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圣器重现
“你在说什么,夏洛蒂?”伊凡·卡列金疑惑地问,嘴角却忍不住以极小的幅度波动。
“你还想继续骗我下去吗?”夏洛蒂的怒火随时都有可能喷薄出来,她的眼睛像是一条被逼急了的野狼。
“……你在生气什么?”伊凡·卡列金的脸一瞬间冷了下去。既然事情已经败露了,就不再需要费力再去掩藏。
“真是个好问题,你既然这么聪明还需要问吗?”夏洛蒂冷冷地讥讽着,“真不好意思,我没你这么聪明,我得现在从头理一理怎么样?”
“你说你是在警察局得到的录像,对吧?可事实是你根本就没进到监控室里,那我可不可以假设,你一早就得到了监控录像和那份档案?”
她又看向立在一旁的茱蒂丝图:“阿姨,这应该就是你们刚才说的那份资料是吧?您还真向着他,把什么都给到位了,回头是要不要把伊莉莎也嫁给他啊?”
公主的被说的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只丢下了一句“moron”就愤愤地离开了。
“所以,不如让我大胆猜测一下,你一开始就知道这些事,是吗?”夏洛蒂吼着,嗓子就要变得沙哑,甚至语气已经接近于哭诉,“你一早就知道莉亚经历了什么,也知道她被囚禁在什么地方。但你就为了把鬣狗营收服到你的手下,用她设计了这么大一个局,是吗?”
“对,我一早就知道。”伊凡·卡列金承认了,但他又马上辩解,“但你误解我了,我一开始知道以后就只是想要帮助他们,可鬣狗营好死不死地横插了一杠子进来,我才……”
“少找借口!”夏洛蒂情绪激动地打断了他,“难道你在这之后没有机会和拉桑琪和盘托出吗?难道你不能在拉桑琪接下了你的委托以后说出实情吗?你……”
“够了!”伊凡·卡列金的耐心消磨尽了,刚才他感到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血管里流淌的是硫酸一样,这种被指责的感觉让他无法忍受。“我真不明白你在生气什么,难道这件事有一点损害到你的利益吗,小姐!你几乎什么都没做,仍然能一分不少地拿到你的一百万卢布拍拍屁股走人,那就别站在那里对我的决策指手画脚!”
“……你就是这么想的?”夏洛蒂怒极反笑,“拉桑琪救过我们的命,你却一直想要设计她,最后把她所珍视的一切都毁了……”
“别告诉我你也会担心别人了。”伊凡·卡列金冷呛。
“我一直以为我们是好朋友,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夏洛蒂快说不成话了,她的声音逐渐被泪水泡得发软发粘,“然后你毫不犹豫地骗了我,连一点愧疚感都没有……你明知道我最讨厌被欺骗,却还是这么做了,是不是在你眼里,我也和拉桑琪一样,是说出卖就能出卖的工具和棋子?”
“我真想不明白,你到底在崩溃些什么?”伊凡·卡列金的声音虽然软了一些下来,但话语依然坚硬,“如果我不看重你,你早就死在埃赫塔顿了!难道我做的事在你眼里就因为没事先告诉你我的计划而一笔勾销了吗?我不告诉你不还是怕你再出什么差错!”
“你要是什么都不想告诉我的话那为什么把我叫过来!”夏洛蒂哑着嗓子喊,她的眼睛已经哭红了,“你怎么敢这么说,伊凡·卡列金·布罗戈诺夫斯基,你就是个没有心的冷血怪物!”
她撑不下去了,也不想再站在这个冷若冰霜的男人面前,捂着眼睛扭身朝来时的小路跑走,尽管她都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
这到底算什么事啊!我把兄弟当铁子,兄弟把我当傻子……长久以来,夏洛蒂一直都坚信,毋宁说是让自己相信,她和学校那些叽叽喳喳的家伙处不来,不过是兴趣和境界不在一个频道上罢了。打个比方,艺术生和普考生在一起连忧心的事都不一样,又怎么可能聊得来?
