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 何念君
“我说啊,黎易,你为什么要把那张票还给梅大叔?”走进何府门内,夏凉安一边往楼梯口的方向走,一边说出了自己的疑惑:“你把票还给他了,没有把柄在手,大叔如果又暗中使坏把我们关在哪里该怎么办?”
荣丽媛也反应过来,带着求助的眼神看着黎易。
“这个不用担心,他不是搞不清楚状况的人。”黎易走上一节楼梯,说道:“还记得我说过的吗?虽然升格列车已经恢复了运转,但清洁工与检票员已经纠缠在了一起,根本没有人能活着接受检票,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夏凉安眨眨眼,满脸都是困惑。
“也就是说,我刚才的说辞实则是在暗示梅友乾,想成功上车就必须依靠于我,知道这个前提,他自然不敢再囚禁我。”黎易解释完,他对时而聪明时而憨憨的夏凉安也实在没什么办法。
夏凉安捏着自己的下巴点了点头,跟着黎易一起上了二楼。
黎易没有急着去三楼取黄历,而是先带着荣丽媛回到了他们之前在这里躲藏的房间,帮她拿回了那把从落叶公寓里带出来的黑色大伞,以及之前匆忙留在这里的,她自己原来穿的那双系带凉鞋。
“在这里等我。”黎易对着正坐在床头穿鞋的荣丽媛简单交代了句,便径自走出房门来到走廊上,跨过外侧的护栏,直接跳了出去。
荣丽媛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还未等她反应过来黎易为什么会想不开要跳楼,转眼之间,跃出护栏外的黎易就变成了一只长着剪刀样尾巴的小巧鸟儿,嘴里衔着夏凉安的怀表,振翅一飞便冲上了三楼。
“变,变成鸟了……?”荣丽媛还是有点懵,然后才隐约想起一件不怎值得注意却很奇怪的小事:
在回村的路上,黎易没来由地对飞回柳树林的几只燕子学了很多次的鸟儿叫声,他的叫声一开始还比较粗糙,越往后便越来越逼真,惟妙惟肖,真实得像是真正的燕鸣。
而此时的黎易索性便直接将自己化身成了一只燕子,拍打着翅膀落在何府三楼的护栏上,才又重新变回了那个俊俏的少年。
“如果附近有体型大点的鸟儿就好了,家燕的力量太小,要带着一个分量不轻的金属怀表飞行还是太过吃力。”黎易心中如此想着,将手中的怀表表盖打开,回退指针,将又一个夏凉安叫了出来。
窃取家燕的身份算是权宜之计,太易的力量可塑性很强,或者说它就是“可塑性”这个概念本身。但与其他的任何升格能力一样,它有着致命的缺陷,可以的话黎易实在不愿多用。
出现在这里的夏凉安睁开眼,有些惊奇地环视四周:“这次上来得好快啊,黎易你会飞吗?”
“会。”
“好羡慕~”夏凉安嘻嘻一笑,转身来到回字走廊的内侧,弯下腰来看了看挂在门上的锁头:“不是这里,在另一边。”
转过拐角,黎易跟着她来到了挂着梼杌头颅的东侧房间门前,他还记得这个房间里有什么——一具男尸。夏凉安还从这具男尸身上摸来了他的手机、打火机和七张空白车票。
现在的这扇东门上有一个明显是被人为破坏出来的破口,长宽不大不小,刚好能塞进去一本新华字典。
“我把黄历放在那具尸体的头上了,他的头发又短又硬,跟铁丝一样,所以黄历应该不会滑下去。”夏凉安说着,将一只手从破洞处伸进去,小心翼翼地摸索着,生怕把放在尸体头上的黄历碰掉了。
“放在这种地方,亏你想得出来。”黎易倚在护栏边上等待着夏凉安把黄历摸出来,哭笑不得。
然而他等来的是一声惊恐的尖叫。
“好痛!什么东西!”
夏凉安像触电似的将伸进门内的手缩了回来,那本古旧的黄历就抓在她的手中,然而她从门内摸出的不只是这本黄历,还有满手淋漓的血迹。
少女白皙娇嫩的手上出现了一条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掌腹部分少了一大块肉,血液淌过手腕一直流过手臂,最终在手肘滴落下来,让她手中的黄历也被染得血迹斑斑。
而在门上的那个破洞处,却缓缓伸出了一条柔软的、分叉的舌头。
寂静的空气中响起一种难以形容的沙哑“嘶嘶”声,借着明亮的阳光,黎易能够清楚地看到在那长长的分叉舌头后面,门的破洞之内,是两瓣晶莹水润的诱人红唇——这房间里什么时候有女人了?
唇瓣两侧的嘴角都各自长着一小撮五颜六色的美丽蛇鳞,口中细密的尖牙在贪婪地咀嚼着一块刚被撕咬下来的新鲜皮肉。
“是蛇神!”
