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6 章 头啖汤
一片漆黑中,许利民提出去东院的建议后,迟迟没有听到肖露的回复。
他有些急了,压着嗓子道:“行还是不行,你给个主意呀?”
这么躲,躲到什么时候是个头?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但是在衣柜里苟延残喘,更不是长久之计。
他心焦地等待着,直到黑暗中,传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肖露的嗓音很低哑,听上去极为疲倦:“如果我有信心活着逃出西院,也不用和你躲在这儿了。”
她是昨天下午的时候才意识到罗山和金石有多么丧心病狂。
换差事这种事虽然缺德,但理论上大家的身份都是紫衣服的仆役,肖露觉得没有太大危险。
李丹和曹明肯定也是这样想的,不然肯定会同他们鱼死网破,不会轻易让出身份。
罗山和金石看过餐食之后,见众人的饮食都相差不大,警告肖露不能说出去这件事之后,就把她放走了。
肖露不慎掺和进去这事儿,心中已经万分后悔,自然是满口答应,还承诺有线索会优先合作他们,才从内院门口逃了出来。
事情牵涉到四个人,肖露自然会信守秘密,出于自身安全,她也不会随意告诉别人。
至于合作,她肯定不会考虑那两个人渣,反正只是口头上的,说说而已,答应了也没什么。
想着这些事,送饭的时候自然是心不在焉的。
好在送饭这活儿也并不累,她中午那会儿去拿餐盒,已经送了四人份的饭,又跑了一趟厨房,把餐食送给袁康和许利民。
只有另一个人所在的位置偏远,那是个叫徐小云的女孩,肖露也不知道她怎么被分配到了那么远的地方,她在西园里曲里拐弯地转了半天才转到了她在的院落。
那是个小院子,肖露提着食盒进去时,徐小云正弯着腰,弓着背,用尽全力地拽着水桶的绳子,脸憋得通红。
肖露见状,连忙放下食盒,上前帮她拽了一把。一上手,也被这重量吃了一惊,两人合力才把装得满满的大水桶拉了上来。
徐小云一屁股坐倒在地,累得直喘粗气,抬头看着肖露,连声道:“谢、谢谢!”
肖露摆了摆手道:“没事儿,不过你这活儿……这么危险的吗?”
徐小云笑了笑,肖露记得她年纪不大,好像刚刚二十岁,还是个大学生,笑起来的时候脸上还有点羞涩:“其实不是。”
她朝地上努了努嘴,肖露才注意到井边还散落着好几个尺寸小些的水桶,不远处则有一口巨大的水缸,那水才装了一小半。
徐小云不好意思地撩了一下头发:“我力气挺大的,之前用的中号的水桶,就感觉进度有点慢,就想着换个大水桶试试,没想到这么沉……”
肖露一看就明白了,笑道:“看来我来的时间正好。”
徐小云双手合十,作势拜了拜,表示十分感谢,还说要分食物给她。
说到食物,肖露才想起来,连忙打开食盒和徐小云解释,所有人的食物都是被动过的,并不是她送饭时偷吃。如果不信,晚上在花园碰面时可以和其他人当面对质。
徐小云笑道:“这有什么可怀疑的,就算吃了也没什么,何况露露姐你也不像那种人。”
她说着,还硬分了一个白面馒头给肖露,说是当谢礼。
肖露推辞不过,只好收了,心下觉得徐小云性格爽快大方,又是个女孩子,不如找她组队,两相得宜。
徐小云正好也有这个意思,两人一拍即合,愉快地达成合作,肖露帮徐小云打了两大桶水,眼见着水面过了一半,才离开她的小院往回走。
这个临时的小队的存续时间甚至没有超过一个下午,因为两人谁也没想到,那就是她们俩的最后一面。
徐小云甚至没能活到晚上来花园碰头。
出了徐小云的小院,肖露看了看日头,估摸着也就三到四点钟。
她得把空食盒还回原处。
可一想到罗山和金石已经同李丹他们换了差事,这时候多半就在内院门口守着。等她回去了,那两个人渣多半还要套她的话。
想到这里,她的脚步不禁有些犹豫。
索性也没别的事,不如放慢速度,看看沿途有没有什么没发现的线索。反正罗山和金石只能守在门口,不会知道她到底去了哪些地方,她大可以等天快黑了再去还食盒,就说徐小云的院子太远,耽误了她的时间。
打定了这个主意,肖露在沿途查探了一番,眼见着太阳慢慢西斜,才算着时间回到了内院门口。
斜阳金红色的光线给高大的白墙镀上一层美丽的浮金,也让紧闭着的朱红门扉红得越加深沉,像是欲滴出来的血色。
罗山和金石像是知道她会回来似的,两个人一左一右地站在门口,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被光线所碍,肖露直到走近了,才发现他们脸上都带满笑容,连向来神色阴沉,脸上见不到一丝笑影的罗山也是如此。
肖露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友善的态度,这很古怪。古怪的事情放在副本里,几乎都不是什么好事。
她脑中顿时警铃大作,原本就不快的脚步放得更慢了。罗山和金石也不催促,就这么笑眯眯地看着她走近。.
