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两情若是久长时
是夜,历经跋山涉水翻山越岭风餐露宿历尽千辛万苦方终带着满身疲累抵返家乡的南棹晚孤身抱膝独坐在房间床头,久久默然遥遥凝望着窗外那近处无际森林、远处巍峨群山,竟不禁浮想联翩……此时此刻,暮色四合,夜色渐深,如墨夜空间寒意愈甚,然而仅仅身着褐色短衣的南棹晚却完全不以为意……
依着方才老猎人武林爷爷所言话语,南棹晚竟为云荒国先君南野独子、云荒国太子,亦为云荒国如此锦绣江山的真正主君!虽然多年以来,南棹晚始终对自身身世隐约有所猜测,却亦始终未敢对其深度探究,如今骤然知晓其间真相,令南棹晚自身亦难以置信。然而,以事实而论,倘若有其外任何深山少年蓦然闻得自身真正身份竟为国家储君,想必定然欣然欲狂潸然欲泣甚至得意忘形忘其所以……
然而此时此刻,南棹晚心境却与此截然不同。依着方才老猎人武林爷爷所言话语,南棹晚生父、云荒国先君南野竟于十五年前被其时当朝首相汉宫春弑杀,令其既失君位亦丢性命。不仅如此,那诸多宫室宗亲竟皆未能幸免,以致如今云荒国先君南野血脉惟余南棹晚自身而已。凡此种种,令南棹晚何以至欣然欲狂得意忘形?
且与此同时,云荒国宿敌、地处中洲西北蛮荒地带的傲云国竟与由冥界灵族所建国家政权月神帝国结盟,联军出兵云荒国!南棹晚与兄长秦朝遂响应国家召唤,远赴疆场,跟随征远大将军楚天阔大将军于西北边塞共同抵御来犯敌寇,却在幽冥世界阴兵与傲云国敌军兵卒联军攻势下竟至大军溃败全军覆灭,令云荒国西北屏障顿失,中原腹地豁然大开,令来犯敌寇竟可长驱至国,令云荒国危若累卵。身为云荒国如此锦绣江山的真正主君,看着国家万里河山竟被那蛮荒铁骑践踏,令南棹晚何以至欣然欲狂得意忘形?
心念至此,寂然对夜的南棹晚遂不禁慨然长叹……
南棹晚身为先君南野独子、云荒国太子,面临如此杀父弑君血海深仇,南棹晚心底深处惟恨未将仇敌、云荒国当朝太师汉宫春鼎镬刀锯剥皮揎草。而身为云荒国如此锦绣江山的真正主君,南棹晚亦誓死讨伐叛逆、诛灭国贼,以报此家仇国恨。每当想到如此种种,南棹晚皆难抑制心间燃燃怒火……
然而与此同时,方才老猎人武林爷爷所言话语亦依然在南棹晚耳畔久久回荡:
“……殿下意欲为赢得天下而夺君位,还是意欲为赢得君位而安天下……”
在此前,南棹晚心间所想者,惟有如何诛仇敌、报深仇,虽亦念及天下苍生、边疆告急,却亦因心间燃燃怒火所焚而近销蚀殆尽。乍闻武林爷爷此言,犹如醍醐灌顶,令南棹晚大梦初觉。南棹晚至此方才明白,惟有举义帜、兴义兵,破敌诛魔、定国安民,以国家道义赢天下,方比仅以家仇国恨而夺天下愈为稳妥,愈得天下民心。心念至此,南棹晚遂不禁深夜推枕、绕室彷徨……
如此想来,为江山社稷计,为天下苍生计,自身确然应当暂且放下私仇,聚忠勇义士,退阴兵敌寇,解国家危难,得天下民心,如此方才能够再返身讨伐叛逆、诛灭国贼……
心念至此,南棹晚临窗扬首,负手而立,凝眸远望如墨夜空中那点点星灯,默然良久,方才最终下定决心……
次日清晨,未及梳洗,南棹晚就横跨整座村庄,前来拜会老猎人武林爷爷。
“……您在昨夜所言话语,确然令棹晚醍醐灌顶,棹晚定将铭心刻骨、受用终生!”南棹晚与老猎人武林爷爷如此诚恳言道,“经深思熟虑,棹晚决定如您昨夜所言,聚忠勇义士,举义帜、兴义兵,破敌诛魔,定国安民,解国家危难,得天下民心,尔后方讨伐叛逆、诛灭国贼,以报国恨家仇!”
“妙极妙极,如此言道,天下安定指日可待!”老猎人武林爷爷欣慰微笑道,“然则,殿下此后意欲何为,不知殿下可有良谋?”
