我刚才说的话依旧有效。”

过了半晌,赵秋艳才再次开口。她话音未落,一直默默吃着炸鸡刷视频的那个男孩子终于哭了出来。他抱着自己依赖了许久的炸鸡桶失声痛哭,身体随着他哭声的起伏抽动着。

“不必了。”

李哲摆了摆手。

不是所有送上门来的东西都会被人接受。

没有人会去捡沾了屎的钱,更何况它面额也不大。

“一点老同学的面子都不给,嗯?”赵秋艳甩了甩头发,她有一头奶奶灰的短发,很酷,但也很廉价。

你只要会上网,花一点时间和千把块出头的钞票就能让自己看起来个性十足。

但是骨子里的卑鄙和轻浮是你身上的电门。

足够让每一个碰触到你的人都浑身抽搐,剧烈呕吐。

“如果可以的话,你应该去那桌。”

李哲指了指那一桌学生,从他们进来之后,他们嘴里的下流玩笑就没停下来过。他们也是在等人。

“说话还是这么刻薄,我也没做什么不可原谅的事情吧。”

赵秋艳摆出一副要和李哲争吵的架势。

她说得没错。

别人可能巴不得给她帮忙,但那肯定不是我。

“周末是很难得的时间。”

李哲咕哝了一句,起身去了那个属于自己的角落里的位置。赵秋艳拧着眉头看了他一眼,起身,却被韩超拦住了。

“那是专门留给李哲的桌子。”

“我不能去?”

“不能?”

“为什么不能,我认识他。”

“因为他来得比你勤,让他开心比让你开心更重要。”

赵秋艳重重地将手里的杯子砸在桌面上。

“你都看明白了,是吧?”

她对着角落里的李哲嚷道。李哲抬起头看着她,然后缓慢地点了点头。

她最近过得格外糟心,这些看来都没逃过李哲的眼睛。

前几天她和一个追了自己许久的男孩开了房,没想到进去之后那人就把自己绑了起来,她要报警,男孩却给她转了账。

“如果你声张,我会举报自己嫖娼。”他是这么说的。

那是一个遭受屈辱的夜晚,是一个要偿还巨额债务的夜晚。

然后再是今天下午的瑜伽课,那个一直给自己花钱的瑜伽教练终于忍不住了,他把她带到了休息室,说给她买了礼物,可事实却正好相反。

好在她逃脱了。

“所有的事都有代价,没人会白白帮你。”

“当别人找你要的时候,你已经给不起了。”

李哲的声音不大,却足够让韩超和赵秋艳听得清楚。她手腕上的血痕,身体上男人的汗臭和粗劣的香水,皴皱的瑜伽服和脸上过于完整的妆容。

这一切都出卖了她。

李哲没再说话了,赵秋艳也老老实实地在自己位置上坐下。她本来是因为气愤才来喝酒,没想到遇上了一个火上浇油的李哲,现在的她不仅气愤,而且感到屈辱。这是竭力掩饰,强装体面失败后的恼羞成怒。

李哲理解这种痛苦,因为他不止一次失败过。

酒吧内沉默的间隙,没有什么事的韩超也走到了李哲的面前。

“是不是有点……”

“太残忍了?”

“是有点,”

“新仇旧恨吧。”

李哲说完深深地吸了口气,他其实知道赵秋艳的生活并不容易,单亲家庭,小时候经济状况就不算好。

谁的生活也说不上容易二字。

她也只是其中一个罢了。

“希望没让你少了一个顾客。”

“那你可得赔我一笔巨款。”

李哲笑着摇了摇头,说:“我认识律师,可以推荐给你。”

“你真的随时都做好了放弃一切的准备。”

李哲看着他,然后很用力地点了点头。

从各种角度来说。

我都不知道这事该怎么处理。

“不按照顺序喝了。给我一杯教父吧。”

他的杯子已经空了,他现在需要一杯烈酒。

“知道了。”

韩超的声音明显带着几分愉悦,他心里知道,当李哲开始喝一些比较浓的酒,他就在思考如何去解决这个问题了。

他给王晓珂打了个电话。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这么依赖一段亲密关系,因为它们大多时候不会带来任何帮助,只会带来各种问题。

放下电话,酒吧门口又有人推门而入,两个女孩,看起来是来找那帮小男孩的。

她们觉得自己可以游刃有余,又觉得自己血肉模糊的样子很可怜。

没有谁的情感这么廉价,不管是爱意还是同情。

李哲不打算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他刚才给王晓珂打了电话,她们在新开的一家购物中心,再去那里之前,他打算去自己喜欢的书店买几本书。

“走了?”

看见李哲起身,韩超的声音第一时间跟了过来。

“走了,去找晓珂。”

李哲点了点头,路过吧台的时候,他拍了怕赵秋艳。

她和十五六岁时一样,很瘦,骨头也很硬。

“你知道怎么找到我。”

李哲说完走出了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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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杯装新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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