毫不犹豫地,黎易一把接过夏凉安手中的黄历,纵身一跃跳出走廊。
家燕的力量承受一只怀表尚且勉强,再加上一本厚重的黄历的话更显不堪重负,但黎易并不需要真正的飞行,他只是用家燕的翅膀在空中调整了一下坠落的角度,便立刻回到原本的身体,用人的手掌抓住屋檐下的木骨,一个晃悠直接荡进了二楼的走廊。
穿好鞋子的荣丽媛拿着黑伞走出门,正打算靠在栏杆边上休息会儿等黎易回来,结果黎易立刻就回来了,火急火燎的。
未等荣丽媛开口问点什么,黎易一把揽住她的肩膀便往楼梯口飞奔而去。
跟着黎易这段时间荣丽媛多少也算见过世面,看他这架势便知道,多半是楼上又出了什么突发状况。因此她的错愕只持续了短短几秒钟,随后便立刻反应过来跟着黎易一起往外跑。
事实证明,的确是出事了。
从走廊这儿到楼梯口不过短短几十米的距离,跑起来却无比漫长,又或者是她的感知变得敏锐了?原本快速的脚步此刻看来都像是慢动作。
一个哀怨婉转的女子声音不知从哪儿悠悠飘起,跳过耳蜗直接出现在了在脑海中:
“悠悠思君,叹兮叹兮泪满眶……”
“脉脉怀君……”
黎易眼前的走廊与楼梯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张似曾相识的模糊画面缓缓展开,填满了他的视野。
他看见一扇打开的窗,窗外下着一场濛濛的细雨,窗内坐着一个娇媚的姑娘。
她的穿着一袭大红色的宽松衣裙,却掩不住玲珑浮凸的身段,肤白胜雪的脸上缀着浅浅一点红梅,是她娇艳欲滴的嘴唇。
她的双唇轻轻开合,哼出幽幽怨怨的婉转曲儿,像是受气的小媳妇蜷在丈夫怀里撒娇,嘴上尽是幽怨,眉眼间却只有似水的温柔。
那温柔的视线落在黎易身上,令他不寒而栗。
窗边还放着一张桌子,女子的一只手便靠在桌沿,桌面上放着全套的笔墨纸砚,纸上写了一个略显歪斜的字迹,字内容是:
“何念君”
两个人头也不回地跑出何府,那哀怨的歌声才终于渐渐消散,黎易从那虚幻迷离的温柔乡中醒过神来,才发觉自己刚才究竟见到了什么。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那个倚在窗边的红衣女子了,上一次是在祠堂门前的街道上,那时的何家村还未被屠成白地,村民们跪伏在祠堂前祭祀蛇神。从他们的祭词中,黎易第一次看见了这个幻觉。
只是不知为何,黎易很快彻底忘记了这一经历,完全不记得自己有过什么幻视,直到现在才猛然回想起来,原来自己不是第一次见到她。
“第一次看见那个存在于幻觉中的女人后,我很快便将其忘记了,我的记忆在那里出现了断层,而我自己没有丝毫察觉……”
“但是在第二次幻视结束后我却没有将其忘记,反而连第一次的记忆也一并找了回来,这是为什么?两次幻视有什么不同之处吗?”
黎易回头望向身后的高楼,又低下头审视自身。
如果要说前后的两个自己有什么不同的话。一是现在的自己已经完成了自我升格,是升格者而非凡人。二则是,现在的自己,手中拿着曾悬挂在蛇神舌尖的黄历。
导致两次幻觉结果不同的关键变量会是这两者中的哪一个?
亦或者,两个都不是?
再一者,那具男尸所在的房间明明夏凉安昨晚就进去过,当时还是空空荡荡没有任何危险,为什么现在连伸只手进去都要被咬掉一块肉?
黎易怀着疑惑,试着询问荣丽媛有没有看见与自己一样的幻觉,得到的答案是没有,荣丽媛只和黎易一起听见了那带着怨气的小曲儿,除此之外便再没见到什么异常现象。
“这就奇怪了……”黎易原以为能从她这里得到什么线索,没想到问完反而更疑惑了。
不过好在黄历已经拿到手,黎易也没有再回何府将这件事一探究竟的想法,他很快就要坐车跑路了,没工夫去和没头没尾的诡异现象刨根问底。
黎易掂了掂手中黄历沉甸甸的分量,最后回头看了何府三楼一眼,没看见被自己留在三楼的夏凉安,于是转身准备离开。
荣丽媛跟在他身边将手中的黑伞撑开在头顶遮住阳光,这时候才开口询问:“黎易你,在三楼遇到什么危险了吗?”
她看见黎易手里的黄历是血淋淋的,夏凉安也没回来,多半是又死在楼上了。
黎易用了几秒钟组织语言,说道:“楼上的房间里关着一只鬼,夏凉安伸手去拿房间里黄历的时候,被鬼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