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苏格兰场与节肢虫
漆黑的通风管道里都是陈年的尘灰,奥兹-布莱克艰难的爬行着,左手抬起擦了擦额头的汗渍,又迅速的收回继续捂住口鼻。不然他一定会咳出声来。
“苏格兰场的条子还真是生财有道,拿着高额的税金连自家警局都懒得打理,怪不得管制不好整个伦敦。”
话里带着对伦敦警察的怨怼。
他又向前挪了两步,感觉右腿上的绷带又开裂了些许。还好里侧值班班房的通风口就在前方,那是他的目的地,虽然距离不远,但不能停歇。他可不想又因为休息耽误自己的“盗窃”计划。
警员换班的时间就快要到了。
身下隔板的另一边是嘈杂的警察办公桌与过道,熙熙攘攘的像是菜市场,黄昏的低气压让人心躁动。况且马上就要下班,这些警察都呼朋引伴的准备出去消遣消遣。
奥兹曲起手臂艰难的挪动着,本来他可以更快一些。
完全不用担心碰撞,这些假装忙碌的昏庸度日者绝不会敏锐的察觉到天花板里的异响。
当然,前提是他的腿没有在西班牙留下创伤的话。
他本可以安稳的待在家乡放牛或者接替老爹治安官的职位,美国西部干咧的风才是奥兹真正该吸入肺里的东西。
奥兹-布莱克在美国西部的边陲小镇里待了十八年,要不是为了老爹,他才不会借着1917的征兵热一头扎入欧洲战场。然后又转道西班牙取回那件“遗物”,以至于不幸的在西葡边境上受了不轻的外伤,现在又流落在人生地不熟的英国伦敦。
“苏格兰场的警察都是一群无脑的金鱼。”
这是那位名叫福尔摩斯的侦探留下的名言,但奥兹觉得合适。他带着愤恨的想道。
他们的蛮不讲理就如同他们通风管道里的灰一样,把上层营造在表面的英伦贵族形象搞得一团糟。
奥兹继续匍匐前进,值班室的通风口就在一米开外,房间里的白炽灯透过网格在黑暗管道里印出微光。
就在今天傍晚,奥兹-布莱克本来正在伦敦的街头闲逛,他得提前寻找到一处避风的街角小巷,最好能再找到点干柴,这样他就能在巡警看不到的深夜里点一堆火,给自己一点温暖。
奥兹可不认为他身上的廉价机织棉布夹克真能抵御雾都的寒风。
可状况总会发生,这位如今正在值班室里休憩的年轻巡警突发奇想的想要检查他的身份。害得奥兹只好仓皇躲藏,可就是如此,托断腿的福,即便是逃出生天,他也被巡警抢走了那个至关重要的黑色包裹。
那是他两年来远渡西班牙的唯一收获,无奈,奥兹-布莱克只能以自己的方式取回。
值班室里只亮着一盏白炽台灯。穿着案领短上衣警服的年轻人正趴在橡木暗桌上熟睡,印有六芒星警徽的警盔被随意的丢在一旁。
奥兹松了口气,这样的贵族子弟果然不会矜矜业业的当值,他的睡眠给奥兹接下来的行动提供了不少的便利。
小心的撬开通风口的铁丝滤网。颤颤巍巍的丢到一边,以免上面的灰尘撒落下去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奥兹在通风口的边缘系上一根麻绳,他将要依靠这根绳子上下,为自己留下一条撤退的后路。
即便是右腿受伤,奥兹也相信自己在西部荒野上锻炼出来的肌肉力量能漂亮的支撑住他的全身。
事实证明,牛仔小子奥兹果然与这些英伦贵族秧子不同,他顺利且无声的落到了地面上。
接下来就是考验细心的时刻了,他得无声的拿回自己的包裹,尽管奥兹并不想承认,但这确实如同盗窃,而且偷盗的对象还是苏格兰场的警察。
他的目标正在年轻警察蜷缩成枕头的前臂下,那个黑色的包裹正被牢牢的压住。想要取回,这可是个技术活。
奥兹并不擅长盗窃,老爹是当地的治安官,即便是美国西部这种常常发生各种牛仔间的冲突或是禁酒令犯罪的地区,他依旧有着自己的坚持。
奥兹并不抗拒暴力,但他更信仰高悬于上的法律和内心的道德。
他轻手轻脚的走到档案柜边,从杂乱的档案里抽出了一件厚度与自己的黑色包裹类似的牛皮纸袋。