如果只有用那种像是往头上倒垃圾来取舍自己去迎合别人的方式,才能融入这个腐臭世界的话,那她宁可不要这种虚伪的假象。既然她本来就没做错什么,又何必去屈尊纡贵?
所谓的孤独,是指没有能理解自己的人。她曾深深明白这种感受,当一次又一次冷冷地坐在旁边看着入不了她眼的那些人叽叽喳喳时。当一张超纲的答卷摆在你面前时,把答题卡全都涂黑和直接交白卷其实会得到同一种结果,既然如此,那她还是更愿意避免这种无谓的劳动。
但记不清从哪一天起,对她来说,只要有伊凡·卡列金在身边,她就能感受到一丝理解和认同。他不是那种能把人“拉回正轨”的治愈者,而是能让人感到归属感的盟友。在漫长的黑夜里,只要有一起交换体温的人,似乎就不至于在睡梦里冻死。
夏洛蒂认为她自己是一种很特别的人,有些人说话她完全听不懂,即使他们说的是“把水递给我”这种简单的句子她都会晃神,然后思索“这人到底在说什么?”但即使与伊凡·卡列金在一起时,他滔滔不绝地说起那些她懂都不懂的东西,还用着诗歌一样文艺而晦涩的形容,她也能完全理解下去。而反过来对方也一样,他像是能看透自己一样,能一针见血地指出她的心态和需要做些什么。
这种特殊而双向的知己感令人着迷,似乎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能避开不断变化的现实,能一起自由地下沉着下沉着,向下穿越直到那无人触及的海底为止。就算真的踩在了坚硬的海床上,二人也能共享同一份孤独……
但现在这种信任关系被无情的打破了。如果这种欺骗都不叫背叛的话,那什么才能叫背叛呢?原来自己视为知己的人是如此的不信任她,甚至把她也当成自己计划中的一部分算计了进去……他怎么能这么做!
夏洛蒂不想再想下去了,不然她不知道自己的眼泪什么时候才能擦完。在拿到了自己的那份行李以后,她本来打车想回酒店,但想起房卡已经退掉了,犹豫了一段时间以后,最终她对司机说了另一个地址。
伊凡·卡列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到底是在行走还是在思考,或者两者皆有之。正午树荫下温暖的风在他的感觉却像是千万根羽毛,用瘙痒的方式折磨着他的每一寸皮肤。他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像是有人泼了一层硫酸在上面,每次被人这样指责以后他都会有这种感觉,但是现在的不适感像是从血管里生出来的似的,在他的皮下四处乱撞着。
伊凡·卡列金的脑中隐隐作痛,难道自己真的做错了吗?这种事他一向不愿意承认,但夏洛蒂的眼泪似乎又说明了一切。但难道他的逻辑有错吗?这套安排对夏洛蒂毫无坏处,为什么她会如此生气……?
但他转念又愤恨起来,一个没有心的冷血怪物……这评价他曾不止一次地听过,上一次是在他处决叛徒穆罕默德的时候,他曾亲手用那把黄金蛇头手杖把他的肠子搅烂。而更上一次……他不想再去想起这件事,那个场景一次次出现在他的噩梦里,而他却只能一次又一次在与那天相同的寒夜中惊醒,不敢再闭上眼睛。
既然这样,那他为什么要去向夏洛蒂道歉?又有什么歉意可有?他根本就没错!那个永远大咧咧的女孩永远不明白,这是一次任务,一场战争,而不是少年少女的情意过家家!作为一切的核心,他没时间去为了这点无足轻重的小事,和一个在接下来作用微乎其微的人费心伤神。更何况,如果连夏洛蒂都是这样想他的,那还去管她干什么?反正她来到这里就是为了钱而已,他也并不欠她什么……
在他自己都信不下去这套说辞之前,他拿了自己的那份行李,对出租车说了另一个地址,与夏洛蒂前往了相反的方向。