直到肖露走到近前,他们还在笑,肖露只好抬了抬手,向两人示意了一下自己手中的盒子,干巴巴地打了个招呼:“呃……两位,我就过来放个食盒。”
金石没说话,罗山先笑着说道:“肖小姐,走了这么一路,有没有什么可供分享的线索?”
别说肖露在西院转了大半圈也没发现什么异样,就算真的发现了,她也不可能会告诉罗山和金石,索性只把各人的工作说了一下。
反正晚上是要碰头的,这些事情都摆在明面上,没有必要隐瞒。
她说话时,罗山和金石一直带着笑容盯着她看。
肖露觉得很不舒服,脸上还要强作镇定。她只想赶紧离开此地,便把其他事情说了,只隐去了自己和徐小云合作的细节,随后道:“我可以走了吧?”
金石往前走了几步,伸出壮硕的胳膊,拦住了她的去路:“等等,肖小姐。你今天下午见了几个人?”
肖露不想碰到他,往后退了一步,眉头紧锁:“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得送饭,当然是所有人都见了。”
她觉得金石是在捉弄她,语气就显得很不耐烦,金石却似乎毫不介意,用平和的语气继续发问:“所以呢,是几个人?”
肖露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回过头看了一眼,罗山在她背后,金石在她面前,像一座肉山一样拦住她的去路,她抿了抿嘴唇,只好答道:“算上你们和我,八个人。”
背后传来一阵嘶哑的笑声,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
肖露被这人笑得发毛,转头一看,果然是是罗山在发笑。肖露莫名其妙地盯着他,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罗山这时忽然收住了笑容。他长得实在难看,那张瘦脸笑起来的时候像朵被揉烂的菊花,不笑的时候,每条皱纹都像要溢出凶狠的戾气。
肖露被他盯着,原本要发的火也发不出了,两脚像在地上生了根,呆愣愣地听见罗山说:“不对,算上我们和你,也只有六个人。四男二女。”
怎么可能呢?肖露当即要张嘴分辩。
她才是见到所有人的那个人,男的不说,女的也有徐小云和李丹……
等等。
她反应过来罗山和金石话中的意思,胸腔中猛地升起一股寒意。
罗山右手比了个四,左手比了个二,在她眼前晃了晃,肖露觉得脚下发软,几乎要站立不稳。
“两个女的,除了我,还有谁?”她以为自己在质问,其实只是从嗓子眼里挤出了一点儿声音,软塌塌的,没有一点力气。
罗山和金石交换了一个眼神,他笑了起来,道:“李丹啊,这你也能忘?她可厉害了,一个女孩子要负责收两麻袋的垃圾。我以为你会印象很深刻呢。”
一个人收垃圾的李丹。
所以,和她一起换了差事的曹明,也已经……
肖露实在是想不通,副本才刚开始第一天,她把西院转了一圈都没发现什么线索,为什么罗山和金石就能肆无忌惮的提起屠刀,去除掉其他人?
无论怎么看,范府都不是一个资源匮乏到需要互相竞争的副本。
还是说,在她离去的这几个时辰里,他们忽然掌握了什么线索?