利用这袋档案他就可以移花接木,瞒天过海。
档案袋被奥兹平放在在桌面,一边与黑色包裹并齐。
“睡得真沉。”
奥兹一面在心里吐槽一面伸手抬起年轻人的手臂。当他的之间和呢绒警服接触时,奥兹觉得整个房间里的空气都变得安静了许多。
他小心翼翼的手掌朝上拖起年轻警察的手臂,以及其上的脑袋。
瘦削,奥兹甚至能能够透过警服感受到他僵硬的骨头。
感叹着,奥兹的另一只手缓慢的推送那袋文件,把档案袋放到手臂之下,将黑色包裹向外顶去。
奥兹尽量放缓精神,他得控制住自己双手的颤抖,以免把警察惊醒。这个漫长的推送过程像是一场拉锯战,一旦失败,他就会在苏格兰场的牢房里渡过余下的时光了。
桌上的台灯兀自发着暖黄色的光,即便并不明亮,但此时的奥兹依旧认为它过于的刺眼。还好这间班房不大,放不下摆钟,否则“滴滴答答”的声响一定会让奥兹更加紧张。
成功不远了,少年的一半手臂已经成功托在了档案袋上,相较与包裹的凹凸,希望平整的档案袋能让他睡得更安稳些。
“咕噜咕噜”
奥兹神经被突然出现在年轻警察面部下的声音挑动的紧绷。
他发挥了极大的毅力才克制住手臂的突然颤抖。身体静止的站在了原地。像一根暴风雨前荒野上独立的树桩,明知道危险但受制于危机太近而无法动弹。
“希望只是一个呼噜,或是梦见了什么吸引人的美食。”
奥兹-布莱克没有什么信仰,但他依旧在心里祈祷。
所幸,只有一声。年轻的警察或许真的是睡得久了,换了一口气而已。
奥兹张大了嘴,无声的做了几个深呼吸。
又确定了一次年轻人的沉睡。
他继续轻微的挪动起文件夹。
胜利不远了,黑色的包裹已经全部露出了头。那一个被黑色麻布笼罩着的圆柱形包裹,在灯光下勾勒出轻微起伏的轮廓。足够坚硬而没有在年轻人身体的挤压下产生形变。
“沙”
轻微的摩擦声从年轻警察的手臂与文件袋的接触处传来,包裹最后的一点边缘也被成功挤出。奥兹松了口气,安心的放下了抬起年轻人的手。
他并不着急去拿轻微来回晃动着的包裹,他得赶紧活动一下僵硬的肌肉。已经进入了凉秋,伦敦并不闷热,但额头上的汗水已经肆无忌惮的滑入了奥兹的眼睛里。
“叮铃铃铃铃。”
异变就如同潜藏在暗处的猎手,让危险在你不经意时发生。
桌上的电话出人意料的突然响起。功亏一篑?
奥兹-布莱克觉得身体里的血液在剧烈跳动的心脏强压下迅速上涌。大脑得到了空前的血氧,发挥着超出平日数倍的算力,为他寻找着破局之法。
他抽出一手抽出腰间的匕首,一手快速的把包裹揽在了怀中。
“叮铃铃。”
电话还在不合时宜的响着。
奥兹挥刀隔断了电线,吵闹声戛然而止,。
但却并不足以令人放松。
他把包裹挂在了腰上,刀尖指向了依旧趴在桌面上的年轻警察。
奥兹并不想伤害任何人,但是如今的困境或许只有利用武力解决才能逃过一劫。如此刺耳的铃声再如何熟睡也会被吵醒。
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微黄的灯光,狭小的房间里只能听见奥兹一个人急促的呼吸声。
那个年轻的警察依旧以熟睡的姿态趴在那摞档案袋上。
如果闭上双眼,奥兹甚至会觉得整个房间里,只有他一个活人的存在。
疑虑在心中滋长。
他依旧握着刀,侧着身子小步重新向桌子靠去。
这是一场冒险,或许那个聪明的警察正握着拳头或是藏着什么武器,在等待着他走近范围,然后给出致命一击。
但是奥兹-布莱克喜欢冒险,况且他相信自己的灵感,面前这个在刺耳声响里依然静止不动的警察一定有什么问题。
匕首挑住了警察的下颚,奥兹紧握着刀柄,一点轻微的颤动都没有传来。
没有人能够如此镇定,那只匕首是他十四岁的生日礼物,在美国西部的荒野上沾染过人或兽的鲜血。
“啪”
手腕用力向上,匕首无锋的背面带着手腕的力量推动着年轻人的头颅向后仰去。
他趴着的身躯被带动成了仰躺的姿势,面部朝上的僵硬瘫在椅背上。
“该死!”
