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瓜步沉渡 第3节 逃大难

第1章 瓜步沉渡 第3节 逃大难

崔卓远走到近前一看,眼前好大一片屋舍。大门少了一扇,另一扇也在门框上摇摇欲坠。走进残破的大门,是一个大大的庭院,庭院里野草丛生,似乎已经荒芜了很久,庭院四周是一圈房间。院子中间对着大门的地方是一堵照壁,照壁前一棵青松,半枯半荣,在雷电光亮中映出狰狞的影子。崔卓远绕过照壁,推开一个房间的门,登时几只蝙蝠呼啦啦飞了出去,倒是把他吓得一怔。崔卓远稳住神,深吸一口气,用右手抓住左臂,用力往上一提一松,只觉一阵钻心疼痛袭来,随后胳膊的那种酸痛感已然减轻大半,脱臼的胳膊也被他接了上去。他提剑割了一些野草,清了清屋里的污秽,然后把胸前的婴儿放在一片干燥的地方,这小婴儿经历了这么远的跋涉,已经睡着了。他一边轻轻活动左臂,一边打量着这个房间。这房间两丈见方,四周墙壁有些残破,满是大大小小的洞,屋顶却还好,只有些许漏雨。当门是一条长长的供桌,供桌后面是一个神像底座,上边的神像已经不见了,不知道当初供奉的是谁。

崔卓远脱下身上长袍,用手拧干水,给婴儿盖上。他怕敌人追来,不敢生火,况且周围潮湿,也生不起来火。他找了个干燥点的地方坐下来,运起内力要打通刚才被封住的魂门穴,不知过了多久,雨渐渐停了,黑压压的乌云也散了,月光从屋顶的破洞中斑驳地投下来,小庙后方的树林里传来一阵阵乌鸦的叫声。

正疗伤间,崔卓远忽听得外面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来得好快,倏忽之间已到了院子里。崔卓远心中一惊,猛地睁开眼,正待出去。只觉身后一股暖洋洋的内力传来,有个苍老的声音在他耳边轻声道:“莫慌!疗伤要紧,别轻举妄动!”然后只见一个身影凭空跳起,从屋顶的破洞中跃了出去。事发突然,崔卓远竟未及反应。

只听房顶上的那人朗声道:“阿弥陀佛,施主大驾光临太平寺,老衲本应扫榻相迎,奈何本寺年久失修,香火不济,不能迎客,况且深更半夜,施主又面露杀机,更是不便,施主还是请回吧!”此声夹杂着绵绵内力,崔卓远只觉此内力绵远悠长,精湛醇厚。

院里那人暗暗一惊,脸上微微变色,却又倏然恢复,道:“阁下何方神圣?”

房顶这僧人跃下房来,轻飘飘地飘到那人跟前,然后双手合十,对那人道:“老衲乃是这瓜步山太平寺的和尚,法名空明。不知施主名号,因何而来,还望告知。”

崔卓远又是一惊:“难道这里便是太平寺?怎地如此破败不堪?空明和尚,岂不是少林寺渡难大师的关门弟子,又怎地跑到太平寺当和尚?”听那人声音,赫然便是追杀自己的斗篷人,此人武功高强,不禁暗自为空明和尚担心起来。

正暗暗思忖,只听门外那人嘿嘿一笑,道:“我也是和尚,在林泉寺出家,法名道衍,想来和大师还算半个同门,只是自觉尘丝未断,起了还俗之意,待到了了红尘俗事,再入空门。素闻佛门弟子从不打诳语,大师明明是少林寺的和尚,怎么又说是太平寺的,不知老和尚是做了什么有辱师门之事,却不敢承认,还要诬在太平寺头上,如此行径枉称佛门弟子!也罢,只要你把这寺内那二人交于我,我便给你几分薄面,不再深究。”

空明和尚道:“善哉善哉,一日入佛门,终身行慈悲。阁下纵然有还俗之意,如今也算是出家人,终究是与佛有缘,你对老衲颠倒黑白,

肆意诬陷,老衲也不和你做无谓的口舌之争,只是若要里边这二人,你却休想!”

那道衍双目中凶光一闪,阴恻恻说道:“空明和尚,那婴儿乃是小明王世子,不慎被叛徒劫持,难道你也是同伙?我劝你还是好好念你的经,别助纣为虐,做这大逆不道之事,否则我一把火将你这破寺烧成白地!”

