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六 桉树
一夜相安无事,次日一早,工赐起了个大早,见那群楚人也早早地起来,正收拾东西准备离去了。
见前院有人望来,工赐遥遥拱手,那人回礼;工赐笑笑,不准备过去搭话,从侧门到了后山。
这座庄园后方就是山谷,庄园围墙整体方方正正的,分前后院,地势稍微有些落差,前院地势稍低一些,所以中间那道矮墙根本阻挡不了视线,站在工赐所在的后院,前院便一览无余。
“没错,绝对没错了,这绝对是蓝桉树!”工赐昨晚就发现了这一片桉树林,只是夜色下看不真切,现在天光放明,这高大的乔木树,明显的特征,自己绝不会认错。
这种树若是在澳洲,南美洲的话,经常能看到一大片的桉树林,因为桉树种子成熟时,会大量落叶,脱落树皮,这些都是极易燃烧的,只需星星之火,便可引燃。
更可怕的是树上的树叶,能分泌出一层蜡质般的化学物质,一旦被引燃,还会发生轻微的溅射,树叶燃烧点燃周围。
于是,同这桉树长在一起的植物,可就悲催了;只需一颗小小火星,便能引燃,引发一场山林大火,与周围植物同归于尽。
而桉树引火自焚后,不出意外的话,有着坚固外壳的种子,往往只需一场天降甘霖,便能生根发芽,从此占据一整片山林。
这种植物天性,颇有些破釜沉舟,破而后立的味道。
工赐奇怪的是:前面也说了,这类树是原产于澳洲的,这个时期的卫国怎么会有这种树呢?
望着这一大片山林都是蓝桉树,显然此树种到这里的时间已经不短了。
会是谁带回来的种子呢?
如果说是候鸟迁徙携带种子的话,候鸟从澳洲迁徙到这需要多久?
哪怕说有一只天赋异禀的候鸟,从澳洲迁徙到这,便秘了一路还不死,可是一颗种子就能繁衍出一整片森林吗?
工赐想了半响也不得其解,若非亲眼所见,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
工赐拍了拍树干,摇摇脑袋,线索太少,再怎么抽丝剥茧也毫无头绪。只能作罢,往回走,想着回头让酒老差人来将这片桉树林都给砍了,这树的优点就是燃烧效率高,用来当蒸馏酒的木材最好不过了。
刚回酒庄,便见一群官差模样的人堵住了前院大门口,工赐踮脚望去,似乎是正在对那伙‘楚人’进行盘查。
只见一名官差解开了战车的棚子,大喊一声:“不对,这伙人有问题。这战车明明是吴国的制式,这伙人却穿着楚人的衣裳。特意将战车大同小异,不好辨认的部分裸露在外,以为误导!”
“这位官爷,先莫激动,我们这有文书的,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已。”
“哼,文书回头再看不迟,先给我查!这座山庄,任何一处可疑点都不能放过。”
那群楚人装扮的吴人中几名还待争辩,官兵们立刻齐刷刷抽出兵刃,喝问道:“你们想干嘛?!这里是卫国,要造反不成!”
昨晚那名领头模样的青年上前一步,示意手下都先放下武器,笑道:“差使勿慌,只要你看了我等文书自然会知晓这只是一个误会,我们入卫国前是与你们上官打过招呼的。”
说完,又偏头对左右轻声道:“都小心点,这群官差可能有问题。”
“哼,有没有问题,等我们查了才知道,这里属于卫国都城管辖,王城脚下,发现问题岂可凭几份文书断言?请你们都立即配合盘查。
”
“公差所言有理,查是自然是要查的,只不过我等只是途径此地,借宿一宿而已,先查验我等文书,无问题后先放我等离去,此处酒庄又不会长腿跑了。”
青年说完,旁边一人还笑脸相迎,上前几步,往那些官差手中塞了块金子。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想收买公差吗?!疑心暗鬼!都给我老实点!”