奥兹看着眼前的一幕,咒骂道。
铁青的面庞,没有闭和的嘴,向前伸出的淡紫色舌头和眼眶里浑浊的白色眼球。
这名下午还耀武扬威着的年轻警察,以然是一具尸体。
“我得快点离开,人名官司可不是我能沾染的。”
奥兹-布莱克慌乱的向悬挂在通风口边的绳索走去。
尽管他不是凶手,但是这个几近密室的环境里,一个陌生的美国男人,一具英国尸体,出鞘的匕首和被收缴的“赃物”,两人在下午还产生了纠纷。
密室杀人,激情杀人,报复杀人,一切都听的如此顺耳。
奥兹把匕首别回了腰间,双手握住向下垂落的麻绳,把尾端绕在了一只手腕上,他双臂发力,像是攀岩一般借着一根绳索,引体向上的往通风口而去。
双脚离地,奥兹在空中晃荡着,手上肌肉虬结凸起,他的右腿不能弯曲借力,柔软纤细的绳索又难以抓握,只有三米左右的房顶却难以快速到达。
奥兹的额头又一次浮现了汗水,青筋在脖颈处暴动。他还在坚持,现在没拖延一刻就多一份危险。一旦有人进入房间,他就将身陷囫囵,紧接着可能就是看快速的审判和枪决。
他可不想客死他乡,汗水流入了眼睛,辣和干涩感激出了奥兹的眼泪。
他双手剑交替向上,加快了进度,他得为自己留下逃跑的时间。
突然,他停在了原地,身体愣在半空中。
时间,是的时间。
就在不久前他明明听见过年轻警察喉咙间传来的呼噜声,即便真的是在自己进屋侯他在彻底死亡,那警察浑浊的眼球又做何解释?
那绝不是短短几分钟之内就可以形成的,甚至奥兹还在年轻人的颈部看到了点点的尸斑。
那是至少两个小时才回出现的时间证据。
那么,那一阵“咕噜”声又是如何传出,
或者说,
它,来自于谁?
细密冷汗迅速占领了奥兹-布莱克的背部以及前额。
连模糊的眼睛都一瞬间被激的清明。
他松开了双手,身体在重力的拉扯中猛然向下坠去。
“嗖”
一到黑影从他刚才停留的位置划过,锋利的刃爪将唯一的一条麻绳切割成两段。
它悬停在空中,数对复翼高速扇动着,使其平稳的滞留在哪里。球状的昆虫复眼冷漠的锁定着正从地面上爬起的奥兹。
那巨大的、没有眼睑的眼球带着憎恨直瞪着奥兹。
头部那分节的触须似乎在随着宇宙的旋律而扭动。它的十条腿都长满了黑亮的触手,折叠在苍白的肚皮上;而那半圆形的坚硬翅膀则覆盖着三角形的鳞片,狰狞的锥形头部下方,三张嘴湿乎乎地蠕动着。
“喳”
一片片三角鳞片向外张开,节制肢状身躯上的透明薄翼高速振动,向奥兹扑来。
前冲的形体带来了撕裂灵魂的恐惧。
巨量的信息从那个老鼠大小的虫族身躯上涌入了奥兹的大脑,像一柄铁锤把杂乱混沌的信息巨大力道的锤入奥兹-布莱克的大脑。
他忍住眩晕感和肿胀到喉咙边的呕吐物,挥舞匕首劈向了飞来的节肢虫。
奥兹可不想和这只邪恶可怖的生物亲密接触。
刀刃劈了个空。
那只令人憎恶的虫类在空中进行了一个诡异的转向。
它像是能同时思考几件事一样,一面突兀的急刹转向,一面向下侧滑,重新扑向了奥兹的面门。
“啪”
还好奥兹举起了左手,手中持握着腰间的包裹像打棒球一般的将虫子扇到了桌子的另一边。
但是它并没有一蹶不振,抖擞这腹部的触手,吸附在橡木桌光滑的平面,蓄势待发。
一人一虫陷入了短暂的僵持。
节肢虫狡诈的复眼邪恶的转动,它在寻找着机会,一旦它抓住了少年人的脸,就能够轻松的钻入他的大脑,控制他的人生。
可是意外总是在最沉默处不期而至。
“喂,乌姆尔,你在里面吗?怎么给你打电话也不接。”
另一名警察的声音,从门外的过道里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