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四章 希望、绝望
骤雨之下,已分不清彼此的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
严雀白衣缥缈,扬起手中凤翊剑,剑锋直指苏灿。
刚刚按捺下的杀意,再度燃烧:“他还活着?”
苏灿摇头,苦笑长叹,铁打的汉子,再开口时,竟也啜泣了:“希望他还活着的,不止你一个。你们是夫妻,我们……也是兄弟!”
“那……他是谁?”严雀一句喝问,嘶声竭力。
竟让她无比美好的娇颜,也变得狰狞了。
“如果不是他!”严雀呼吸疾颤,怒意腾然,凤翊剑厉锋啸阵阵,“为什么要用这个来骗我?”
她的左手,始终捏着那枚冠军徽章:“他是我夫君,我是你大嫂!你用他来骗我,你和他算什么兄弟!”
“……”
苏灿哪里听得这话,眼眸早已赤红,直感觉严雀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尖刀刺进心头。
他慌忙收起战刀,就在空中一跪,大声哭道:“嫂嫂,有的事,必须有人去做!他虽然不在了,但……但他的事,我们从来没有放弃!”
严雀哪里听得进去,飞身上前,剑口对准苏灿的脖颈,喝声道:“让他出来!”
苏灿情绪涌动,嘴里鲜血不断涌出,他咬定牙关,不肯有丝毫放松:“嫂嫂,留有一丝希望,总比看到结果陷入绝望更好,不是吗?”
“你出来!”
严雀灵元震颤,将音域阔至十余里外。
手上稍稍用力,锐利的凤翊剑,当即在苏灿脖子上压出血槽,只要她轻轻一带,就能斩下苏灿的头颅。
苏灿泪如雨下,事已至此,他甚至觉得死在严雀剑下,不失为一种解脱。
这条路,太难太难……
以至于让他感到绝望。
——
玉屏山,雷雨交加。
黑暗中的山岭,传来异兽嘶吼,却无人声回应。
“呼……”
严雀有些脱力,眼里的剑印飘散开去。
苏灿见到凤翊剑被收走,正松口气,却见那炽烈的剑锋猛然一扬,霹雳闪过,严雀竟要横剑自刎!
“嫂嫂(弟妹)!”
轰隆!
电光火石的一瞬,苏灿不管不顾,当即用双手抓住凤翊剑身,不顾钻心的疼痛,硬是不放分毫。
好在及时出现的另一个声音,打断了严雀的举动——那个披着黑色斗篷的神秘人,其实离得不远。
急切唤声之后,很快现出身形。
他一下甩开黑色斗篷,露出留有一道浅细刀疤的脸,急切唤道:“弟妹,是我,是我啊!”
严雀泪眼朦胧,连忙用力眨了眨,这才看清对方。
有些讶异,又有些失落的唤声:“顾……顾大哥?”
——
将冠军徽章交于苏灿的,正是流风少宗主,顾清风!
——
玉屏山南麓,某处避雨的岩洞。
“嘶嘶……老大你先别管我,你跟严老师解释清楚。”苏灿趴在地面,嘴里叨叨——顾清风替他处理剑伤,想是有些疼痛。
“弟妹,我知你常有死志,巧五阶觉醒了墨梅战意,就想……”顾清风手里涂抹药液,浅声道,“给你一点希望。”
严雀神情落寞的坐在洞口,看着黑暗中的苍莽轮廓:“顾大哥怎还……剪了短发?”
“这个……”顾清风微微一笑,“五年前豆豆被害,我便削发明志。誓要抓到真凶,给豆豆报仇。”
严雀缩了缩身子,想到刚才那一眼,几乎把顾清风认成了余斗,眼泪止不住滚落,岩洞里响起轻轻的啜泣声。
诚如苏灿所言:留有一丝希望,总比看到结果陷入绝望,要好受得多。
这样的感觉,太痛,太痛了……
——
顾清风没有安慰,只是叹了叹,继续道:“我游历中土,和当年流星蝴蝶剑的兄弟保持联络,大家除了帮忙寻找豆豆,也一直设法追查真凶。”
“你说的那道灰白流光,是地冥战意——瞬移回到余家的飞舟残骸,也证实曾遭地冥战意攻击。”
“我按战意细查,你猜怎么着……”顾清风又是一笑,语调里透着苦涩,“斗战神殿东部司座玉尊者,恰巧拥有地冥战意!”