出租车在上城郊外的某处停下了,这个地方连常年在首都穿梭的司机都不怎熟悉——这里实在是太荒凉了,四周没有富人的别墅,没有商业地带,甚至都没有本来在上城多如牛毛的贫民窟……
只有面前的这座石制小教堂,长久的风吹日晒让它看起来灰蒙蒙的,石柱上点点滴滴的破损是岁月在它身上割出来的伤痕,繁琐的石刻科普特十字架立在教堂顶上,在旷野与废墟中昂扬着。
这座教堂不像是用石头砌成的,更像是用一块巨石里雕刻出来的。窗户精致而方正,与石刻的窗框比起来显得格外窄小,还被十字的雕刻遮盖住一半,伊凡·卡列金怀疑它根本透不进光。
一个裹在麻布长袍里的男人弓着腰,从一扇藏在凹陷门框里的门中走了出来。他的头上裹着干净的白色头巾,光脚踩在砂石土地上。
他看起来很老了,一双灰色的小眼睛藏在深陷而褶皱的眼窝里,下半张脸几乎被刷子一样的灰白胡子覆盖。缺少光泽的脸满是褶皱,一个突兀的大狮子鼻安在两侧刀刻一样的法令纹里。
这是一张看起来藏污纳垢而脏兮兮的脸,像是刚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的乡野村夫。但伊凡·卡列金并没有生出一种厌恶与蔑视,正相反,他莫名其妙地感到一种非凡与亲和,就像是他脑后有灰尘聚成的光环似的。或许是由于老人的眼神,那种兼具温和与威严的眼神像是一把钢刀一样穿过他俗世的皮囊,直直地钉在他的灵魂上。
俄罗斯东正教文化中有一种独特的“圣愚”崇拜,他们通常是浑身污垢,半疯,衣不蔽体的游民,脚上套上脚镣。其中的有些人几乎不能言语,意义不明的声音却被解释成神谕。
这种人大量封为圣徒,他们被称为‘为了基督的缘故而愚痴’。俄罗斯最有名的圣愚是圣瓦西里,莫斯科最著名的圣瓦西里大教堂就他来命名。他曾在街头上赤裸裸行走,甚至严寒也一丝不挂。他杀了一个想抢劫他的人,打退了鞑靼人,保护了莫斯科。他死后,莫斯科大主教亲自主持丧葬活动。“恐怖沙皇”伊凡四世亲自扶灵,这足以显示出“圣愚”的崇高地位。
眼前的老人就给伊凡·卡列金这种感觉,他几度想要在胸前勾画十字,但老人用那种锋利的眼神无声地制止了他,就像是直接从心灵中对他说话。
“我知道你为何而来,北方的游民。”老人开口了,声音沙哑而怪异,“请跟我来。”他背着手走进教堂,留给来客一个佝偻的背影。
伊凡·卡列金跟着他,走进幽暗狭小的教堂。老人拿着一盏油灯,飘飘忽忽的火焰似乎随时可能熄灭。他跟着老人绕过褪色的圣像壁画,走进一条非常狭窄的人造通道。它隐藏的非常精妙,如果不是老人的指引,恐怕他绝对发现不了。通道以螺旋式下降,在稍远的地方变成了一条隧道,直通往深邃幽深的地下。
隧道看起来很粗糙,像是用镐子和铲子一下一下挖出来的一样,很难估计开凿它耗费了多长时间。这之后是一个很大的长方形石室,门口的火盆烧的正旺,明显是刚刚点燃。
这里面设有一道又一道的祭祀设施。这场景不禁让伊凡·卡列金想起了千里之外的埃赫塔顿。离他最近的是一个铜色的祭坛,稍远一些是一个很大的洗礼盆,更远的地方被一道暗沉沉而闪烁着暗金色光泽的帷幕挡住,看不见之后的东西。
据说,当以色列人在旷野里流浪时,约柜一直都放在流动圣幕的至圣所内,直到所罗门王于耶路撒冷兴建圣殿为止。如果自巴比伦人攻克圣城以后,约柜就一直被保存在这里的话,那这座教堂至少也有两千多年的历史了。
传说埃塞俄比亚的第七代国王曾在梦中受到神谕,要他“在埃塞俄比亚用整块岩石建造教堂,成为新的耶路撒冷”,于是他动用5000名工人,花费24年时间建造了11座嵌入岩中的巨石教堂。现在它们被视为跨时代的奇迹建筑,但伊凡·卡列金正置身其中的这个“第二至圣所”明显要更为不可思议。无论是曾在这附近路过的出租车司机,还是不远处的贫民窟的穷人都没能意识到,这座其貌不扬的石教堂,竟然是足以与金字塔媲美的古代奇观。
