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梦
程锦从没向慕暖提过家里的情况,是因为觉得没必要。
他和家里的关系并不太好,就算以后他会和慕暖在一起,也不打算让她接触他的家里。
小时候程锦并不像十多岁时那么温柔,几乎人人都喜欢他。
大概是天才的通病,他小时候感情淡薄,很少会给家里人一些回馈,把大部分精力都耗费在了知识和自然景色上面。
后来他年纪大一点,才懂得应该和家里人有些亲密互动,感情回馈。
但那时候,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定型,很难再被扭转,他们看到他主动过去亲近,反而会觉得怪异,格外的不适应。
他上小学后,父母终于成功的二胎,生下来了程钰。
这是个很正常的,伶俐可爱,却又不会过度聪慧的孩子,几乎瞬间弥补了他们所缺憾的父慈子孝。
在那之后,程锦在家里就变成了可有可无的边缘性人物。
他在学校尽量表现得尽善尽美,珍惜每一个愿意与他接触的朋友,回到家却总是沉默寡言,像是在隔着橱窗看另一户近乎完美的家庭。
其实在慕暖喜欢上他之前,程锦就对她一见钟情。
和沈殊一样,长期接触世态炎凉,人心丑恶的人,总是会喜欢生性明媚,炙热温暖的人。
但他和沈殊相像,却又截然不同。
沈殊的憎恨永远只对外,永远会竭尽全力让自己过得很好,而程锦内心柔软到近乎软弱,大部分时候,会把尖锐的刺指向自己的内心。仟韆仦哾
他不敢去接近慕暖,也不愿把内心的挣扎与不满告知家里。
直到死亡来临的那一刻,他也没有任何恨意,只是觉得遗憾。
太多的事情被程锦积压在心底,他没有向任何人倾述这些事情,自然也不会有人了解到这些事。
就算沈殊调查了程家,也只会知道他和家里感情一般,他们更喜欢小儿子这种消息。
程锦觉得自己挺软弱的,确实很不像是个男人。
他优柔寡断,连保护的能力都没有。
所以就算见到沈殊和慕暖走到一起,庆幸也远胜于心底的不安。
天灰蒙蒙的,似乎又要下雨了。
但是没人离开,沈殊只是撑起伞,提醒慕暖:“小心点,别感冒了。”
慕暖跪在墓前,盯着落到花瓣上的雨珠,叹息过后,用沉闷的声音说:“我还是没有办法释怀。”
程锦的死,大概是她需要藏在心底一辈子的死结了。
“怎么样算释怀?彻底把他忘了,还是淡化之前所有的一切?”沈殊轻声安慰她,“没有人能给释怀定义,你只需要往前看,过好余生就够了。”
他蹲了下来,声音越发轻柔:“不用杞人忧天。”
是啊,怎样算释怀呢?
逝者已逝,她还有自己的事业要去忙,总不能如当年所想,自刎在程锦墓前,嚷嚷着一命还一命。
那种情况,才是程锦最不愿看到的场面吧。
雨越下越大,沈殊担心慕暖单薄的身体情况,还是开口询问她是否回家了。
慕暖盯着墓碑看了又看,才被沈殊搀扶着起来,一步一顿的离开这里。
沈殊回头看向墓碑上笑容含蓄的青年,低声叹息后,心底略有遗憾。
虽说程锦的死对他而言算是一件好事,但他不觉得庆幸,只觉得可惜。
他嘴唇翕合,无声地向程锦陈述:“程家现在的情况不好不坏,程钰却走上了弯路,在溺爱中长大的孩子总是容易被花花绿绿的世界吸引、带坏,而你的父母却仍旧维持原态,不遗余力的惯着他,以后的景象如何,我觉得已经可以窥见了。”
不过那都是他们自己做的孽,他没有去火上浇油,已经算是最后的善心。
“所以说,你当年疏远他们,也算是一件好事。”
是父母的问题,而非程锦的问题。
谁会因为孩子最初不太亲近自己,就直接忽视他去培养小儿子?
那种大号废了直接养个小号的行径,分明是种极其不负责任的做法。
那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任他们操纵的玩偶。
沈殊确实调查不出具体的情况,但他见过太多人世炎凉,仅凭猜测就指出了最重要的问题。
雨越下越大,车开到家的时候,地面已经积水颇多。
沈殊下车后,直接打开副驾驶的门,把伞递给慕暖,然后把她抱了起来。
直接把人抱到了卧室,他随口吩咐:“先洗澡,换身干衣服,我去给你煮汤。”
其实慕暖的身体情况已经逐日好转,现在已经不会因为淋点雨就生病,但沈殊已经习惯了无微不至的照顾方式,对待她与之前没有丝毫差别。
慕暖脱掉衣服跑进浴缸里泡着,迷迷糊糊间睡了过去,又梦到了程锦。
这些年她很少会梦到程锦,清醒时越思念,睡着的时候却越难梦到。
除了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境,她最常梦见的,是那些被折磨羞辱的过往。
而程锦,就像是厌恶透她一般,从未出现在她梦境中。
直到如今,她才梦到了他。
程锦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半透明的漂浮在她眼前,默默地看着她。
常人看到这种情况应该会觉得害怕,但慕暖不认为他会伤害自己,哪怕没意识到这是梦境,也安心的任由他打量自己。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程锦才张开嘴:“你看上去过的很好。”
他伸出手,似乎想要碰触慕暖,手却从她身上穿了过去。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又笑了笑,微乎其微的叹了口气。
“你怎么又在浴缸里睡着了?!”
沈殊的惊呼声打断了这场梦,慕暖醒过来时,脸上满是泪痕。
走过去看清她的脸庞后,沈殊再也说不出责备的话,只能满是无奈地说:“擦擦身体,先吃顿饭?”
慕暖没有说话,她把手从温水里伸出去,抓住了他的衣服。
有点薄的家居服很快被她手上的水打湿,肤色隐隐约约透出,沈殊越发无奈,却还是弯下腰,以便她接着抓自己。
她小声说:“我梦见程锦了。”
“嗯,都梦见什么内容了。”沈殊声音平静,手上却露出了青筋,显然不似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
“他沉默的看着我许久,然后说我过的不错……”她眨眨眼,把还在往外流的泪水憋了回去,“然后梦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