听闻此言,南棹晚却不禁怔立原处,遂默然无语。
“请殿下恕老朽直言!”老猎人武林爷爷紧接着继续言道,“殿下既决意以破敌诛魔、定国安民为先,此固然为佳。然则,不知殿下是否想过,既欲举大事,兵马何来,粮草武器何来,谋臣良将何来?若无此,却何以举大事?”
听闻此言,南棹晚深感此皆为自身所未能想到者,遂不禁心间有些许愧意。默然片刻,云荒国太子南棹晚遂起身向老猎人武林爷爷作揖为礼:“前辈有何良策,望前辈教我!”
老猎人武林爷爷见状,亦急起身还礼不迭:“殿下如此下问,老朽诚惶诚恐。以老朽愚见,殿下何不东渡汪洋海波,寻觅孤悬海外远离中洲的孤独群岛,以觅得老神术师南翔鹤相助。倘若老神术师南翔鹤看到其当年救助的云荒国太子殿下如此成长至此,其心定将甚慰,更兼具孤独群岛神术力量,若得其相助,则定能够与那幽冥世界阴兵相抗衡,如此,何愁天下无定?此为老朽肺腑忠言,望殿下鉴纳!”
南棹晚闻言,默然无语,深思良久,遂纳其言:“既然如此,棹晚即从前辈所言,劈波斩浪,东渡海波,寻觅孤独群岛,拜会吾救命恩人、老神术师南翔鹤……”
南棹晚话犹未落,却蓦然听闻兄长秦朝声音在此小小木屋外小小破旧院落间响起:“既然如此,我自当应该随同棹晚兄弟前往那孤独群岛,以护得棹晚兄弟周全!”
南棹晚闻言,急转身望去,却见兄长秦朝自小小破旧院落大步走来,面上神情坚毅肃然。而在其身后,老母亲与小妹秦楼月皆缓步跟随,却是皆愁容满面。老猎人武林爷爷即站起身来,目光严厉,语带责备地言道:“秦朝万不可如此无礼,虽然你等素来感情甚深,但山野草民怎能与太子殿下兄弟相称!”
南棹晚方欲答言,却听兄长秦朝率先言道:“虽然如此,然而依我想来,无论棹晚去到何处、身份如何,他始终都是我的手足兄弟,并无草民贵胄分别。我身为兄长,理应护得棹晚兄弟周全!”
老猎人武林爷爷还欲开言,却被南棹晚以手示意制止。听闻兄长秦朝此言,南棹晚心间深处竟不禁有些感动,亦不禁有些感慨。然而很快,南棹晚就抑制心间情感,毫无波澜地凝视兄长秦朝。
其实,南棹晚内心里并不希望老猎人武林爷爷、兄长秦朝抑或他人与其共赴孤独群岛,毕竟此行前路多有艰难险阻,甚至亦或会有未知邪魔阻路,南棹晚惟愿孤身犯险,而不再牵涉他人。然则,兄长秦朝言语如此赤诚,令南棹晚不禁颇为踌躇,不愿稍违兄弟情谊。然而就在此时,老猎人武林爷爷那苍老声音却在耳畔骤然响起:
“孤独群岛此行,前路漫漫,祸福未卜,却定将比那西北厮杀战场愈为凶险万分。依老朽愚见,多人相伴而行,始终比孤身犯险愈为佳妙,倘若遇到何等艰难险阻,多人相伴终归能够互相有所照应。依老朽愚见,若老朽与秦朝共同追随太子殿下东渡汪洋海波,远赴孤独群岛,方可免有不虞。且老朽与那位孤独群岛老神术师南翔鹤为当年旧识,若有老朽相随,定将多有益处。”
“虽然如此,但棹晚万不敢承受!”南棹晚急止道,“无论那当朝太师汉宫春与棹晚有何等家仇国恨,亦仅为棹晚事耳,与你等并无干系。东渡汪洋海波,远赴孤独群岛,觅寻得力臂助,此皆为棹晚责任所系,棹晚实不愿再牵涉你等……”
“殿下此言差矣!”老猎人武林爷爷正色道,“虽然当朝太师汉宫春与殿下有家仇国恨,此不必再叙,但那汉宫春掌持朝政以来,结党营私、肆意贪墨、大兴土木,令我云荒民不聊生,我等草民亦惟愿诛其而后快!且如今宿敌来犯、群魔乱舞,云荒危在旦夕,我等皆身为云荒臣民,亦当保家护国,岂能坐视不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如此警语,殿下竟忘?”
