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第 3 章

少年变脸变得飞快,宛若石中剑出,锋芒毕露,他浓眉轻挑,高文成甚至有一种对方在用鼻孔看自己的错觉,除了轻蔑还是轻蔑。

绛至……绛至……

“你他妈耍我啊!”他锤拳暴起,怒不可遏的冲向秦云盏。

风疏雨吓了一跳,忙往秦云盏背后躲,却见少年一记飞身旋踢,烧的通红的火盆直朝着高文成飞过去,霎时间火星焦炭四下溅落,浓烟滚滚,高文成被烫的尖叫,不断地后退,后方看热闹的外门弟子们也大受惊吓,一个个你踩着我我撞着你的退避三舍,末了站了老远,鹌鹑似的望向中间。

他们多是近几年新来的外门弟子,没见过什么世面,进来后便被告知这位高师兄与内门有交情,想要成为内门弟子得先通过高文成的考验,所有人都是这么过来的,于是新人往往信以为真,日日给高文成及其他人当牛做马受苦受累,渐渐地,他们的雄心壮志被消磨,只剩下一个盼头——何时有新人来,他们想多年媳妇熬成婆,尝尝被伺候的滋味。

秦云盏没想到小小一个外门竟然也会有这么多妖魔鬼怪,如此畸形的阶级制度打压人心,试问谁还会潜心修炼悟道,振兴门楣呢?

那盆炭火形成了一道楚河汉界,秦云盏在这头,鹌鹑们在那头。

秦云盏作势掸了掸身上那并不存在的灰,冷冷道:“从现在开始,谁用洗脚水谁烧,谁烧柴火谁捡,你们的那些不成文的破规矩在我这里统统不作数。”

高文成方才拿手臂抵挡来着,此刻衣服被烫的千疮百孔,他的脸也因为愤怒和疼痛而扭曲狰狞。

“云展!你今日言行我会悉数告知李儒师兄!你这辈子都别想进内门!也别想在外门有好日子过!你完了!!”

李儒?刚才那吊梢三白眼?果然是一丘之貉。

“噢哟我好怕怕哟。”秦云盏拍了拍胸口道:“从来入门试炼考的都是修行功法,几时听闻要靠给高师兄烧洗脚水才能通过了?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信你能带他们入内门吧?”说罢,他不再理会面红耳赤的高文成,推搡着风疏雨进屋,悠然关上门。

大抵是他表现出来的狠厉果决与先前逆来顺受的反差太大,震慑到了所有人,外面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动静,却没人再叫嚣挑衅,仿佛树倒猢狲散。

秦云盏轻嗤一声,后“哎哟哎哟”的弯下腰去,捂着小腿单脚跳,“痛死我了痛死我了!”

“没事吧你!”风疏雨急急忙忙的冲过来扶他,一检查才发现,秦云盏的小腿被滚烫的火盆烫出了一片密密麻麻的水泡。

“妈鸭!”风疏雨吓结巴了,手忙脚乱的去柜子里翻伤药。

“别慌别慌,不是什么大事儿。”秦云盏一边坐在床头卷裤脚一边摆手,这时他听到识海里沉寂良久的天道开了口。

“你完了。”天道说:“高文成虽是外门弟子,但与李儒交往甚密,他甚至可以借李儒的关系任意进出内门,本来你可以通过高文成结交李儒,再通过李儒结交齐无双,只要齐无双一句话,你便有通过入门试炼的可能,但短短一天,你把他们全都得罪完了。”

秦云盏掏了掏耳朵,充分贯彻左耳进右耳出,我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你的原则,这时风疏雨拿了烫伤膏过来,用沾湿的棉布小心翼翼的替秦云盏上药。这小圆脸看起来怂头怂脑的,做事却格外细致体贴。

包扎完毕,风疏雨将东西收拾好,隐隐激动的辙回床头,“你那一脚好厉害!我......我自己的腿都抬不到那么高呢!”说着他伸手去够自己的小短腿,东倒西歪的比划着。

“这就是炼气的厉害之处啦!”秦云盏笑道。

也是多亏了前世修炼的根基扎实,他在规诫堂过了几遍炼气决便已盈气于丹田,敛锋芒于指尖,这泥壳子虽笨拙,但也不是完全没救,多使多用,也能活泛些。

“炼气是什么意思?”风疏雨问。

“吸天地之灵气以自用,初期强身健体,后期则能体格轻盈登天遁地,劈个叉抬个腿都不在话下。”秦云盏说。

“这么厉害!”风疏雨星星眼道:“那你能不能教教我。”

“可以啊,我先教你一招练气口诀。”秦云盏说:“拿笔记下。”

此时,天道又在他的识海里发表意见。

“你竟然这么轻易的就把练气口决传授给他了,你可知他随时会成为你的竞争对手!顶替你通过入门试炼!”

“你的格局能不能不要这么小?”秦云盏叹气道:“像我这种天之骄子,闭着眼睛都能变成龙傲天,一个破入门试炼还值得你绕那么大弯子?又是趋炎附势又是打压同僚的。”

“天之骄子?”天道冷哼一声:“你对自己的情况是不是不太了解?”

秦云盏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那厢风疏雨正在认真的默念背诵秦云盏教的两句练气口诀,扒拉着手指协助背书的模样显得不太聪明,又很生机勃勃。

秦云盏一手托腮,微微出神。

“你知道么?从前有人告诉过我,悟道只是修道之人的中乘奥义,布道于苍生者才是真正的圣贤,乃修道的上乘境界。”他道。

“是吗?”天道冷嘲道:“那告诉你这些话的人后来如何了?你的下场又是如何了?”