“你就站在这里,不要碰触任何东西。”老人说,然后他跪在祭坛前,念诵起不明而细匝的祷词,脸上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悲戚。
不知道过了多久,老人站起身来,在洗礼盆不知道放了多久但依然清澈的死水里洗了洗他那双粗糙而骨节分明的手。“进来吧。”他头也不回地说。
伊凡·卡列金回过神来,他的大脑刚才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了关于夏洛蒂的那些事。他跟着老者,拨开那道掩盖了诸世纪以来最为瞩目的未解之谜之一的帷幕,他能感到金丝和麻布不同的触感,还有他胸腔之中正突突跳动的心脏。
帷幕之后是……另一道帷幕,用金珠、珍珠和暗红的珊瑚珠穿成,借着金灯座的薄暗火光,能隐隐约约地看到后面箱子状的轮廓。
“матрешк(俄语:套娃)……?我怎么不意外呢……”伊凡·卡列金无奈地念叨。
这帐里的部分叫做圣所,而珠帘之后,帐幕最内层的位置叫做至圣所,约柜就存放在这个部分。
老人没有在乎他的自言自语,他弯腰直接用手捧起堆在一旁的火炭,就这样一次次地把珠链帷幕正前方的香坛盛满。这里的一切都是金质的,与周围那些看起来摸一把都能掉渣的岩墙显得格格不入,或许设置帷幔正是这个目的吧?不至于让存放圣物之地看起来那么破落和不堪。
老人又从身上掏出一捧捣细的香料,把香放在刚刚点燃的火炭上,焚香的烟云曼妙着袅袅升起,不久就把帷幕之后的这一小块地方弄得烟雾缭绕。在圣经中,这一步是要将神与俗世隔绝开,免得祂因这里的罪恶而死亡。
但伊凡·卡列金并不怎么舒服,他被这种又干又香的烟雾弄得嗓子频频发痒,却又不敢大声咳嗽,似乎是怕惊怒了神明。
“知道这是什么吗?”老人像是终于回想起来伊凡·卡列金还在这里,一边回头递给他一个陶土做的小瓶子一边问道。
伊凡·卡列金接过去闻了闻,一股异常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远远超出他最近所接触的人血。
“是牛血吧?”他想了想回答说,“我小时候在俄罗斯,见过家里的人宰杀农场里的牛,牛血就是这么腥臭的。”
老者点了点头,一手伸进了瓶子里,把沾上了炭灰的手指直接插进牛血里,另一只手轻轻拨开了珠帘。
当伊凡·卡列金立刻迫不及待地伸长了脖子,想要一睹传说中的约柜时。几乎在一瞬间,他感到了极强的魔力威压从揭开的珠帘之后涌出,如湍急的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冲击着他的大脑,其产生的痛感就像是有一个钻头在他的头骨里翻涌一样。
“这就是……神器的力量吗……?”他喘着粗气,忍耐着不让自己瘫倒在地。
神器,在欧洲魂器学中指的是在圣经或者耶稣基督生平中有记载的神圣物品。有些学者认为它们也属于魂器,但至今也没有有力的证据在证明这一点。但毋庸置疑的是,神器都有着极为强大的力量,甚至足以改变世界,或者毁灭世界。
约柜正是记载中的神器之一,其强大力量也得以从文字中窥见一斑——它被描绘成战争的武器。在一场战争中,希伯来人抬着约柜,吹响羊角,城墙即刻被吹倒,轻易地夺取了城池。
同时,传说中神的圣洁不容一丝一毫的染指——有人因为擅自触摸约柜而触怒了上帝被雷击致死;还有人因为送上了错误的贡品而被神火击毙,夺取了它的敌人被麻风病折磨直到将其物归原主才告停息。
伊凡·卡列金过去曾对这些故事半信半疑,但现在这个怀疑被打消了。在成为了魔法师以后,他对魔网的波动变得敏感无比,而现在这片区域的魔网急剧地向约柜所在的位置塌缩,就像是被什么重物坠了下去一样。
