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二 地道
月光下，工赐看着庭院内凌乱散落的巨石，有点摸不着头脑。只见工父一阵摸索，突然地下传来轻微的咔咔声响，两块巨石应声稍作移动，出现了一道可容人通过的缺口。
工赐看着地道，直接一句好家伙，脱口而出。
待路口关闭后，工父提着个灯笼，领着工赐边走边说：“这地道是我工家的紧急退路，本想着等你长大点再告诉你，然之前一番话令为父察觉到是时候了。正好你所要说的，事关重大，便提前带你来这了。”
“咱们府墙高大厚实，有一定的抵御能力，若有不测，可为我等争取一点时间。总之，未来一旦发生什么不忍言之事，或者预感到了危险，你便抓紧来此地道。这地道连通着三个方向，中间那条是正东方，那处阁楼安排了人手，会带你紧急撤离。其余两条分别是联通一间商铺，与一处不起眼的民宅院落，备有充足食物，若只是需要隐匿踪迹出府，可去往那两处。”
工赐听着父亲讲述，大为震惊，普通商贾人家会有这样的地道吗？而且还是通往三处，有撤离的，有隐匿行踪的，还有一处不起眼的民宅小院可以暂时躲避...
随着二人前行，果然来到一处空旷的地下空间，还有不少箱子器物，往前正东，南北也各有一条通道。
工父随意地打开一个箱盖，是一箱子的金银财宝，一辟谷就坐了上去，看得工赐直翻白眼，胖子都不觉得膈的是吧？
父子二人在这处地下空间详细交流一阵，工赐留下了自己所知道的配方细节，并不完整，但是步骤就这么几个步骤，届时令酿酒师傅研究实验一番，应是不难，毕竟之后的许多寻常百姓家中，都备有蒸馏桶，构造简易得很。
工赐还建议父亲今年收春茶时，要大量收茶尖，届时三者合一，与人合作，通过菜品让利的方式来快速吸引合伙人，以达到快速扩张，打响招牌的目的。清茶算作食客福利，只以烈酒赚钱，一旦打出名头，工赐想到了后世的酱香科技市值，虽然知道虚高含有大量泡沫成分，但足以说明其中利润空间。
回自家小院的路上，工赐不禁陷入了深思。
这个时代，财帛虽然也能动人心，但是最贵重的是土地，黎民命贱，人才的话，除了五羖大夫百里奚这类少数具有传奇色彩的，大部分如几大名臣之流，绝大多数本身就是世家出身，甚至根本就是公族的旁支。
孙武这等名垂千古的奇才，就是写《孙子兵法》那孙子，是靠伍子胥举荐的，百里奚也是秦王身边的贤人推荐...
唯有土地，一旦受封一小块采邑，就跻身贵族阶层了，三公六卿士大夫之流都是大地主，乡间那些拥有大量田地的小地主，士绅，都比身家巨万的富商更具社会地位。
但工赐还是想着多赚点钱，毕竟有了钱才能组建商队，雇佣兵马，开拓西域商道；亦或者造船出海，这地道通往之处，皆还处于卫国都城内，只能应急躲避小范围的混乱，而工赐知道天下大势只会越来越坏，仅凭地道，是远远不足以逃离大灾祸的。
心里想着事儿，感觉似乎转眼便到了小院，四女都还在等着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大冬天的，虽没坚持每天洗澡，但刷牙是早晚都要刷的，一应洗漱用品早已备好，粗糙的鬃毛刷加上盐，使用感受：零星差评。
洗漱完毕后，工赐感到困乏，打发走侍女，自己上楼睡觉了。