秦云盏一时语塞。

他不答,肺腑内却突如其来一阵剧痛,胀的他神昏意聩,耳畔隐隐传来天道的冷笑声:“早说你天资平庸无法修炼,纳气便是自损,你偏不信,如今便叫你吃些苦头才能长长记性!”

秦云盏晕的毫无征兆,风疏雨吓得扑过去掐他人中,殊不知此时相隔十里水榭连廊的丹嶂阁内,架设于玉台上的铁色长剑骤然长鸣,正是与定山河并存于无数传说逸闻中的另一把名剑朝光净。

良久,其主人自内厢房拂袖而出,白发齐腰。

“吵什么?”他取下了搁在玉台上聒噪的朝光净,轻弹剑鞘,口气不耐。

朝光净啸声微泯,只在他掌下轻轻震颤。窗外凉风习习,吹动师云琢鬓边雪白的须发,他转眸,入目是一片金黄色的残荷枯叶。

又是一个夏去秋来。

一眨眼,六十年了。

门外传来敲门声。

师云琢放下朝光净转身回了里屋。外面的敲门声连绵不绝,得不到回应却也不敢多急躁一分,始终保持着规整的节奏和不轻不重的力道,许久,师云琢才从屋里出来,他披了件大袖,面无表情的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人是柳吟川。

万人之上的代宗主此刻毕恭毕敬的拱手作揖,陪笑道:“大师兄。”

“有事?”师云琢道。

“枫叶红了,想邀大师兄一同鉴赏。”柳吟川道:“不知大师兄愿否?”

按照从前无数次的惯例,师云琢会直接关门说一句“无空”,可今日,鹤发俊颜的男人举目眺望远方,吐出了一个“可”字。

柳吟川大喜过望,忙一伸手作邀请的姿势,两人并肩走上九曲长廊。

这么些年,师云琢几乎已经是淡然避世的状态,对沧溟水榭的诸多事宜不闻不问,每隔三个月柳吟川都要以这样那样的理由前来丹嶂阁与师云琢请安,不为别的,只为他是代宗主,而师云琢才是名副其实的沧溟宗主。

在外人看来,柳吟川是个足够谦逊又尊长的代宗主,数十年来不曾想过取师云琢而代之,如此卑躬屈膝实在是有些委屈,可只有柳吟川自己知晓自己是不得不这么做。

六十年前,八大宗门围剿入魔的秦云盏未果,是师云琢孤身前往一剑了结了对方的性命,没人知道个中的细节,只晓得师云琢自此一夜白头,大病一场闭关数月,柳吟川趁机代理了宗门内的诸多事务,以代宗主自称。

待到师云琢出关,他本还有些惴惴不安,生怕师云琢会将权柄要回去,可这位温润如玉又惊才绝艳的青年宗主却宛若变了个人,对整个宗门之事撒手不管,再不过问,整个人都冷冷的,恹恹的。

柳吟川起初以为师云琢在暗地里密谋些什么,或是在给自己台阶下,旁敲侧击的试探了几次之后,他震惊的发现师云琢好像是真的不想管,甚至连引以为傲的朝光净也弃置,丧的彻彻底底。

这正中了柳吟川的下怀,他欣喜若狂,满以为自己能借此机彻底掌控沧溟水榭,可谁料在将师云琢即将退位让贤的消息放出去之后,柳吟川一夜之间受到了七八封来自各方势力的恐吓信及挑战信。

这可吓坏了柳代宗主,他玩弄权术颇有两手,剑术修为却拿不出手,他甚至都没有一把专属宝剑。

柳吟川认清了现实,师云琢固然碍眼,可决不能消失,师云琢是沧溟剑宗的镇山石,是自己仅有的最有力的靠山。

于是,他便老老实实的将这个“代”字冠在头顶,纵然不情不愿,也要想尽办法牢牢的将师云琢拴在沧溟水榭,只年年往门派里放些风声,说他如何为沧溟剑宗劳心劳力,诸多操心,教弟子们对他爱戴臣服。

“下个月金禅寺与我们约了一场会武,我挑选了几位内门弟子代为前往。”柳吟川小心翼翼道:“在我看来,会武也不过就是切磋技法联络感情,倒不必真的动刀动枪,我们与金禅寺同为九大宗门,若真较出个高下来,谁的面子也挂不住,所以师兄你可否愿意与金禅寺的严开住持打声招呼,让大家点到为止。”

“严开住持性情豁达,不会在意输赢,你让他们敞开来打便是。”师云琢漫不经心道。

柳吟川咽下一口老血,只恨师云琢听不出他的画外音,“严开住持或许不在意,可我们沧溟剑宗在意啊,百年宗门,有瑕疵污点总归不好。”

师云琢充耳不闻,自顾自的走到了前面,柳吟川暗地里咬了咬牙,这些年师云琢喜怒无常他也已习惯,决不能忤逆,于是只能疾步跟上去,两人一前一后穿过成片的枫树林。

“近日北疆净坛教入主中原之意愈发明显,那些蛮子在江湖上屡屡放话挑衅,说要与我们大华宗门一较高下,作为剑宗代表,我们沧溟可能会首当其冲......”柳吟川絮絮道:“大师兄你也知道,星池他们近日忙于下山救济灾民,剑术......难免懈怠,总不能真去跟那些蛮子硬碰硬。”

“还是挨打挨少了。”师云琢说。

“是啊是啊。”柳吟川愤愤不平道:“这些蛮子就是不知天高地厚,若是他们领教过大师兄的剑招修为,必不敢——”

“我说的是你儿子柳星池。”师云琢看了他一眼:“你别搞错了。”

“......”

作者有话要说:致力于把天聊死——师云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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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剑修不讲武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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