空明叹息道:“如今战乱不断,老衲想青灯古佛静修,却也成了妄想。就算寻得一处清幽之地,却还是有佛门败类寻衅至此。道衍,此事个中缘由,老衲岂会不知?孰是孰非,你莫要装糊涂!你师出莆田南少林,不看僧面看佛面,老衲今日也不与你为难,你且速速离去吧!”

话未说完,只见门外熙熙攘攘奔来一群人,前头一人大声呼喊道:“大师,断断不可放过他!”说话之人是庞明旭,只见他满脸血污,身上衣衫破烂不堪,到处是刀剑砍削的痕迹。艾金山脸色焦黄,精神萎靡不振,伏在庞明旭背上,似是受了内伤。高进背着韩林儿也奔了过来,那韩林儿头颅低垂,一动不动,生死未知。廖永忠在护卫拥护下,立起大纛,在院外不远处观望。不大一会,大批执矛披甲的军士将整个院子围了起来,明晃晃的火把照的一片通明。庞明旭将艾金山扶坐在地,然后向空明抱了抱拳,用手指着道衍大声骂道:“道衍恶贼,宗庆法师乃是你的恩师,救你于乱世,抚养你成人,你不报恩也就罢了,为何要伤他性命?”

空明听闻此话,不仅一怔,转头向庞明旭问道:“此话当真?宗庆师父圆寂了?”

庞明旭黯然道:“半月前,这恶贼怂恿陈友定,一把火烧了九莲山下的莆田少林寺别院林泉寺,寺中僧人死伤大半,宗庆法师也没了音讯,怕是凶多吉少了!这恶贼刚才又妄图造孽弑君,若不是我艾师兄以身救驾,陛下此时怕是已然命丧他手,狗贼,我武功虽不如你,但今日你若想对陛下不利,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道衍阴着脸,转头对庞明旭道:“我师父因入定参禅,不慎陷入魔障,我护我师父闭关一个月,林泉寺却被陈友定纵火焚毁,我与我师也在大火中离散,又与我何干?而这小明王,明明是尔等谋刺不成,又行劫持,我欲救人,却技不如人,慌乱之中误伤了小明王。倒是你们几个狗贼,夜闯陛下行辕,劫持小明王与世子,又在此信口雌黄,颠倒黑白,污蔑与我。此等大逆不道之举,万死不足惜!”说罢又转头对空明道:“老和尚,只要将小明王与世子交于我,我便放你们一马,否则别怪我不顾同门之义……”

高进怒目圆睁,道:“无耻之徒,到底是谁信口雌黄,颠倒黑白,大伙儿看的明明白白。朱元璋那厮密令廖永忠弑君,若不是我等前去救驾,此刻陛下怕是已遭毒手。你这恶贼为虎作伥,害死了寿师弟,又要加害陛下,多亏了艾师弟替陛下受了你这一掌,没让你们奸计得逞。收起你那假惺惺的面孔吧!”

空明念声佛号,道:“宗庆师兄精研佛学,已是大成,我与他神交已久,只是无缘相见,不成想一代宗师却落个如此下场。道衍,举头三尺有神佛,你身为佛门弟子,却深藏杀机,宗庆师兄之死怕是与你也脱不了干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空明说罢来到韩林儿身前,给他把把脉,随后对众人说:“陛下无碍,歇息片刻便会醒来,你们带陛下先去偏殿吧,这里交给老衲。”高进抱抱拳,便带几人退入偏殿。

道衍脸色一沉,恨恨道:“既然如此,那便多说无益。来人,拿下了!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几个军士听令便朝偏殿冲去,高进守在门口,挥起单刀将军士们阻挡在门外,空明见状叹息道:“事到如今,看来老衲要破杀戒了,罪过罪过。”说罢抬手从青松上抓起一把松针,尽数朝那些军士挥去。这松针上灌注了内力,专门捡身体上最疼的穴道打去,却并不致命。片刻间那几个军士便瘫软在地,大声惨叫起来。

