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渔阳城战
腊月二十,渔阳城聚宝门,城楼上幽州卢龙军节度使侯四祥嘴里叼着根草杆骂骂咧咧的在城头巡视,他十六岁从军,至今二十三年,他这半辈子几乎把能打的仗都打了,什么样生死都经历过,但今日不同。
他尽力掩饰轻轻颤抖的双手,沉声道:“咱们弟兄出生入死多年,多的也就不说了,这场仗不好打,但哪怕最后牙都打没了用牙花子咬也不能让能那帮杂种从咱们这过去!检查檑木,火油,狼牙拍,守城弩,步军就位,骑军城门待命,箭楼五十步齐射。”军令一出,整个城墙之上如紧绷的弓弦。
侯四祥昨夜接到探马急报鬼方一支奇兵翻过秀山天险直逼通济门,而按理说一直从正面逼近的鬼方主力这几日却如消失了一样。如此一来之前将五卫布置在聚宝门附近,死守城北的部署全部落空,必须分兵城东。
今日辰时海夷护骨部、异奇斤部开始猛攻通济门,如今东西二卫在城东,前后二卫分散东南诸门,聚宝门只有中军五千余人,应对鬼方主力。昨日一夜的大雪,西北风吹的旌旗猎猎作响,城楼上望去雪白的一片。聚宝门以北一马平川,无险可守,所以这座城门修的异常坚固,建有内瓮城三座,门垣共四道,每两道城墙间设瓮城,瓮城呈“目”字形结构,每个城门都有双扇包铁门和可上下启动的千斤闸,内设有栓槽,用来供木栓紧闭大门所用。如此雄城便是幽州最后一搏的依仗。
巳时一过,茫茫天地间出现一道黑线,鬼方狄利部、袁纥部、斛律部、解批部四部十余万人如潮水一般的推进,在城外五里处列阵。阵中突出十余骑,离城墙六十步处停下,冲城内大喊:“我主有令,此时不降,破城之日,屠尽渔阳,一刻钟攻城。”话毕,回归本阵。
侯四祥对羽林众将调笑道:“以前这话可都是我来说,这帮狗杂碎真敢开口,我降他姥姥个腿!弟兄们回他。”城墙上,传令官将侯四祥回话传了下去,五千人异口同声;“降你姥姥个腿!”一刻钟后鬼方主力攻城。
古来攻城战就是消耗战,转眼七日已过,战事胶着,鬼方人多,大周城坚。大周守卫的不只是城墙,还有一个帝国最后的尊严,各部将士悍不畏死,城中百姓也是节衣缩食,把能吃能用的都往城墙上送。鬼方倾举族之力,补给线太长,加之时常被大周溃军袭扰。久战不下,士气浮躁,七日之间在聚宝,通济两门折损了五万余人。
侯四祥七日未曾解甲,他看着城墙边上斜倚的军士二十来岁的小伙,名叫齐宽,三年的边军,正默默的用布条将钢刀与右手紧紧的绑在一起,他右手今天被削去两指,如不这样握刀不稳,但单用左手怎么也绑不好,侯四祥一把扯过布带帮他扎紧,军士憨憨一笑,甩了甩膀子道:“您手艺不赖啊。”侯四祥拍了拍军士肩膀,“老子当年在疏勒城像你这样的一天得绑十几个!”说罢咧嘴大笑,中军战死一千六百二十三人,他心中知晓鬼方每日以三个万人队轮番上阵,几次攻上城头,城中兵力布防大概探明,决战在即。
陆陆续续下了七天的雪,今日放晴,刺骨的西北风随着大雪吹了七日,风停了,通济门失守。城下号角声更近了,战鼓更急了。
侯四祥握紧了手中长枪,挑飞了一个脚已踏上城头的。一轮猛攻之下,城墙大半被鬼方大军占领,但城门未破。侯四祥命副将率所部继续守城,自己带近卫去往城门,回头时看见齐宽单刀杵地,
却已无生气,至死依旧面对敌军。
城门处一千匹各处抽调的战马正在待命,侯四祥翻身上马,长枪直指城门,大声道:“兄弟们,守城的本事咱欠点火候,冲阵的本事可是咱周人娘胎里带出来的,左右听令,城门一开,随我冲锋!”大周当年便是靠这玄甲重骑横行天下。
通济门失守之时,侯四祥心知,城破之时与其带着这帮兄弟在城楼死磕,不如利用鬼方大举攻城之时大部兵力分散城墙各处的时机,玄甲重骑直取敌方中军,以己之长攻敌之短,死中求活。
中军在城门口集结完毕,重骑启动速度较慢,必须有一段冲击距离,瓮城三门大开,骑阵退至内城门最里处,侯四祥一声令下城门轰然打开。“大周不败”随着侯四祥一声怒吼,骑阵如一支蓄满力的弩箭射向鬼方阵中,攻城的鬼方诸部无比错愕的看着城门处,
只见夕阳之下玄铁重骑如披金甲,顷刻间便将城门处抵着攻城车前进的鬼方步卒踏做肉泥,鬼方中军大帐离城门五里,仅在两侧布置防御,以防大周骑兵侧击,攻城之时从未想过守军竟有如此胆魄,如此用兵一击不胜,万劫不复,不过对侯四祥来说每一次冲锋皆是有来无回的豪赌,即使未能斩杀敌酋,敌军也必定分兵来救,出城之前他便交代留守副将城墙各处火油点燃只要拖到天黑敌军攻势必缓。-
重骑冲阵势如破竹,众将顷刻间便杀至营前,先将擂鼓吹号的射杀,攻城诸部较近的回援中军,远的却不知情势依旧奋力攻城,鬼方阵脚大乱。侯四祥的重甲如一把烧红的烙铁,融雪一般的在乌泱泱的鬼方大军中融出一条血路,距鬼方主帅行辕四十步,裴寂的近卫军也已布下盾阵,盾阵之后几轮齐射,大周玄甲几乎不受弓箭影响,仅折损数十骑,鬼方早知大周玄甲重骑的威势,盾是由半尺厚六尺高精铁所铸,三人方能树起一面盾牌,盾后设有三个凹槽,以便用长枪将盾牌支起减少铁骑冲力。
玄甲重骑顷刻之间变换阵形,由锥形阵在即将与盾阵接触时突然散开成三排为乾阵,单骑间距拉到最大,在大周最精锐的骑兵的恐怖控制下,城门与主帅行辕之间的五里,刚好让马匹达到最快的速度,第一排的重甲如炮弹一样砸在盾阵之上,金铁相击,火星四溅,声如惊雷,鬼方盾阵几乎瞬间瓦解,第一排的玄甲也血肉横飞,盾阵之后严阵以待的近卫离得近的被振的七窍流血,稍远些的也是头晕目眩。
一轮冲击之后,第二三阵的骑兵冲入鬼方阵中,中军大帐只在眼前,侯四祥长枪一挑,大喝一声:“攻!!”百十重骑分作两排,在鬼方军阵中硬生生开出一条路,侯四祥帅二十余骑直击大帐,突然帐中射出一杆长枪,直冲他面门而来,侯四祥挥枪欲挑,却不料枪上劲力十足,竟挑不动,只得侧身避开要害,枪尖擦着他的头盔,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也亏得重甲为玄铁所制,否则这一枪之下,他已是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