果然，大半夜的又是一盏油灯飘来，
紧接着是摸索检查，熬完流程工赐才真正得以沉沉睡去。
地道内，工父并未离去。
一个矮小身影如一阵风般，突然出现在工父面前，与坐着的工父差不多高，平光平视：“下午我见到少主了，他突然跑来后厨，一时不查，我没来得及及时回避。”
工父闻言，睁眼不悦道：“那是我儿子！上辈人的恩怨，就让我们自己去了结吧，这也是我们该做的。”
“是，是是，咱们工府的少东家。话说少东家真是奇思妙想啊，竟然拿入药炖酒煮茶的香料，来炖煮肉食，那几道菜都是我按照少东家指导做得，煎炸烹炒，可还满意？”
“不错，只是那鱼刀工不如你师兄。”
“那是，师兄毕竟练了这么久，早已可做到剑替鱼骨，藏于鱼腹，而鱼身完好。”
“说正事，腊祭前，楚王一死，你们不是就都去了南方布置吗？此等关键时刻，怎么你又返回卫国了。”
“师兄死了，死的很惨，我眼睁睁看着他被乱刀砍死的。”
“哎，节哀。”
“我并不伤心，师兄死得其所，这是我们的宿命，我甚至有点羡慕他。”
“死得其所便好，哎，只是我年前就答应了赐儿为他找寻名师教他练武的，没想到老兄弟们就一个接一个地相继离去了。”
“我们所学的是杀人技，教不了他，你也不会同意的。”
“嘿，那小子倒也聪明，想学的是逃跑保命的功夫，而今乱世，有一技之长傍身也好，你有推荐人选吗？”
“不难，我来此是为了斩草除根，料想还有些时日，这事交给我了，帮咱们的少东家物色几名。”
“斩草除根？与那伍大夫合作前，不是承诺了万无一失的吗？”
“那伍元确实是有点能耐的，当年楚王为了娶那秦女，竟然不顾颜面，最后更是要杀自己的儿子，还杀他伍元父兄，现在看来，真是尤人自取；南边目标已经伏诛，在我们帮扶下，他基本掌控了主动权。剩下都是小问题，目标的儿子逃到了卫国而已，那边已经布置妥当，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行进中，不影响大局。”
“如此便好，血海深仇，即便他躲到天涯海角也要寻到他，夺回本该属于我们的。”
...
“我看你夫人似乎又有身孕了。”
“是赐儿主动提的，他说相要些弟妹，放心吧，你还不了解我吗？赐儿的地位永远不会变，我分得清主次的。”
“我当然是放心的，没这方面意思。为了接近现在的目标，内人已经死了，有些感慨而已...”
“你这...又是何苦呢！”
“没办法，那家伙本身实力犹胜猛虎，战场上，尚能以一当十，还有一群不肯屈服的强兵悍将，日夜守卫，而今如丧家之犬流亡，更是谨慎异常，人马分成了几队，分开行动，我们也不好打草惊蛇，只能暗中潜伏，伺机而动。”
“有时候，我很怀疑，我们这样的做法是否真的对？君上宅心仁厚，若是他泉下有知，是否会劝阻我等？”
“你别忘了，正是因为君上宅心仁厚，不忍下手，才给了贼人可趁之机，贼人也正是看中这点，才敢忤逆，君上因此惨死，我们最多也只能算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可牵扯进太多无辜者了，包括令夫人。”
“谁让他提前逃了呢？人生自古谁无死，我不怕死，只怕终日活在悔恨之中，人不人鬼不鬼的；这辈子先报恩，不久后也该下去给她赔罪了，来世再当牛做马赎罪吧。”
...
