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一 唤星之人
听到“星之魔女”这个称呼的时候,玄本能地愣了一下,感觉有些想笑。
在他听来,这个称呼似乎有些许——不知道这个时代是否还有这种说法,不过他脑海中还是自然地出现了一个词——“中二”。
魔女这个词汇本就是中世纪的迷信产物,再加上奇怪的前缀,就好像人智未开的时代才会出现的称呼。想出这个称呼的人一定看多了轻小说。玄小幅度地抿了抿嘴,没有将心思表现在脸上。
当然,如果用西方的语言念出来或许羞耻感会减小一点……但是依旧没有改变其本质。
舒曼教授当然没注意到玄心中如气泡般冒出的一个接一个的想法,点了一下白板,切换到了下一张图片。
一张照片和数段文字出现在了白板上。照片中的女性看起来三十岁上下,正值风华岁月,眼眸蔚蓝,鼻梁高挺,微卷的棕发垂肩而下,整体呈现出一副和谐而高贵的高卢血统面孔。她身着暗红色的法式宫廷长裙,神情高傲而自信,似乎俯视着屏幕前的生灵。旁边的文字则阐述了她的生平。
“维罗妮卡·弗里德里希·阿卡迪亚生于2064年,当时正值降临战争的僵持阶段。21岁时,她建立了一个调律者军团‘流浪者’,用了仅仅四年时间就成为欧洲最强大的调律军事集团。然而,2090年,量产的反调律仪器投入战场之后,调律者的势力迅速衰减,维罗妮卡带着她的军团消失在了欧洲,但同时又开始频繁出现在各地的调律者抗争中。同时,她也开始以自己的名义制造无差别恐怖袭击,因而被冠以‘星之魔女’的称号。也有观点认为,这个称号是她自己散播出去的。这样的日子并不长久,又是三年后,即2093年,六大都市政府相继建立,也有很大一部分调律者选择了接受这种秩序的成立,星之魔女成为了新世界秩序的敌人。经过有目的性的清剿和追踪,东都、新都和西都的联合部队锁定了她的藏身之处——漂浮于太平洋某处天空中的一座山峰,并进行了突袭。此次战役中,星之魔女死亡,但是她的垂死挣扎也造成了太平洋开裂,天灾席卷了世界。这次事件又被称为‘星陨之战’。”
这样的文字毫无疑问是官方说法,不过其中的信息量也足以玄好好消化一段时间。首先,“降临战争”是什么战争?从“降临”这个词来看,应该与之前舒曼教授讲的“调律降临”有关。而战争则是立场的对立……就目前能想象到的社会矛盾和前后文而言,很容易想到对立的两方是“调律者”和“非调律者”。
——后者在当代的语境指的是调律值在10%以下的,几乎没有什么能力的弱调律者。根据舒曼教授的说法,调律值严格为0的人目前他只见过玄一个。
调律这种超越常人的能力,一旦被用于推翻社会秩序,将会是非常可怕的武器。没有调律的时代,社会稳定依赖于政府强制力的底层威慑和依赖于政府公信力的上层建筑的共同作用,就像两根承重柱。而调律的突然出现毫无疑问击溃了第一根支柱,使整个大厦出现倾塌。从这个推论出发,降临战争的爆发就是可以理解的了。
玄迅速地根据自己的社会学常识和历史教训得出了结论。
接下来的故事似乎就是一个拥兵自重的高调律者逐渐偏激的常见的结局,唯一值得注意的地方就是“漂浮于太平洋上空的山峰”。
如果这不是什么比喻或者夸张的话,那么毫无疑问,
这是某种调律现象。采用科技手段达成这样的效果纯粹是一种浪费。这是否昭示了“星之魔女”的调律能力?玄碍于对于调律的了解不深,尚且得不出结论。不过,他面前就有一位调律学教授。
“教授,星之魔女的能力是什么?”