如果说毁灭了整座工厂的超大型火属性法术“神愤厉火”对魔网的影响像是掀起了汹涌浪潮的话,那么约柜对魔网的影响就像是一个如黑洞般吞噬着一切的大漩涡。
他知道,如果自己真的如传说中一般去直接动手触碰它,没准真的会直接毙命在约柜旁。他努力睁开发痛的眼睛去看约柜,却只看到模糊的一团金光和云雾。之后他的耳旁逐渐开始出现挥之不去的嗡嗡声,而且越来越大,当他忍不住去瘙痒耳孔时,手上却沾到了热乎乎的鲜血。
一旁的老者不动声色地忙活着自己的事情。他的视野是不受干扰的,伊凡·卡列金眼中的模糊一片在他的眼中是那用金包裹的皂荚木方柜,无论是柜上相对的两个金质张翼智天使像围成的施恩座,还是两侧的长杠都清晰可见。
他用指头把牛血弹在施恩座的东侧,血打在天使的脸上,生出一种奇特的迥异感。然后他又在施恩座前弹血七次。
这奇怪的仪式完成以后,伊凡·卡列金的强烈不适感突然消失了。他如释重负地喘着粗气,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
“你不该来的。”老者用毫无感情的语气说,“你是个法师,神器的威压对你格外强烈,刚才很可能会让你送命。”
“神器……?看来您也是懂行的人啊。”伊凡·卡列金所答非所问,讪讪地笑着。
“多亏了你是个野法师。”老者没有在意他的转移话题,“如果你按照传统的方式去学习魔法和开辟对魔网的感知力,你刚才就已经死了。”
(野法师:指没有正规的老师教授魔法的自学法师)
“或许这是我一生中少有的幸事吧。”伊凡·卡列金已经缓过神来,撑着身子重新站了起来。“你在等什么?”他问老者,“为什么不进行下一步?”他这么说是因为他还能感知到约柜上流动着的巨大能量,刚才的仪式确实抑制了它对周围魔网的强大影响力,但并没有完全压制它的神力。也就是说,现在依然无法打开约柜。
“我在等你恢复过来。”老者说,“因为要由你来打开它。”说着,在伊凡·卡列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时,他用不知道什么时候握在手里的小刀割破了自己的手心,以与弹牛血相同的方式重复了之前的那套仪式。
“为什么不能是我的血?”伊凡·卡列金问到,“我这手上还有刚流出来的呢。”他半开玩笑地说。
“你的血不能用来献祭。”老者摇了摇头,“你既不属于绵羊,也不属于山羊。”
伊凡·卡列金还在笑着,但他沉默着没有说什么。
“好了,现在你可以打开约柜了。”老者说,“你能取走的东西就是神应允你的礼物,对取不走的切不可多生贪念。”
伊凡·卡列金点了点头,带着犹豫走上前去。虽然他能感到约柜上的能量如睡着一般散去了,但传说中的恐怖威力依然让他不敢上手。就在这时,约柜无人地“咿呀”一声自动打开。里面有一根粗糙的木杖,像是用灌木的树枝简单剃成的一样;还有两块黑突突的石板,上面似乎有若隐若现的刻文;最后是一个黑色的小罐子,看起来脏兮兮的,还带着油亮的光。
伊凡·卡列金从一瞬间的惊吓中回过神来,大着胆子凑上前去。他毫不犹豫地朝手杖伸手,也轻松地拿起了它。
他松了一口气,内心一阵狂喜,心中一开始的目标已经达成了。然后又带着犹豫地去拿石板,尽管有些艰难,但他也成功地把它拿了出来。
最后,他朝那罐子伸手,但意外的是,它却像生了根一样,任凭花多大力气也根本无法移动其分毫。他想起了老者的叮嘱,在自己还能控制情绪之前匆忙收手。
“嗯……我并不感到意外。”老者看着他手里的两样东西说道,“我在这里待了六十年,也是第一次打开它。”
“……那你为什么看起来一点都不高兴?”伊凡·卡列金犹豫着问。
“高兴?”老者的胡子抽动了几下,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神天上的殿开了,在他殿中现出他的约柜;随后有闪电、声音、雷轰、地震、大雹。”他用那沙哑的声音以一种奇怪的韵律唱诵道,听得人莫名的脊背发凉。