“……”
蜷缩身子的严雀表情木讷,未作回应——她在银月城多年,早就知道玉尊者的地冥战意出神入化,并且存在杀人动机。
但是……
“你们被袭击时,玉尊者回了斗战神殿,当时正和神侍司座检阅新晋的银甲神侍。”顾清风能够查到这些,显然付出了不少心血。
他也并未消除玉尊者的嫌疑:“如果是玉尊者出手,必会在附近引发剧烈的空间震荡。神侍司座,以及在场的银甲神侍,都会有所察觉。”
说到这,顾清风自嘲的道:“当然了,就算他们都看见了,多半也会选择包庇。谁让我们赢了柳天鸣,让斗战神殿脸面无光?”
“可惜……”顾清风替苏灿处理完伤口,自取清水洗了手,“你大师兄和柳天鸣遭到责罚,当时不在神殿,否则应该能有线索。”
——
“这东西,收起来吧。”严雀心如死灰,把奖章还给顾清风。
“弟妹你拿着呗,或许有点用处。”顾清风却不接下,不待她问,解释道:“引你们探查遗迹,确是为了搜寻‘云心丹’,宝山兄弟……坚持不了太久。”
仙品丹药,哪怕是流风宗,也轻易拿不出来。
顾清风只好出此下策。
“知道了。”
严雀手心捏了捏,旋即扭身向外,临将走出岩洞,脚下顿住道:“如果凶手真是玉尊者,就到此为止吧。大家……各顾前程,没必要把自己搭进来。”
顾清风捏了捏拳,心里很是不甘,却终是“嗯”的应声。
岩洞出口闪烁翠光,风响过后,严雀已经离去。
——
翌日,零星小雨。
“这个苏灿也忒不靠谱,怎就跑?”徐若收好帐篷,撑起战意屏障,将雨水阻挡在外,确保衣衫不湿。
南宫辞隐约知道些什么,忧心的看向严雀:“墓峰学院的人,向来行事古怪,走了便走了。”
叶追不急出发,好奇道:“昨夜山里,好像发生了战斗?”
“……”
严雀也不隐瞒:“在苏灿给出的位置附近,有一处遗迹,里面可能有仙品灵丹。他需要那枚灵丹去救朋友的命,我跟他发生误会,打了一场。”
“嘿,严老师没把人打死吧?”徐若顺势开个玩笑。
只是刚一开口,就遭到南宫辞、叶凝、徐娇的“死亡凝视”,当即一缩脖子,不敢继续贫嘴。
严雀不以为意,挥开鹤灵青羽,语调漠然:“出发吧。”
——
虽是白天,玉屏山依旧昏暗。
加上零星小雨,让山区飘起浓浓的云雾,几乎对面不见。
此间大小异兽不计其数,更有植物系异兽隐藏其中,普通人若敢进山,无疑是死路一条。
好在严雀等人皆有战豪武境,掠飞其中,畅行无阻。敢挡路者,无非激起一串战意玄光,便被当场斩杀。
“严老师。”南宫辞趁着左右迷惘、云深舞绕,靠近过来问道,“看你闷闷不乐,昨夜和苏灿,到底‘误会’了什么?”
严雀本想如实以告,但她想了想,左手取出一物:“南宫,你看这个。”
“这——”南宫辞眨了眨眼,“这是上次联赛的冠军奖章?”
“嗯。”严雀鼻息应声,虚戒再次开启,又取出一物,“你再看。”
“哎?”
南宫辞顿时惊住:“两个?”
她怔怔的看着严雀,心里直跳:“另外一个,谁的?”
严雀把两枚奖章收起,呼口气道:“是一个神秘人给苏灿的,被我当场撞破。可惜那人身法奇快,我没抓到。逼问苏灿,他也死活不说。”
“难道说……”南宫辞妙目连闪,推敲出一些可能,“是他?”
严雀摇了摇头,用玩笑的口吻道:“如果是他,为何不与我相见?那个傻子,以前最是粘我。”
她见南宫辞狐疑,半真半假的道:“我昨夜辗转难眠,听到苏灿和他的灵元传音,说是用这徽章引导我们开启遗迹——此一节我已跟大家明说,去与不去,各随心意吧。”
南宫辞百思不得其解:“灵元印记不对?声音呢?”