肖露背后直冒冷汗,第一反应当然是先从这里脱身,可罗山和金石两个人一前一后堵住了她的去路,她无法向任何人求助。
直到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两个人早就知道她会回来。
他们就是在这儿等着她串供的。
紧张使肖露的思维前所未有的清晰,她心里很清楚,此时此刻,除了投诚,她没有任何选择。
现在这个时间,剩下的人都还在工作,没人会来救她。
今天的饭她已经送完了,其他人不会再关心她的下落。
罗山和金石如果干掉她,只需要说她和另外两个人一起失踪了,副本中的死亡随时随地都在发生,除了人人自危以外,这件事不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事实上,她觉得罗山和金石之所以还留了她一命,就是因为今天太多人见过她了。
她只能答应下来。
当天,她在众人面前证明了罗山和金石的说法,她没有见过失踪的一男一女。
当时李丹和所有人一样,都注视着她。
除了面色特别苍白以外,她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沉默地认可了她的说法。
关于罗山和金石的事,如果还有谁能比肖露知道得多,那肯定就是李丹了。
肖露打定主意要找她打听消息,但是那天的碰头整体都是罗山和金石掌握的节奏。他们浪费了不少时间却没交流出什么有效信息,散场之后,却已经是暮色昏沉。
所有人都马不停蹄地往回赶,为了在天黑之前回到房间,肖露甚至是小跑着回去的。
夜晚的范府寒风呼啸,肖露洗漱早早上了床,睡前脱衣服时,她摸到了徐小云送给她的那个包好的白面馒头。
灯已经熄了,她躺在床上,两眼发直地盯着黑漆漆的床帐。
明天哪怕先不去送饭,也得找李丹谈谈。如果必要,她可以说出真相,把剩下的幸存者都联络起来。
许利民和袁康都是一米八几的大个子,罗山和金石今天没动他们,应该也是有所顾忌。
那两个人虽不知道人品,但总不能比罗山和金石更坏了,这样四对二总能有点胜算吧……
带着满腹的忧心和焦虑,肖露在床上烙饼似的翻了一阵,好不容易才睡了过去。
她再醒过来的时候,眼前明晃晃的,竟然已经是天光大亮的时候。
过于明亮的阳光让她不自觉地眯起眼睛,这让她的视线变得清晰了一些。
这倒不是很奇怪,昨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她也莫名其妙站在离前院不远的一个花园里。
管家进门时所说的“应卯”,她虽然知道,却是一次都没赶上过。
不过这事儿倒不止她一个人这样。昨天交换信息的时候,她得知其他人好像也没有参与应卯的印象,醒来就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不过想到第一天进来那会儿,天黑以后,也是身体自动把他们带到了房间里,她也没觉得很奇怪。昨天众人讨论了一阵,得出的结论是,副本里一向有些稀奇古怪的规则,或许这个副本的规则,就是只有六七个时辰可以自由活动?
肖露和其他人不一样的一点,就是她没有自己的“岗位”。
她虽然知道自己的职责是给众人送饭,但上午的时候,她并没有那种明确的“指向感”。
既然无事可做,只好在醒来的那个小园子里溜达了一圈。
园子不大,也没什么花,比起花园,这里更像是个普通的植物园。
肖露昨天没敢乱碰,只在里面随意转了转,看到有开花的植物,顶多也就凑过去闻闻。
过了一阵子,大概十一点左右,她才有了一种鲜明的感觉,知道自己该去内院门口拿饭了。她这才去了内院门口,不料倒霉地撞上了罗山和金石同李丹他们换差事。
后续事情一茬接一茬,她也没心思想园子的事了。
昨天的时候,肖露对范府还不算熟悉;作为城市里长大的女孩,对植物的了解也并不深。
她昨天虽发现里面有些植物的气味似乎有点熟悉,但因为一时没有头绪,鼻间又总有那股萦绕不去的肉香味作为干扰项,很快也就放弃了。
但今天再看这园子,她就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甚至为此打消了先去寻找李丹的计划。
无他,范府这种地方,花草树木都是用来赏玩的。而植物若要维持在一个人类觉得美观的状态,必得经过精心打理。
肖露昨天送饭时差不多把西院都转遍了,整个西院里花木繁盛,品类更是多得她都数不清。
虽然不开花她还能认出来的植物没几种,但肖露能认出来的几种开花植物,大多都互相错开了开花季节。
比如有的地方种着春天开的桃花,池塘里有夏天开的荷花,有的院子里种着秋天开的桂花树,而现在随处都能闻到腊梅的清香气味,间或可见颜色绚丽的山茶和刺梅。
这样的种植,在现代的公园里也很常见,显然是为了一年四季都有看头。
但眼前这个植物园存在的意义,显然就不是为了观赏。
时值严冬,其中大部分的植物都已凋零,有的树木更是像死了一般,叶子掉得一片不剩,看着光秃秃的。
肖露盯着其中一棵树。
这就是其中一棵掉得一片叶子不剩的光杆子树,树梢上还挂着一点未化尽的残雪。
它树干不高,枝干细瘦,枝条显得极干枯,横七竖八地向外伸展着。
这棵树她在塔外面绝对是见过的,现在看着更是分外眼熟。
肖露打消了立刻去见李丹的念头,她往前走了几步,站到这棵树面前,极其小心地伸手摸了一下它的枝干。
尖尖的,有刺!