夜已深，工赐感觉自己才刚刚睡下，迷迷糊糊中似乎又有人进了卧室，这就过分了昂，是在做梦吗？
这次更粗暴了，竟然直接掀开了被子，在自己身上一阵摸索，特别是四肢，大力地捏到了骨骼，工赐很想醒过来，可是不知为何，无论如何都动弹不得，甚至连眼睛都睁不开：卧槽，鬼压床？
终于在四肢都被捏到酸痛时，那双手停止了，为自己盖回被子悄然离去，工赐很快便又陷入了沉睡。
次日一早，工赐起床时，四肢依旧感觉有些酸麻，迷迷糊糊地半躺着发呆，深吸了几口气，不断地思索着：昨天第二次有人进房门这经历着实奇怪，明明感觉是真实地，但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似乎与传说中的鬼压床特别相似，而且那双手感觉虽然不大，但是这力道明显不是女人。
一整个上午，工赐都显得无精打采，工父那边行动异常迅速。派人回府告知，已经盘下一个酿酒作坊，请了酿酒师秘密研制配方。
工赐听完后，让那人稍等，旋即陷入了沉思：在这个粮食并不充裕的年代，选择酿造蒸馏酒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其一是自己原本就没准备大批量酿造，其二是原本的发酵酿酒也是需要粮食的，只不过少了蒸馏提纯这一步骤，想来应是影响不至于很大的。其三是酒精，这玩意儿在后世并不起眼，因为使用过于频繁，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可是在没有酒精的年代，尤其还是乱世，很多外伤用金创药等药草都算好的，更多的是直接用草木灰，蜘蛛网。
比如工赐就知道今年吴国刚继位的新王，史书记载他未来似乎就是因为箭伤，伤到了脚趾头，结果就死了。因为过于离谱，所以印象深刻，一位国王，而且是能攻破楚国都城的强国，吴地也是富庶之地，会缺少名医以及各类草药吗？
结果脚趾头受伤，就这么离奇死了，如记载属实，那么只有一个原因：伤口没得到正确的消毒处理，感染了。
工赐可不想未来自己或者自己现在的家人也因为一点小伤口感染而丧命，日常遇到点小伤意外在这个时代再正常不过了，这么一想，投资点医药研究也得尽快提上日程。
寻访几名有真才实学的医师，自己再提供所掌握的一些后世医理思路，以学术研究的方式聚集在一起，或许能在短期内，有实质性突破。
“你回去告知我父，物色几位有真才实学的医师，请到家中供奉。要找那些年轻点的，易交流的，有行医经验的。如果可行的话，最好是不同地区的，数量当然是多多益善。”
那信使目录狐疑，不知道这位又要搞什么，恭敬领命：“是，少东家，属下记下了，一定将话带到。”
工赐后世就看过一本《赤脚医生手册》看完后发现简直是神书，通俗易懂，所载大部分都是常见伤病的处理方式，中西皆有，还超前地提供了：以预防为主的思路，若是能整本带过来，那该多好。
工赐一日无事，工父回府时天色已暗，先到了工赐小院，略带风尘，笑骂道：“你这小子净给我找事儿，那边酿酒作坊忙活了大半天，才刚召集好人手，器具都还没准备完毕，又让我找医师，还要不同地区的，哪有你这么把父亲当驴使唤的。”
“这不是能者多劳吗？父亲能撑起诺大一个工家，必然是贤能之辈，若是不用，岂非暴敛天物？”工赐给父亲斟上一杯茶，笑道。
“少贫嘴，溜须拍马。”工父嘴上说着不要，但那一张胖脸笑开了花，对这恭维明显还是很受用的嘛，“你要那些医师，我已经让各地掌柜代为物色了，毕竟我也不能事事都亲力亲为，顺带着让他们也一起物色合适的餐馆，烈酒酿造一旦成功，便可商议合作。”
“好的，这些交给各地掌柜去做便好，咱们只要掌握了烈酒一项，便不怕合作方日后变卦不老实，所以无需太过严格。”
“好，那便到时候再看，还没用餐吧？要不今夜也去我那一起用餐，特意吩咐厨下按照你的方法，做了不少新菜品。”
工赐摇摇头：“用过了。”这时代的香料还是太少，并且厨子刚试验，昨夜的几道菜虽然令这个时代的人尝了个鲜，赞不绝口，但以工赐的标准而言，才到最普通的家常菜水准。
打发走工父后，工赐回屋，在四女不解的目光注视下，草草用过粗茶淡饭，唯一算得上荤的，或许就两个鸡蛋，煎鸡蛋只需要加点盐，别的什么都不用放，简单煎炒，配上香喷喷的柴火饭，能品尝到食材最本真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