工赐看着就差点要大呼一声青天大老爷了,这时代的小小官差,不受贿赂的着实少见,然而忽然又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劲:自己这酒庄怎么会突然有公差来查呢?方圆几里地除了这片庄园外,就是一些村民居处,就算有事,也不应该来这么多公差呀。
而且,似乎我才是这庄园的主人吧?公差来查,为什么围着前院借宿的客人,放着自己这么一个主人不闻不问?
工赐正疑惑着,那伙吴人也不是好相与的主,见官差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双方开始争执对抗起来。
站在后院的位置能看到,那伙吴人的背后围墙上,突然冒出一批黑衣蒙面之人。
工赐这边吃瓜的众人正惊疑不定,奇怪的是那伙正面对着的公差肯定是能看到的啊,对这些突然出现的黑衣人,竟毫无反应,反而越发激烈地与那伙吴人争吵起来!
后院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围墙后冒出的那一排黑衣人已经张弓搭箭了,一个个蓄势待发。
墙角一名黑衣人打了个手势,随着一阵整齐的簌簌声,箭雨覆盖向那群吴人背后。
众所周知,很少有物体的速度能超过音速。然而,距离过近,那群吴人听到声音时已经晚了,来不及反应,后面的一排倒霉蛋正忙着看自家人与那群官差争吵呢,被吸引了注意力;听到声音时,已纷纷中箭倒地,没死绝的几个哀嚎出声。
那群公差早已武器在手,见状,为首之人一声爆喝:“尔等果真要在卫国图谋不轨!全部抓起来,若有反抗者,杀!”
突发变故,这群吴人还来不及反应,别说反抗了,一个个正惊疑不定。
那官差首领模样的,嘴上虽然如是说,然而话音未落,之前塞钱的吴人离得最近,竟直接被一刀劈砍掉了肩膀,断口处爆开一阵血雾气。
事发突然,这种危机时刻就非常考验反应能力了,如工赐这边吃瓜的众人,都被惊呆了:卫国官差难道都是这么抓人的吗?不是说好了抓的吗?也没见对方反抗啊,怎么就直接劈砍掉人家一条肩膀了呢?
相对于此时的医疗水平来说,这位塞钱的吴人怕是活不了多久了;后院众人还在惊愕地看着眼前毫无征兆地一场厮杀,不少人搓了搓眼睛,怀疑是不是自己没睡醒眼花了。
之所以说厮杀,而非屠杀...
只因:那群吴人的反应就迅速多了,一个个立马举起武器迎战,虽然一开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竟然在短时间内,有了些扭转战局的迹象。
只见那群吴人的背后还有黑衣人时不时地放冷箭呢,后排还能站着的,此时也顾不了许多,纷纷举起中箭的同伴尸体抵挡箭雨....且很快形成了方阵,明显都是一群训练有素之辈。
说时迟,那时快,山庄院墙的另一侧,与前方大门上,此时又冒出了一批黑衣人。最早吴人后方放冷箭的那伙黑衣人,只留少数几个继续张弓搭箭,引而不发;其余大部分人纷纷丢弃了弓箭,举起刀刃,翻墙进入,与另外两面墙的黑衣人几乎同时跳入府内,加入战团,参与围攻这群吴人。
很快,那群公差服饰的人死得差不多了,只余少数几个,浑身沾满了鲜血,难以看清服装样式,大量黑衣人也被染成了红色,双方明显都杀红了眼,战斗瞬间达到了白热化,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谁都顾不了许多了。
工赐看到那群吴人倒下了一大半,大约只剩三十来人了,可这三十来人都是精锐中的精锐,能在围攻下支撑到现在的,其实力可想而知,这数十人处于混战中,还变换了阵型,抱成了一团。
战团逐渐向工赐等人这边靠近,这边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几名仆役大概是受惊了,大呼小叫道:“杀人啦,杀人啦,快跑啊!”