这果然是她想的那种植物!
小时候她姥姥家门外曾经种了一棵,平时没什么人摘,她看着果子红艳艳的甚是可爱,树又不高,就伸手去够,结果不小心被带刺的枝条扎伤了手,疼得哇哇大哭。
她闹了半天,最后姥姥替她摘了一颗果子下来,擦干净让她放进嘴里。结果那果子只有外表好看,吃起来又麻又涩,她呸呸了半天。
姥姥对她说,这棵树的名字叫花椒,虽然它的果子小小的,红彤彤的很好看,但它的枝条上生满了短刺,果子也不能直接食用。但是它很有用,奶奶每年做的花椒油都是用它的果子做的,又麻又香。
这件事过去二十多年了,肖露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这是花椒树,但摸到短刺也足够让她确认了。
花椒,应该能药用,但在她的印象中大部分时间都是充当调料的角色,但无论哪种功效,都和观赏无关。
什么样的植物园会种花椒树?
还是说,这其实根本不是植物园,而是一个调料园?
肖露忽然福至心灵,她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遍这个园子的植物,虽然大多她还是不认识,但是她发现了这是调料园的另一个铁证。
角落的一堆不认识的杂草里,长了几棵小葱!
两手不沾阳春水的人,分不清地里的植物是常事,何况肖露昨天没怎么细看。
肖露为了确认,还拿手折了一小段嗅闻。这一闻她就心里有数了,毕竟是餐桌的常见配料。
想到无时无刻不萦绕在鼻端的肉汤气味,肖露猜测,这应该算是一个线索。
剩下的植物他,她没信心还能认出来。眼看时间还早,也就按原计划继续往李丹的方向走。
她现在已经把送饭的任务都排在了第二位——罗山和金石这两个人下手太狠了,给她带来的危机感远远超过了副本。
她的计划是先去找李丹,两人商量好对策,再去厨房找许利民和袁康。如果合作达成,再透露调料园的信息,今天下午的碰头就改在这个调料园,也便于集思广益。
这也更顺路,因为收垃圾的院子本来就离厨房不远。李丹收的垃圾也不是什么五谷轮回之物,而是食物残渣。
当时李丹说自己是收垃圾的,所有人都很惊讶,因为一般人的观念里,这是个又脏又费力气的活儿,不应该分配给女性。
肖露知道真相,李丹肯定是有苦说不出,但她也特地解释了,她的工作没有想象的繁重,那个院子里摆满了各种五颜六色的“渣斗”,专门用来盛装食物残渣,她就负责把干的倒进麻袋,湿的倒进桶里。
这听上去确实不是很累,还不如那两个洗碗的和打水的徐小云。但对肖露来说,这又迎来了新的问题:既然不累,也没那么脏,罗山和金石为什么非要和李丹他们换呢?
这事恐怕只有单独问李丹。
肖露这样想着,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但最后到肖露的小院门口时,她发现自己还是来晚了一步。
许利民道:“所以,你是亲眼看到李丹出事的?”