“……”
严雀的表情有些颤抖,昨夜的经历,对她来说太过艰难。
明明看到了一点希望,结果……
却是顾清风有意为之。
“有点像,但我不能确定。”严雀捏了捏袖子里的拳头,看起来有些懊恼,“只恨我不够果断,让他跑了。”
南宫辞听闻,却是展颜一笑,兴奋的道:“这么说来,总算有点转机——公子既然希望破解遗迹,那我义不容辞!”
严雀默默点头,想了一瞬,提醒道:“先别告诉其他人,真凶还未查明,假如他还活着,处境一定非常危险。”
聊起五年前的凶手,南宫辞也有一些调查结果。
“明面上最有可能出手的,是神殿的东部司座——玉尊者。”南宫辞谨慎的道,“事发当日,斗战神殿周围的居民百姓,多有察觉到空间震荡。”
“哦?”严雀眼闪寒光。
南宫辞却不笃定:“我找到了一些当事人,他们都证实了空间震荡。不过访查斗战神殿,却是一名战魁强者在做传送试验。”
“其实,那天你们捏碎旋返晶石,有至少十名战尊强者暗中关注。”南宫辞掌握的信息,似乎比顾清风更多。
她细细陈述道:“我们太阴院长南宫无阙,也是其中之一。按院长的说法,截击旋返飞舟,对战尊强者也非易事。”
“需要一定时间‘瞄准’,方可一击中的。那道灰白流光,却是有些‘古怪’……”
“古怪?”严雀不解,蹙眉看着南宫辞。
“是的,诡异。”南宫辞解释道,“院长说,你们白院长制作的旋返飞舟,选用十次破壁瞬移法则,安全性很高。”
“战尊强者欲要瞄准卡点、一击中的,需要大概七八次法则校准。而那道灰白流光,却是起于第五次破壁,跟着你们进行了至少三次瞬移……”
南宫辞越往下说,脸色越是凝重:“那般精妙绝伦的手法,便是院长也无法做到。”
太阴院长南宫无阙,实力比玉尊者更高一线,如果连他都无法做到,玉尊者完成截杀的概率,则是微乎其微。
“赌运气呢?”严雀咬着牙,按捺着心底的恨意。
“不无可能……”南宫辞叹了叹,“所以玉尊者,始终有着最大的嫌疑。”
严雀知道神秘人是顾清风,心里一片灰暗。此时做法,无非是顺着顾清风的设计,帮他一个忙。
她的眼眸里杀气流转,冷声道:“知道了,我会想办法……”
“……”南宫辞一惊。
不过她反应很快:“这几年神殿方面苦无进展,对东部三家持续施压,大家的忍耐已经濒临极限。”
“就算没有证据,我们也有足够的理由,把他除掉!”
……
雨幕之下,玉屏山区云雾缭绕,昏暗如同末日。攵學3肆
岩洞前,顾清风凝眸远眺,发现飞速进山的东盟导师队伍,微微一叹:“老苏,你的神庭灵窍忒弱了些。”
苏灿四仰八叉的躺着,委屈道:“老大,你这就蛮不讲了。在严老师面前,我肯定弱啊!”
“这么一闹,遗迹那边就不好说了……”顾清风叹了叹,回头瞥了一眼,“你还伤了,人手更不够了。”
苏灿倒是乐观:“严老师不是拿了奖章?应该会帮咱们吧。”
“但愿如此。”顾清风面色凝重——来到天地昏暗的南楚,本就阴霾的心情,仿佛也如这方天地,变成了黑色。
他等东盟导师队伍去得远了,才准备动身:“老苏,你先回吧,云心丹的事交给我——让流星蝴蝶剑的兄弟作好准备!”
“嚯?”苏灿眼睛一亮,顾不得伤势,翻身坐起,“要动手了?”
顾清风目透寒光,哼声道:“宁杀错、勿放过——东部三家亦有此意,我们制造舆情、顺水推舟即可。”
“得嘞!”苏灿龇牙咧嘴的站起来,也不管飘着雨,挥开战魂翼就向外掠去,“那我回了,老大你也小心着点——伤心的女人,惹不得!”
“……”
顾清风目送苏灿离去,暗翻白眼。
待他的身影被雾气吞没,才转向遗迹所在,无声低喃:“豆豆,你究竟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