舒曼教授正耐心地等待他消化完这些信息之后发问,脑内早有备案地回答道:“很遗憾,官方并没有公布过,不过我有听说一些传闻。大部分人认为她是引力类型的调律者,但是她所表现出来的能力并不只是引力方面的。这点令调律学研究者们相当困惑。”
引力吗……跟漂浮的山峰倒是挺契合的,不过跟撕裂大洋底部的感觉有所不同啊……难道是制造了超越洛希极限的恒星级别引力源?那也太恐怖了吧……
虽然脑海中浮想联翩,但玄没有纠结这个问题太久,因为这都是过去的事了。他抬眼看向舒曼教授,确认他是否有什么要补充的。
没有辜负他的期望,舒曼教授继续讲了下去:“总之,可以这么说,这位星之魔女就是当今世界的秩序建立的最大推手——虽然是反面推手。如今世界上的总人口已经不足三十亿,其中的三分之一都生活在六大都市的生活圈内。”
画面又切回了世界地图,不过这次,多出了红色的区块覆盖在不同的陆地上,颜色亦有深浅。
其中最深的六块红色分别在:原本应该是黄海的一块平原上、原本应该是阿拉弗拉海或者澳洲北部的一片平原上、阿尔卑斯山脉北麓到伏尔加河的一块区域、北美洲东海岸的海岸线上、非洲最北部的绿地之上、南美亚马逊平原的东侧。
这六块红色旁边分别标注了名称:东都、海都、西都、新都、沙都、森都。
“这些名字还真是……简朴。”玄话到嘴边,还是把“原始”这两个字改得柔和了一些。
“哈哈,不用掩饰,我知道你实际上想说的是什么意思。”舒曼教授低头笑了笑,看穿了玄那点小心思,然后正色说道,“实际上,降临战争和星陨之战对于人类文明的伤害比你想象的可能还要深重。再加上魔兽的出现,使得很多地区不再宜居。现在你所看见的都市是在2100年左右,战争的幸存者们集合起来才开始兴建的,还没有那么富余的时间去重回原来的文明水平。比如东都,你大概也已经感觉到了,就是由最近的四国人民,以及一些迁徙而来的亚洲其他地方的民族共同建立。华夏、其余三国和其他国家的人数的比例差不多是七比二点五比零点五吧。所以,对于来自不同国家、不同地区却聚集到了同一个都市中的人们而言,直接用普遍认知中的概念来称呼现在的家园是接受度最高的一种方案。”
玄点点头:“可以理解。唯有土地,值得人们拼尽最后一滴血。”
这句话是他化用来的。原句是两百……三百年前的某一部言情小说中的句子。至于引用的原因,则是小说的标题让他有些触景生情。而了解这句话的来源的舒曼教授也认同地颔首。
“正是因为现在的人都像是无根的漂泊者,所以信仰有了更为坚实的土壤。不过这是题外话,不是我们今天的重点。接下来我为你讲一下现在科技的变革吧。”
科技变革……这么说来,那艘科研船的动力原理和反调律仪器的运行原理,确实都超越了我所理解的科技范畴啊。不对,调律是一种超越了科学原理的力量,存在这种力量的世界上,科技还会发展?
玄对于他过去生活的年代的科学发展史的了解还算深入,深知实践和理论的互补作用。正是这样的理念,使得他怀疑起了以当今世界的现状,科学是否还拥有严谨这一前提。
“就算存在调律,科学理论依然在发展吗?”
这就好比欧几里得几何建立于五公理五公设之上,而如果其中有一条不成立,欧式几何就会完全崩溃——事实上非欧几何也正是这么诞生的。调律的存在之于科学就是如此的颠覆性,至少在玄看来,堪比两个世纪前经典物理学大厦上空的两朵乌云。
舒曼教授端起办公桌上一杯茶水,润了润嗓子,然后斟酌着开口道:“嗯……你的怀疑很有道理。调律的存在似乎是唯心的,但是在调律之外,这个世界的基础法则却一切照常。用个比喻来说明的话,以往的唯物法则就像是一平如镜的湖面,调律就是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就是调律现象。而那涟漪无论起伏多大传播多远,最终都会慢慢恢复平静。”
而那石子的大小则是调律者的能力大小……确实是很好理解的比喻。玄再次微微点头,表示接受。
不过,这背后的规律值得深思。玄一直相信,世界的基础规则应当是简洁而明了的。就算调律无法被兼容在过往的规则中,也应该拥有可以被总结的规律。当然,有个显而易见的佐证——调律学的存在。
能被当成学科研究的事物必然是拥有规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