道衍大喝一声,左手使出虎扑拳,右手使鹤掌冲空明打来。

空明还了一招罗汉拳,说道:“素闻南少林林泉寺武学一道毫不逊色于少林寺,今日一见果然不错,这虎鹤双打确实凌厉!”说罢便和道衍缠斗在一起。

此时崔卓远已疗伤完毕,小周天运转一周,内息丝毫无滞。他抱起还在熟睡的婴儿依旧缚在胸前,然后从屋顶破洞一跃而上,伏在屋顶朝下面看去。

只见空明和道衍斗得正酣,一时之间分不出胜负。照壁左边一个房间门前,地上躺的几人还在呻吟,其余人似乎被空明刚才的飞针绝技吓怕了,只是围住了房门,却没有攻进去,那里应该就是偏殿了。崔卓远轻轻爬到偏殿屋顶上,透过屋顶的洞往下看,只见艾金山和韩林儿两人正在墙角处,艾金山正在打坐疗伤,发须之上隐隐有白气飘出。韩林儿躺在地上还没醒来,胸膛却是不断起伏,想来只是晕了过去,性命并无大碍。高进和庞明旭护在门口打坐。

崔卓远从偏殿屋顶破洞里顺着柱子轻轻滑下来,捡起一块小石子,轻轻朝高进扔去。高进一转头,只见崔卓远在柱子后探出头,打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随即四处探望,见军士们没人注意,便悄然来到柱子处。崔卓远把婴儿递给高进,然后对高进附耳道:“世子睡着了,陛下如何?”高进轻声道:“无大碍,只是被道衍掌风波及,晕了过去。”崔卓远点点头,道:“那我便放心了,高兄,请你务必护好世子,擒贼先擒王,我去把廖永忠拿下作为人质,好带陛下逃脱!”崔卓远刚要走,高进拉住他示意等一下,然后走到庞明旭身边耳语几句。庞明旭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件,随后转过头看向崔卓远这边,点头致意。

高进回到崔卓远身边,把那物件交到他手里,崔卓远一看,原来是一把手弩,一个瓷瓶,另外还有一支精铁弩箭,弩箭前边没有箭头,是一截跟箭身同样粗细的瓷管。

高进道:“用这个,射到上风口,瓷管遇到阻力自然就碎了,里边是软骨散。这一支足够迷倒几十人了,药很快见效。瓷瓶里是解药,你射完箭服下便是!”崔卓远答应一声,转身爬上柱子。

高进道声保重,眼神里满是希冀之色。

崔卓远又顺着柱子爬上屋顶,然后纵身跃入一片草丛中,趁包围的军士不注意,迂回到一处山坡上,再缓缓从背面爬上山头,放眼望去,半山坡火把通明,廖永忠正坐在半山坡的石头上伸着脖子查看空明和道衍的战况。崔卓远借着夜色遮掩,悄悄走近一些,约莫到了手弩的射程距离,便取出手弩,对着廖永忠以及护卫的上风处的一块石头射了过去,只听一声清脆的瓷器破裂声响起,离石头最近的军士登时警惕起来,然后小心翼翼的招呼同伙来到发出声音的石头前查看,正要拿起那只破碎的弩箭,便只觉头昏脑涨,浑身没了力气,一下子瘫软了下来,其余军士大惊,连忙将廖永忠围在中间,正要大喊有刺客,却一个个的也如先前那两个军士一样瘫软在地。廖永忠一只手扶着大纛,另一只手指着已经闪身出来的崔卓远,有气无力的喊道:“你……你……”却又说不出话来。崔卓远走到跟前,一脚踢倒廖永忠,啐了一口道:“忘恩负义的东西,若不是你还有些用处,我早将你碎尸万段了。”随后找根绳子捆住廖永忠,扛起他向太平寺走去。

这边空明和道衍依旧未分胜负,两人头顶都冒出丝丝白气,看来已到了比拼内力的时刻。空明虽内力深厚,但毕竟年老体衰,渐渐出现颓废之势,十招中倒有八招是防守,道衍却正值壮年,内力修行跟空明虽有差别,也相差无几,彼消此涨间,道衍渐渐占了上风。猛然之间,空明内力一时不济,胸前露出破绽,道衍双手成掌,全力朝空明胸口击去,掌中内力源源不断催发而来,空明喷出好大一口鲜血,向后飞去,道衍见状,奔上去又要击打空明的天灵盖,崔卓远连忙扛着廖永忠跃进院内,把他扔下,朝道衍喊道:“道衍,快住手!不然的话,我一剑刺死他!”四周的军士见主帅被擒,都一脸茫然,不敢轻举妄动。

道衍闻之,忙向一边跳开,道:“堂堂青城派,手段竟如此下作,简直卑鄙无耻!”

