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亲情
“俺赵老黑一辈子老老实实做人,本本分分做事,从来也没干过啥羞先人的事。俺就算得罪了神仙也不是有心的,求求你能不能发发慈悲放俺儿回来,俺一定给您日日供拜,年年烧香……”
花白的头发贴在地上,恳求的话语,赵镇忍不住跟着跪了下去。
他瞬间就明白过来,为什么自己捡了一条命,父母刚开始还那么高兴,道士走后就有点忧心忡忡的样子。
现在听到老爹这番朴实的话,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
醒来后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别人就算觉得奇怪,也不会过多在意,最多是饭后谈资。
可是亲人不会啊,他们对自己的爱,深入内心,刻进骨髓。
一丁点的反常,都会让他们惶恐无比。
穿越前的赵镇是一个留守儿童,生活上虽然勉强小康没有吃过什么苦,但记忆里却没有多少来自父母的关爱和陪伴。
当下虽然生活困苦了些,但无论是这新的爹娘,还是那个小妹妹,都让他真切的感受到了什么是家庭的温暖,什么是亲人的在乎。
心念及此,赵镇感觉到喉咙发干,一股热流从胸腔涌向眼眶,更不忍将真相告知两人。
“爹,您说什么啊,我就是赵镇,就是你的三狗子啊……”
“不,不是……求求你了……”
男人有些木讷,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察觉的异常,只是一个劲的恳求。
赵镇飞快的回想今天的一言一行,又在记忆中搜寻只有父子俩才知道的小秘密,顺便想了一个能够解释的过去的理由。
“爹,你先起来!”
扶着男人起身坐回炕上,赵镇思虑片刻劝道。
“爹,我真的是三狗子,你看我胳膊上的这两个点,还是我四岁那年跟你进南山的时候,被蛇咬的。你怕蛇有毒,还给我吸了很久,最后幸亏蛇没有毒,我们两个把那蛇烤了吃了,现在我还时常怀念那时蛇肉真香。”
这种不为外人所知又充满细节的小故事,时间地点人物都没错,男人的眉头松开不少,大概考虑到妖孽无所不知,并没有完全放松。
“二老是不是觉得,我说话跟以前不一样了?不瞒爹说,我晕倒的时候啊,晕晕乎乎的就飘到了一个地方,读了十二年书,后来我想念爹娘,趁老神仙睡着了,就跑回来了!没想到世外多年这里才刚过了不到一天。”
这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一通忽悠,爹娘二人才似乎有点信了。
一时之间,转悲为喜,三人抱头痛哭一番。
哭罢之后,老爹又叹了口气,轻轻一巴掌拍在赵镇的后脑勺。
“你啊,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就错过了呢,爹娘有啥好想的,你要有个远大的前途,以后能位列仙班,我和你娘就算再也见不到你也愿意啊。”
老爹嘴上埋怨着,可是后脑上那双布满老茧的摩挲,显然更喜欢儿子就在膝前。
同样的话,前世的爹娘也说过,他们也是这么做的,把孩子扔到老家的寄宿学校,去外地打工赚钱,赵镇理解他们的不易,可也偶尔埋怨他们为什么不把自己带在身边。
赵镇揉搓着酸涩的眼角笑道,“爹娘,远大的前程,和跟在你们身前尽孝,也不冲突啊,难道我就不能在这里闯出一片天地来?”
“就是就是,他爹时间不早了,让狗子早点去睡觉吧,天一亮还得清窑呢。”
不知道这番话二老有几分真信,好歹表面算是圆过去了。
赵镇带上房门独自来到院子里,躺在那辆架子车上,盯着不远处黑漆漆的土窑。
因为急着救自己,这一窑眼看就要烧成的木炭,不得不被浇灭,至少几个月的辛苦付之东流。
其实也不是救自己,而是救他们的儿子才对,可自己现在又是他们的儿子,那还是在救自己。
这关系算起来有点绕,反正也回不去了,不如既来之则安之。
赵镇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从车板上爬了起来,盘腿坐着思绪万千。
墙边屋檐下,还堆着乡亲们送来的慰问品,这些淳朴的乡亲们啊,屋里还在辗转反侧的爹娘,那可爱的跟洋娃娃一样的小妹,这难得的温情,自己该好好珍惜。
好歹也读了十二年书,千军万马挤过了独木桥的人,等知道了这是个什么朝代,出人头地应该不难。
今天钱都给了老道士,家里已经没有分文了,眼下还是先把窑清出来,赶在第一场雪之前再烧一窑,才能有钱撑过春荒。
反正睡不着,不如现在就开始干,赵镇索性跳下车去拿镢头,突然看到墙头上,几个脑袋悄无声息的从黑影里冒了出来。
月明星稀,乾坤朗朗。
难道还有土匪出没不成?
好像也没什么不成的,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没有土匪才有点不正常。
只是自己家米仓见底,最后一点钱也给了老道士,就连鸡都被老道士给“借”走了。
这土匪来,他图啥呀?就图那一窑烧废了的炭?
那这不用偷偷摸摸的,尽管大大方方的来,白送!能拿多少算多少,也省的费劲清窑了。
这么一想赵镇冷静了,稳稳当当的靠在车辕上,看着墙头拿几个鬼鬼祟祟的黑影。
砰!
这叫投石问路,赵镇也是读过七侠五义、水浒传的,不过投石问路投到人脑袋上,这就有点过分了。
赵镇捂着脑袋,正要去墙边埋伏他一手,就听到墙头低声叫起来。
“狗儿哥,快拿梯子过来啊……就知道你没睡!”
得,原来刚才的石头不是扔错了,人家就算冲自己脑门来的。
来的也不是别人,就是赵镇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几个小伙伴。
刚才说话的那小子,跟赵镇一边大,大名叫王彦,小名叫黑皮。
黑皮就是野猪,乡下人给孩子起名大多都很低贱,老辈的说法是名字太高会扛不住早夭。
赵镇走到墙边把梯子竖起来,王彦第一个出溜下来,紧紧的抱住赵镇。
“狗儿,我还以为你真被窑神收了呢。”
王彦家只有他一个独苗,又有十几亩地,吃的好自然长的壮实,足足比赵镇高了一头,这一抱差点把赵镇勒的背过气去。
“男子汉大丈夫,流血流汗不流泪,哭什么?”
赵镇拍了拍王彦的后背,看着他背后三个手拿铁叉的好哥们儿。
别说,还真挺感动的。
感动归感动,白送上门来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夜色下,土窑中。
连同赵镇在内的五个半大小子,干的热火朝天,天刚蒙蒙放亮大半个窑就清理完了。
烧的乌黑的废木炭,整齐的码放在墙边,五个全身乌漆嘛黑,只能看到眼白的小伙伴,坐在窑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嘿嘿傻笑起来。
王彦、赵镇、赵奇云,孙寿,王正午,五个同样大的孩子,按照高矮一字排开。
等着村子里第一只鸡叫,看太阳从山头升起。
一如他们的人生,从这一刻开始,从黑暗中逐渐走向光明,走向炽热,谱写属于他们的历史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