混乱中,酒老招呼众人,压着声音嘶哑道:“少东家,快随我来,这边有个地道,直通后山,咱们先去山上躲躲。”
慌乱中,工赐闻言,看了眼老刘,老刘微微摇头,示意不知道。工赐发现这酒老藏得够深的,但此刻也别无他法,这两伙人,哪边都不是自己等人能扛得住,看那厮杀阵势就知道。
工赐微微点头,老刘拽着工赐就跑,很快便追上了酒老。
逃跑过程中,工赐还不时回头张望,发现墙头上留下的那几名弓箭手,只瞄准那群吴人,时不时地射上几箭,大大延缓了吴人挪动的速度。
不管这边喊杀声震天,工赐一伙人随着酒老,跑到了一口大井边。
酒老熟练地从旁边的花坛中,挖出一卷绑着木条的绳梯,一头挂住井边的一块巨石,抱着绳梯就扔入了水井中。
工赐往下一瞅,发现这口水井很深,而且水位也很低,井口到水面高低落差约莫有两丈开外的样子,井口较窄,内壁黑乎乎的,依稀可见处布满了苔藓。
酒老刚下去约莫一米多点,身子穿过绳梯,突然就消失不见了,只有声沙哑的音传来:“快,少东家,你们快进来,这里有个地洞。”
工赐此时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学着酒老的样子往下爬,到了下面才发现果然有个黑乎乎的洞口,还有一个模糊身影,工赐身子小,毫不费力地钻了进去,还想着若是自己父亲那肥胖身材的话,恐怕是穿不过这绳梯豁口的。
一行人都下来后,酒老挥手示意众人都向地洞深处走去,不要都挤在洞口。工赐此时才发现酒老手中还捏着一根细绳,只见这老头用力拽了几下细绳,绳梯另一头一松,整个滑落了下来,酒老此时也来不及收拾绳梯了,直接放手,让其整个坠入井底。
酒老动作迅速,边走,嘴里还催促道:“快走,快走,不用看了,这绳梯我每天浇花的时候都会多洒水,早已被泡透了,浮不起来的。”
工赐暗赞果然是个老狐狸,这老谋深算啊,难怪老刘他们搜查了一天都没发现这处地道。
一行人从另一侧出口出来时,已经到了半山腰的一个山洞中。
老刘率先出去探查,确认安全后才轻声招呼众人出去。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跑去哪里?”
“此处灌木丛生,从山下极难发现,不如先观察下那两方人马动向,再作打算。”
工赐也不回答,学着老刘轻巧地爬上树,观察酒庄,从这个位置,酒庄里的一切简直一览无余。
此时那伙吴人已经被逼到了一处墙角,估摸着就剩二十来人,正背靠着墙角负隅顽抗。
工赐视力不错,隐约看到原先他们所处的后院,不知从哪里又冒出几个黑衣人,顿时一阵后怕,轻声对一旁的老刘道:“怎么回事?!刚才我们所处的背后竟然还埋伏有黑衣人!”
老刘一阵汗颜,无奈道:“是属下失职,竟然未能察觉。这伙人估摸着都是高手,很可能是昨天深夜趁着夜色,便提前潜伏好了的,所以手下人才未能发现。”
事已至此,工赐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自己这伙人就这么点实力,暗暗庆幸这伙黑衣人的目标幸好不是自己等人,不然的话,早死八百回了,甚至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其余众人也学着二人上树,纷纷张望观察,有的还在窃窃私语,都是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
工赐等人俯瞰着山庄,发现战局基本已成定数了,那伙吴人眼看着是快玩完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觉,总觉着后出来的那伙人中,其中一个身材异常肥胖的,似乎总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就像是...自己的父亲?
可毕竟隔着这么远,看不真切,也仅仅是感觉像,按理说工父昨夜在城内,是不可能那早就赶到的,现在还早,估计城门都才刚开呢,也仅仅是体型像而已,背影气质完全是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