“这就是约柜重现人间的场景,我怎么才能高兴的起来?”他问道。
“可它并没有重现人间。”伊凡·卡列金用手指挠了挠脸,“只是我发现了它的秘密而已。”
“都一样。”老者摇了摇头,“约柜重现人间,与人间重现约柜有什么区别呢?”他叹了口气,然后很快又恢复到那种看不清眼神的姿态,“我送你出去。”
“……谢谢你。”伊凡·卡列金从教堂里走出来,再一次重见了阳光时这么说。
老人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只是背着手转身折回了教堂里。
另一边——
夏洛蒂坐在伊凡·卡列金的办公室里,这屋子刚按照他的要求装修完成没多久,还带着一股子甲醛味。她趴在新买的白桦木桌子上,吃着薯片看着手机里的电影,毫不在乎地把碎屑掉在昂贵的手织桌毯上。
门开了,戈麦兹端着个杯子走了进来。对于夏洛蒂的突然拜访他并没有表现的多么意外,只是告诉她现在他手头忙不开,让她先到伊凡·卡列金的办公室待一阵。
他把热腾腾的咖啡放在夏洛蒂身边。“……谢谢。”夏洛蒂有些意外地说。对方点了点头,气氛尴尬到了极点。夏洛蒂感到一阵无所适从,如果是过去的戈麦兹的话,她只需要考虑那些密如雨点的话茬该怎么接。
“……要来一起看吗?”夏洛蒂有些笨拙地邀请道,她对对方展示她的手机,里面正放着《黑豹》。这是她能想到最自然的示好了。
戈麦兹终于笑了笑,他一边提起椅子坐到夏洛蒂身边,一边把手伸到薯片袋子里。
虽然她几次想要开口,但最后还是没能把伊凡·卡列金做的一切对他和盘托出——戈麦兹所承受的心理压力已经很大了,夏洛蒂想,他现在的性情大变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与拉桑琪的决裂产生的愧疚与心痛,如果现在让他知道自己真的是被设计的棋子,没准他真的会崩溃的,她不想这种事发生。
说到最后还不是怪那个伊凡·卡列金?完全把人不当人看,就连她也……如果他这么没有人性,那他的那些愤怒和正义呢?也都是演出来的戏码吗?她的脑袋越想越乱,只感觉自己似乎根本不了解那个家伙的内心,意识到这点以后就更加心烦和生气。
“你该准备走了。”影片快结束时,戈麦兹冷不丁地开口了。
夏洛蒂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惊讶地扫了他一眼,用带着难以置信和不满的语气说:“你是在赶我走?”
“并不是这个意思。”戈麦兹摆了摆手,“但他昨天就以公司的名义向博莱国际机场递交了一份私人飞机的降落申请,出发地是埃及。”
夏洛蒂愣住了,话中的“他”明显是指伊凡·卡列金。
戈麦兹看了一眼手机,“按原定时间的话,一小时后就会到达。我想,这大概这就是接你们离开埃塞俄比亚的飞机吧。”
“万一不是呢。”夏洛蒂嘴硬着,尽管她心里也觉得八九不离十,“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家伙就算再不愿意也应该……”
话音未落,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一小时内到博莱国际机场,过期不候。
——迟到记作违约。”
“打算怎么处理?”一阵沉默中,戈麦兹好奇地问道。
“……能怎么处理?”夏洛蒂哼哼着,“这不是还算违约吗,工作罢了。”
看着女孩气鼓鼓起身离开的背影,戈麦兹忍不住又一次笑了出来。看来他说的没错,说话给人台阶下真是一种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