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分歧
刘一燝没有丝毫避讳自己的感觉。
他被朱由校的连续两记重拳给打蒙了!
朱由校先是通过小范围投票的方式,钻了东林党的空子,让领导班子成员会议同每天变成了几天一次,还通过了各部门各司其职处理奏折的理政方式。
然后在大朝会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公布了投票制度,同时利用中低层官员迫切希望参与朝政,以及博得清名的心理需求,让提案会议得以过半票数通过。
对人性的理解,可想而知。
这样的皇帝是可怕的,这样的政治改革给东林党带来的危害是可怕的。
刘一燝深吸一口气道:「诸位,老夫可以说,如今皇上的做法,会给咱们东林党带来沉重的打击!小朝会没了,大朝会也没了,咱们还怎么谏言,怎么打倒昏官肃清吏治?」
「不至于吧?」
刘一燝的话刚刚落下,就有人忍不住出声,这不是反对,而是惊讶!
「鼠目寸光!」
刘一燝双目一瞪,呵斥道:「这些天一来,老夫一直在观察,方从哲那群佞臣贼子已经围在了皇上的身边献媚了!而今,没了大小朝会,咱们如何处置他们?」
我怎么就鼠目寸光了?
被呵斥的那人一脸愤怒,说事情就说事情,干嘛骂人?老子又不是你儿子!
刘一燝并未危言耸听。
要知道,不管是东林党还是三党,打击政敌最有效的方式就是通过京察和言官弹劾!
京察六年一次,万历四十六年才京察完毕,等下一次京察得三年多以后!
要是换成以往的政治环境,咱们等个三两年又何妨?
可如今不成!
皇帝明摆着偏信方从哲那个***,而方从哲那个佞臣也明摆着和皇帝站到了一起。东林党敢等个三年?
言官弹劾?
还弹劾个屁!
小朝会没了,你还可以说咱们能在大朝会上弹劾他们,检举那些庸官、佞臣!
可现在大朝会也没了啊。
而且,皇帝从上朝的第二天开始,就反复强调着一句话:「言官,要言而有物!」
冯从吾站了起来,苦涩一笑,「刘阁老说得不错,前些日子,都察院受命执行外官审查,皇上就曾多次嘱咐,审查不可道听途说,必须找到证据言之有物。还曾说,若是都察院做不到,以后审查这种事情就交给锦衣卫和东厂算了。」
那人闻之一愣,「那以后咱们要是要弹劾那些佞臣,就只能上奏了?」
刘一燝和冯从吾一起摇头。
「上奏也不可行了!」
刘一燝叹了一口气,「如今实行的公文改革你们没看懂乎?而且,你们上奏的奏疏皇上估计根本不会看。内阁和秘书处就给压住了!杨涟、左光斗和王纪都在秘书处,他们清楚情况。」
「非重要的事情,奏折会又各部处理!」
王纪中肯的点了点头,「弹劾这种奏折,大概会分到都察院。」
哦豁!
这就成了死循环了!
比如某天,老子要弹劾一下方从哲行贿受贿,奏折会送到都察院,都察院拿到之后,可以约谈方从哲,可以找证据。
有了证据,言之有物,一切好说,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没得证据......
那就是聊斋!
一时间,赵府的大客厅有些沉寂,这是一个人失去了最大的武力依仗之后的正常反应。
「其实,没那么严重!」
杨涟中途长了好几次嘴巴,都没有打断刘一燝,可这会儿实在是对大家伙的落寞看不下去了。他忍不住开了口,「通过这段时间在秘书处的工作,我发现一个问题,皇帝正在不断的改变大家处理政务的方式。
不知道大家认真思考过没有,从早朝改革,到领导班子成员会;成立秘书处,降低了司礼监的职权,废除了制诰房和制赦房;开展公文改革,让公文更加简明扼要;改革大朝会,形成投票制度和提案会议制度......」
「还不说孙元化那边的火枪作坊,孙承宗都督的京营。」
杨涟顿了一下,继续道:「实际上,皇上已经开始了政改。我认为......」
「杨涟!」
不能那后续的话说出口,刘一燝突然瞪起了双目,他大声道:「你的坚持呢?你加入东林时的誓言呢?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皇上是搞了些许东西,眼下也看不出有何危害,那是因为咱们还都在适应新的东西。那群佞臣也在适应新的政策!你要清楚,皇上才十七岁!」
刘一燝的言外之意很简单,等大家都适应了,就能找到空子!
皇帝才十七岁,他搞的政改,谁知道是不是头脑一发热?谁知道在未来有没有修复漏洞的能力?
等那群佞臣贼子反应过来,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朝廷怎么办?
「呼!我的誓言从未忘记!」
杨涟情不自禁摇了摇头,他脸全是郑重:「咱们一直说,要革除时弊,要惩处佞臣,肃清吏治!可从万历四十五年到现在,咱们做了什么?
每天和那群人斗来斗去!斗倒几个?咱们说要革新吏治,三年了,咱们革新了什么?
下官以为,咱们反倒是不如你口中那位十七岁青年,至少人家敢做,在做!
阁老,咱们真的该反省反省了,不能站在原地去嘲笑跑起来的人。」
「杨兄,此话在理!」
距离杨涟最近的左光斗情不自禁感慨,「咱们一直都是在说,什么时候去落实过?」
不少人在点头,这不说不知道,一说,好像还真的是这么回事儿。
也有不少人如同看着怪物一般看着杨涟,咱们最纯粹的那个人,如今是魔怔了?
刘一燝也被杨涟这话给噎住了!
「文孺啊!」
赵南星适时站了起来,「你错了!咱们一直在做!只不过咱们做的方向不同而已。皇上的做法,是对是错,现在不甚明了。可咱们现在做的,一定是对的。
吏治为何崩坏?还不是那些人?
只要根除了他们,朝政自然就变好了!我们是在治标,一济药便能治愈大明。」
赵南星的话,让本来略微有些嗡嗡作响的大厅顿时安静了下来。
大家伙儿都在认真思考,不少人在点头认同。
杨涟却是无奈一笑,他再一次想到了那个年轻人问自己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