听闻老猎人武林爷爷如此言语,南棹晚遂不禁长长感叹,默然良久,方点头应允。然而,南棹晚与身畔兄长秦朝皆未注意者,是老母亲与小妹秦楼月面上那忧愁哀伤神情……
是夜,风轻云净,月朗星稀,无论是如此小小深山村庄,还是那近处无际森林、远处巍峨群山,皆笼罩在如此溶溶月色下,愈显如此恬然月夜明朗幽静。而在出云村外那片苍翠竹林间,薄雾微寒,朦朦胧胧,缥缥缈缈,氤氤氲氲,弥弥漫漫,在那皎洁如霜清辉漫然照耀下,愈显那杆杆细竹仿如妙龄少女般袅娜俊秀。而此时此刻,南棹晚默然垂首,正在那宽街窄巷间缓缓向着村庄外那片苍翠竹林走去。
小妹秦楼月正等在那里,依然身着那袭清新飘逸的月白衣衫,轻轻晚风吹拂而过,那衣袂衣裾与其柔顺发梢皆随风微微飘动,在如此轻柔雾霭间,竟恍若神妃仙子。而与此同时,在如此微寒薄雾间,小妹秦楼月仅身着那如轻纱般的月白薄衫,竟亦令人心生怜悯。南棹晚穿过那不断飘荡的氤氲轻雾,遥遥远望身处竹林间的小妹秦楼月,竟恍若置身仙境……
片刻后,南棹晚轻轻叹息,趋步向前,踏着脚下那柔软碧草,渐渐深入竹林。然而,小妹秦楼月却仿佛完全未有听到南棹晚渐渐靠近的轻微脚步声,依然默然垂首,双手交握放在心前。南棹晚遂柔声呼唤,却并未以小妹相称:
“月儿……”
秦楼月乍闻此言,急转过身来,看到正是南棹晚站在身后,遂屈膝作势意欲行国礼:“太子殿下……”
南棹晚见秦楼月如此作为,心间竟不禁有些许哀伤,亦不禁眉头微皱,急微微猫腰以手轻扶秦楼月那纤纤玉臂,稍止其行礼姿态。
“月儿万不可如此!”南棹晚轻轻叹息言道,“无论如何,你还是你,我还是我,不必作如此生分模样……”
小妹秦楼月默然起身,却亦仅垂首无言,南棹晚无法观其神情如何。此时此刻,晚风微寒,骤然吹拂,令小妹秦楼月身上那月白薄衫再次随风飘荡,亦令其如脂肌肤隐约可见,令南棹晚经不禁有些心神荡漾。然而就在此时,秦楼月却骤然扬首,面上却已是泪流涟涟。
“……你们确然要再次离家而去,前往那鲜有人至的千里海外孤岛,再次去面对那未知艰险吗?”秦楼月潸然泪下,如此言道。
此时此刻,南棹晚默然垂首,凝视着秦楼月那梨花带雨的凄然神情,不禁亦心下怆然。以实而论,南棹晚极愿令时间就此凝滞,自身亦就此与秦楼月长相厮守,永生永世不再分离。然则,无论南棹晚与秦楼月如何情深意重,却始终无法抵过那家仇国恨!默然良久,南棹晚方深深叹息:
“若我所愿,我惟愿与你就此长相厮守、永不分离,直至天长地久、海枯石烂!然则,我既身为云荒国太子,则就身不由我,须以天下苍生为念,拯救万民于水火,安定国家于危难。而如此深情,却亦仅能暂且深埋心底……”
听闻此言,秦楼月抬手轻轻揩去面上泪水,轻轻抽泣着,目光却愈为坚毅:
“倘若如此,我愿与你同往孤独群岛,哪怕前路有乱石穿空,哪怕前路有惊涛骇浪……”
然而南棹晚却轻轻摇摇头:“正因如此,方不欲令你同行,毕竟如今天下动荡、多有不测。我等此去,或待月余,或至秋时,早晚终将归来。你且放心,无论如何,我决不负你我深情!”
话音落后,秦楼月与南棹晚却相顾无言,默然良久,秦楼月迈步向前,默默偎依在南棹晚胸前。南棹晚静静感受着秦楼月那柔软纤细的曼妙身体,轻嗅着她那如若幽兰沁人心脾的淡淡体香,竟至醺然欲醉,遂情不自禁地将秦楼月揽至怀中,轻轻环其细腰。南棹晚默默垂首,凝视着秦楼月那双颊羞红,不禁愈为心神荡漾……
然而就在此时,南棹晚与秦楼月却蓦然听到,隐约有阵阵杂乱惊呼声自村庄方向不断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