崔卓远冷笑一声道:“好一个卑鄙无耻,阁下说这话却不自觉吗?这叫以其人之道还及其人之身。废话少说,这姓廖的已经中了我的独门毒药,要想给他服解药,就把那偏殿里的人都放了!”

道衍冷冷道:“他的命怕是值不了这么多。为救驾而死,倒也死得其所!”廖永忠虽浑身无力,听罢却也气得浑身发抖,想用手指他,却抬不起胳膊。

这时只听偏殿内一个声音喝道:“都给我住手!”然后只见韩林儿整整衣衫,从房里走了出来。四周军士不知所措,面面相觑,高进跟在韩林儿身后,对四周军士大声喊道:“见到陛下,还不行礼!脑袋不想要了吗?”

四周军士这才拜倒高呼万岁。韩林儿走到院子中间朗声道:“众将士拼死救驾,朕深感欣慰,只不过这都是一场误会,这几人都是朕的心腹之士,因收到消息有贼人要对朕不利,所以才连夜闯入行辕,将朕救出。如今既已真相大白,众位都停手吧,今日之事朕也不再追究,廖将军,你意下如何?”

廖永忠见事已至此,也只有点头答应,崔卓远从瓷瓶里取出一个药丸,喂给廖永忠,崔卓远道:“廖将军,此解药需连服七日才可完全解毒,而且解药分量分毫不能差,这几日就劳烦将军记得向我要解药了,属下怕一时忘记,可就麻烦了。”

过的片刻,廖永忠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恶狠狠地瞪了崔卓远一眼,又看向道衍,随即对韩林儿行礼道:“既是如此,那就请陛下回营吧!”

道衍叹声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看你怎么向吴王交代!”说罢转身跃出墙外,顷刻间飘然远去。

此时天色微亮,空气中水气弥漫。崔卓远扶着空明坐起来,空明又吐出几口鲜血,高进等人也围了上来。

空明摆摆手笑道:“切莫悲伤,老衲苟活世间六十余年,今日未能救陛下于水火,心中已是惭愧之至,如今奉佛旨奔赴西方极乐世界,倒也不失为一件乐事。阿弥陀佛!听闻施主乃是青城派弟子,可是无尘的门下?”

崔卓远应声道:“家师正是无尘道长,现任掌门林西乾乃是晚辈的师兄。”

空明点点头道:“如此甚好!高进,你去请陛下移步过来,老衲有事相告。”高进转身去把韩林儿找了来。空明对韩林儿道:“陛下,今日没能逃出,可谓后患无穷啊。老衲有个提议,这就斗胆相告了。我见陛下世子如此幼小,以后跟在陛下身边定然凶险万分,不如让这位带回青城派,那无尘老道虽然固执,但是人品却是极好的,有他在可保世子一世无虞。至于陛下怎么脱身,还得请几位好好琢磨琢磨。老衲怕是派不上用场了。”

众人皆知此时情形凶险万分,空明所说确是绝境之中的上上策。

空明又道:“老衲身上还有一本少林寺不传之秘《易筋经》,就当我送给世子的礼物,青城小侠,这可是你师父心心念念了大半辈子的好东西,还真是便宜他了。”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油布包,递给崔卓远。

崔卓远红着眼圈道:“大师请放心,这本秘籍青城派上下绝不会修炼!”

空明摆手道:“哎,这不是糟践了好东西吗?功夫创制出来本来就是给人练的,藏起来的功夫还叫什么功夫啊。只是这《易筋经》并非盛传的那样厉害,这只是一部辅助功法,其中道理老衲也有许多不解,还需后人慢慢领悟。”说罢空明盘腿而坐,双手合十,就此圆寂。

高进,艾金山,庞明旭三人扑倒嚎啕大哭,倒是吵醒了那婴儿,也嗷嗷哭了起来。崔卓远跪倒在空明遗体前郑重地磕了几个头,然后将《易筋经》收进怀中,去屋里抱了婴儿出来。韩林儿仰天长叹,只恨无力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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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天后续之侠骨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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