肖露在黑暗之中摇了摇头,想起许利民看不见,又低声否认,道:“没有。”
许利民苦笑道:“算了,也比袁康好。我今天一睁开眼,旁边的位置就是空的。要不是你来找我,我还以为他悄悄跑去别的地方寻摸线索,故意没告诉我呢……”
肖露抿了抿嘴,她这话没说出口,但其实现在躲起来,也未必躲得了多久。
现在整个西院都是罗山和金石的眼线,而她甚至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掌握她的行踪的。
她走到李丹院子里的时候,找了一圈都没见到李丹的人影;麻袋和桶里还有些垃圾,说明她今天在院子里工作过,甚至可能不久之前都还在。
现在她却消失不见了。
没有李丹,就等于没有证人。甚至也不知道许利民和袁康怎么样了……
肖露心头突突直跳,她知道自己该去内院门口拿食盒了。
她这次去得比昨天晚了一些,罗山和金石还是那样,似笑非笑地抱着胳膊,站在内院那扇紧闭的朱红大门之外。
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现在穿上了崭新鲜亮的青色衣裳。
肖露是过来拿食盒的,瞥了一眼他们俩,再看食盒,就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地上只剩四个食盒了!
这个食盒应该是根据活人的数量自动出的,只剩四个食盒,也就意味着,在餐盒出现之前,整个西院就只有四个活人了。
金石的胖脸上还挂着笑容,不顾她惊悚的表情,寒暄道:“肖小姐,你今天来晚了呀。”
罗山凉凉地瞥了她一眼,肖露背后一寒,听他意味深长地道:“那可不,肖小姐最喜欢到处闲逛,昨天今天,都没少在西院晃悠。宁可去看别人的空屋子,也不肯早点过来拿食盒。心思都没放在正途上,能不来晚吗?”
肖露的心底一片冰凉。
他知道了。他知道自己去过李丹的院子。他甚至知道自己昨天故意在路上耽搁时间!
但肖露不认为自己连被人跟踪了都不知道,她明明都是一个人去的,而且理论上,罗山和金石作为守门的,就不应该能离开这扇门!
他们到底是怎么杀了人,又怎么知道了自己的行踪?
她只能猜测,他们俩或许通过某种方式监控了西院。
肖露知道现在活着的希望不大了,但副本里时局瞬息万变,哪怕多苟活一个时辰,说不定就多出一个时辰的希望。
黑暗中,空气仿佛凝固了,两人再次陷入了沉寂。
许利民有点受不了了,他想动动脚,但现在的姿势也不足以支撑他的动作。
两人现在躲藏的地方是李丹房间的衣柜,肖露找的地方,她说现在他们自己的房间已经不安全了,李丹是今天才死的,躲她房间更容易成为盲区。
但这柜子放衣服时看着挺大,一旦装进两个大活人,又实在太过狭窄逼仄。
他刚想说什么,哪怕是一句抱怨,但黑暗中,忽然传来非常轻微的嘎吱一声。
是木头摩擦发出的声音,离得很近。
隔壁的柜子被打开了!
被发现的恐惧让许利民一时屏住了呼吸,他对面的肖露试图控制自己的双腿让它不要继续发抖,但她做不到。
她怕得连牙齿都在打战。
肖露唯一能控住的是没发出任何哭声,但两行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许利民听见了肖露颤抖的呼吸,他默默收紧了自己的双腿,在极其有限的活动范围里,他尽力把自己的身体绷成了一张弓弦。
到这份上了,不如最后拼一把,说不定肖露能跑掉。
“嘎吱——”
那声音不算大,可在这鸦雀无声的环境中,却显得极为刺耳。
伴随着衣柜门缓缓被拉开,一束光线透了进来。
许利民深吸了一口气,他用力推开两扇衣柜门,跳出去,闭着眼睛挥了一顿乱拳,一边对着空气乱打,一边大吼道:“狗东西,我跟你们拼了!”
可是他的拳头扑了空。
周遭寂静得可怕,除了肖露哽咽的声音,他连一声属于人类的讥笑声都没听到。
人呢?
这里不可能没有人,不然,刚才的衣柜门是谁打开的?
