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亲儿子都能给卖了
徐家兄弟俩是真穷,穷得连间像样的屋子都没有。
堂屋一分为二,西半边住着廖时微的二外公一大家(三子二女),东半边住着她大舅和小舅兄弟俩。
廖时薇到的时候,她妈正坐着抹泪,二外婆则是一边抹着泪,一边说道:“秀娥,这么大的事,你怎么就自己拿主意了?廖国兴要做陈世美,也得问我们老廖家的人答不答应啊?廖家白养那么多儿子了?”
“二婶,强扭的瓜不甜,廖国兴和那女人都睡过了,再让我和他一起过日子,就跟让我捡掉在茅厕里的钱一样,实在恶心的很……”
“你傻啊你!”二外婆打断徐秀娥的话,“掉在茅厕里的钱就不是钱了?睡过了又怎么样?那以前男人还三妻四妾呢,这有本事的男人才能睡外面的女人,没本事的男人才守着老婆一个人过。”
“这全村哪个男人一个月能赚三四十块钱?就是队里的会计,乡里的书记也没这么高工资,你离了婚还带着时薇,接下来的日子怎么过?你爸妈死得早,原本想着你嫁得好能帮称下两个弟弟,现在倒好……”
廖时薇实在听不下去了,她喊了声“二外婆”打断两人的话,“二外婆,我和我妈不会拖累大舅、小舅的,等我拿到毕业证,我和我妈就去城里。”
“去城里?”二外婆瞪圆了一双绿豆眼,看着徐秀娥问道:“你要去城里?”
徐秀娥连忙摇头否认,“没有,二婶,你别听时薇瞎说,我……”
“妈,不是说好了吗?我们去城里租间房,不管是支个摊卖早点还是摆个地摊卖杂货,总之我们要自己找出路把日子过好了,回头让我爸看看,离了他,我们只会过得更好。”
“你这孩子……”二外婆不赞同地对廖时薇说道:“城里是那么好去的?那租房摆摊哪样不要钱?依着我的意思,还是托人替你妈再找个男人……”
廖时薇一瞬惊觉,好像前世她妈再嫁的那个人就是二外婆给找的。
前世徐秀娥再嫁的男人比廖国兴还不如,酗酒嗜赌不说还喜欢家暴,她妈再嫁后第三年就被那个叫秦克成的男人给活活打死了。
“我不同意。”廖时薇几乎是愤怒的瞪着二外婆,“我妈她嫁人了,我怎么办?”
二外婆没有想到廖时薇会反对,一怔之后便要开口斥责她,徐秀娥心疼女儿,连忙说道:“二婶,我不嫁人了,这辈子我就守着时薇过了。”
二外婆本还想再劝,但对上脸沉得能滴出水的廖时薇后,她改了主意,“嫁不嫁的以后再说吧,这不早了,你先去吃饭吧。”
锅里留了碗米饭,不过却是红米饭,因为产量高,被很多地少的人家选择种植,只是这米却是糙得很,难吃不说还卡喉咙。
一碗红米饭,一碗冬瓜汤,徐秀娥却吃得很满足,毕竟她在廖家做媳妇的十几年,吃得也不比这好,虽然是白米饭,但却是混着芋头丝一起蒸的白米饭。
“妈,你不嫁人,好不好?”廖时薇担心地看着徐秀娥,“你相信我,我以后肯定能赚钱养你。”
煤油灯微弱的亮光照着杂乱的厨房,徐秀娥看了看廖时薇,又看了看木板壁上影影绰绰的乱影,良久,轻声道:“好,妈不嫁人,妈以后就守着你过。”
她其实想得比廖时薇多。
这世上男人娶老婆大多都是奔着一个目的,那就是生个儿子传宗接代。她一个生不了孩子的人,哪个男人愿意娶?当然也有那死了老婆的男人不计较她会不会生,只想找个女人回去帮着侍候老人带小孩料理家务。可,给别人做后娘是那么好做的吗?
徐秀娥看着眉目清秀的廖时薇,轻轻叹了口气,“时薇,你要想养妈,你就得考上中专……”
“妈,那是不可能的事,我这成绩别说中专了,就是普高都没得读。”廖时薇无奈地说道。
徐秀娥脸上多了几分悲苦之色,想说什么,可对上廖时薇纠结愁苦的脸时,到底还是没说出怨责的话,而是轻声道:“你不试试怎么就知道你不行呢?”
廖时薇简直想哭了,亲妈哎,别的东西可以试,可读书这事真的讲究天赋啊,三分的天赋决定后天七分努力的结果,您不知道吗?
其实不怪徐秀娥心心念念想廖时薇考个中专,毕竟这个时候的中专意味着干部身份,转城市户口不说,一毕业就包分配,铁饭碗啊!
廖时薇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打消她妈的中专梦,但她已经有小半个月没去学校了,虽说当时请同村的马冬安帮忙跟老师请了假,但这小半个月都过去了,马上又要中考了,不管参不参加中考,她总要给个说法是不是。
还有,虽说初中毕业证在多年后相当于废纸一张,但现下还是有点含金量的,她得去学校找老师要毕业证。
廖时薇正想着再过呆个两天就去学校时,一起读书的马冬安却在这天午后上门来找她了。
“时薇,宋老师让我来问问你,中考你还参加吗?”
马冬安是那种丢在人群中就会马上消失不见,丝毫不会惹人注意的那种人。但就是她却成了乡里第一个大学生,还是燕京大学金融系,一个一毕业就能进入中央机关金融管理部门的大学。
廖时薇隐约记得,前世的马冬安后来当了很大的官,经常在电视里的财经频道看到她的专访。
“冬安,我家的事你都知道了吧?”廖时薇低下头讷讷着问道。
马冬安点头,“嗯,听说了一点。”
廖时薇于是看着马冬安问道:“冬安,我爸和我妈离婚的这件事你怎么看?”
“你爸他就是个陈世美。”马冬安忿忿不平地说道:“可惜现在没有包老爷了,不然抬了他的狗头铡来把你爸那个陈世美给铡了。”
廖时薇顿时笑了,用力拍了马冬安的肩,“冬安,不愧是我最好的朋友。”
“不是,就算我们不是朋友,我也觉得你爸这样做是不对的。”马冬安说道。
这才是正常人该有的三观吧?而不是像她奶那样,稍稍给点好处,亲儿子都能给卖了!
“冬安,你回去吧,明天下午回学校的时候来喊我,我和你一起回学校。”
马冬安点头,“行,那我回去了,明天下午我来喊你。”
恰在这时,扛着一大捆柴火徐秀娥回来了,马冬安像往常一样远远喊了一声“秀娥婶”,徐秀娥“哎”了一声,问道:“冬安,还没吃饭吧,要不吃了饭再回去?”
新溪村没有中学,不止是新溪村附近几个村都没有,中学设在乡里,来去一趟几十里的路,所以读初中的孩子都是住校的,周六上午回家,周日下午回学校。
马冬安拒绝了徐秀娥的好意,“不了婶子,回去晚了我妈她该着急了。”
八十年代农村读完小学读初中的孩子少,更别说是女孩子了,之前整个新溪村也就马冬安和廖时薇两个人,廖时薇出事没去学校后,走进走出就马冬安一个人,家里人自然是要担心的。
“妈,你回去吧,我送送冬安。”廖时薇对徐秀娥说道。
看着徐秀娥走远的背影,廖时薇突然说道:“冬安,等拿到毕业证,我打算和我妈去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