不正常的死寂让他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心脏在胸腔中卖力地搏动,许利民不得不再次睁开双眼。
但此时映入眼帘的内容,让他无法理解。
肖露正像一个死人一样直板板地躺着。
他们之前容身的衣柜十分狭小,当然不足以容纳她这个动作。
她是漂浮在半空中的。
她漂浮的高度只比许利民一米八二的身高略矮一点,许利民得以看见她脸上的表情。
她整个头颅都涨得通红,许利民看到她面上涕泪交流,牙关咬得紧紧的,双目暴突,脖子青筋直跳。
所有的迹象无一不表明她在奋力挣扎,可是除了脸上的五官,她没有一个部位能活动,整个人手脚伸得直挺挺的,好似被什么无形的力量凭空抬了起来,又摆出了一个“大”字。
许利民脑中一片空白,他来不及想任何事,看见肖露一直盯着他,好像眼睛都要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把肖露从空中拽下来。
肖露的头不能动,眼珠却朝他的方向转了过来,渴望而又祈求地看着他。
可许利民的五指还来不及碰到肖露,她已经缓慢地离开了原地,往门外的方向飘去。
这是什么力量,是肖露说过的“它们”吗?
它们要带着肖露去哪里?
他是被放过了吗?
许利民眼看着肖露被那股无形的力量往门外拖去,眼睛却一直还盯着自己,脚下忍不住跟着跑了几步,一直追到了门口。
肖露的眼睛还在死死地看着他,但是之前咬紧的牙关已经张开了。
她的嘴在动,好像想要说出什么,但是她正离许利民越来越远,头的扭转幅度也就到达了极限。
她留给许利民的只有这个扭曲的表情,再远一些,许利民连她的表情都看不见了。
她直挺挺地消失在许利民的视线里。
许利民浑身发抖,他被极度的恐惧清空了的脑海,此刻像一盘卡带的影碟一般,反复播放着肖露最后的动作。
那是不是想传递给他的信息?
鲜红的舌头,森白的牙齿,布满血丝的狰狞眼球,细瘦的脖颈上动脉还在突突跳动。
肖露最后的神色已经说不上好看了,嘴张得很大很大,像一个巨大的O形。
她的嘴极力地开合着,许利民拼凑着那嘴型……
他猛地激灵了一下。
像一口凉气轻轻地吹在他的后颈窝,许利民头皮一麻,脊背猛然间窜上一股寒意。
他拼出来了。
肖露说的是:“快——跑——”
能跑去哪儿呢?
许利民胡乱地想着,肖露之前说过,她亲眼目睹了李丹的消失。正因为如此,她才带着许利民躲到李丹房间的衣柜,试图给那股搜寻他们的力量制造盲区。
按照这个逻辑,他是不是应该躲到曹明的房间,或者……肖露的房间?
许利民谨慎地做了个深呼吸,他感觉自己缓过气来了,被极度的恐惧压迫到僵硬的大脑终于开始重新恢复运转。
不管什么,总之他应该要先离开这儿。
他准备迈动自己的双腿向外走,但是……
等等,他的腿……为什么动不了了?
许利民倒吸了一口凉气。
除了腿,他的胳膊,肩膀……脖子以下的所有部位,他都动不了了。
他的视野高度没怎么变,却猛地打了个转。之前立着的家具,在他眼中变成了横放……
许利民感觉到自己的四肢被猛地抻开,他意识到这根本不是什么无形的力量,这和被控制根本不一样!
那铁钳一样牢牢禁锢着他的力量,分明是属于人的!!
隔着厚厚的棉衣,他感受不到体温,但他能感觉到那是几股不同的力量在抓着他。
他很熟悉,因为他曾经体验过。
在他的大学时代,他是篮球队的后卫。他们曾经参加过全国的大学生联赛,十六进八的淘汰赛,最后时刻他绝杀了一个三分。他的队友欢呼着将他举了起来,甚至高高抛起。
他身不由己,却满面笑容,沉溺在胜利的狂喜中。
现在这种感觉就和当时一模一样,只是现在的这种身不由己无法给他带来任何喜悦,反而只感觉自己像一块砧板上的肉,满心绝望和惊恐。
他能感觉到是好几个人抓着他的四肢,甚至有人托着他的头……
甚至那托着头的力度,比攫住他四肢的力量还小一些,他的脖子还能转动。
许利民直到此刻才发现,原来他们以为空荡荡的大院,根本不是空的,有“人”在活动——还是他们看不见的“人”!
他就这样悬浮在半空中,四肢被钳制着,他根本没有任何办法挣脱,只能看着身边的景色不断变化,猜测这些东西想要把他送到哪儿去。
来不及再作思考,他很快被这无形的力量抬出了李丹的房间,沿着刚才肖露消失的方向一路向前。
或许这里,就是他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