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 妖物共生5
容竹吃不住疼地嗷哭出来,那神君便慢慢松开了手,温温柔柔地看了面前的泪娃娃一眼,含着微笑退后一步。
绛霄连忙将容竹抱进怀里,托起小手一看,只见孩子手腕的皮肤上盘旋着三道交叉的黑纹,闪电一样的纹路,隐约有烧焦的气息。再翻过来一看,掌心处烙印一般长出了一个青色的符号,像兽头,皮肉下隐隐有火苗在流窜,淌到哪儿便烧到哪儿,疼得孩子冷汗直流,趴在她肩上哭个不停,小手更是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着,强忍着才被绛霄握在掌间没有挣脱。
「神君这又是何必?」祁山没忍住顶了一句。
一旁的青年仙君立刻回击:「此事与祁山君何干,这么惦记着要处处露脸?」
祁山道:「那此事又与你何干,你不也是一步没走?」
青年仙君笑笑,没再说话。
绛霄抱起疼得哭咽不止的儿子,脸上已恢复常色。她掩起一个母亲发自本能的心痛和屈辱,根本不愿再看那男人一眼,微侧过身子躬了下首,道:「神君既已惩戒,敢问我们能走了吗?」
便是在她说完这句,那男人抚了抚自己施法的手,搓净指尖,负手迈步,微笑着往大光明堂方向踱去。
钻心的疼痛随着模糊的记忆借托梦境再次袭来,霍无疆睁开眼,有那么一个混乱的瞬间,他以为自己手上还带着那个烙印。
外头鸟声悠鸣,霍无疆翻了个身,想再会会儿周公,耳边却听到一种奇怪的落水声,像是搬起大块的巨石往水里砸,砰砰作响,水花之大几乎能穿过墙面冲进他耳朵里。
定是容楼又在作妖。
霍无疆不耐烦地掀开被子,直奔湖边,看见一个人影卷着裤腿赤着双脚,正搬起一块石头往水里砸,没一会儿兴高采烈地捞起两条被砸死的倒霉小鱼,笑眯眯往河边支着的烤火架跑去。
霍无疆一个脑袋两个大,冲那人影一声吼:「——姓白的!」
白澜舟应声回头,脸上全是溅的水珠。
霍无疆边跑边骂:「要死了,谁放你进来的?!」
「放什么放,」白澜舟把鱼儿三两下弄干净肚肠,插/进木棍架在火上烤:「一个破结界,你当铜墙铁壁啊?」
暗夜林外围有结界,且是霍无疆费了点工夫特意弄的个牢固的,平时只容楼一人能进出自如。他实在想不通这小子是怎么进来的,又是怎么找来的,他不信没人帮忙,硬着声音问:「到底谁带你来的?」
「都说了没人带,我自己找来的。」白澜舟一边检查面前的鱼肉烤熟了没有,一边回头瞅了他一眼:「其实告诉你也没什么,我最厉害的本事就是破结界,你这张破——哼,不值一提。」.
嘿!
霍无疆气得揪住他一只耳朵:「能破结界了不起?这地方要是没人给你指路,你能找来?」
白澜舟被他捏着耳朵疼得哇哇叫,边打他手边喊:「我好心来请你出去玩,你这是什么待客之道!」
霍无疆松开点力气,不大信道:「出去玩?你请我?」
白澜舟一把推开他,嘴里道:「要不是看在君上和师兄的面子,那种大场面我才不想带你去见识!」
霍无疆了然:「看来是山岚君告诉你我在这儿的。」
白澜舟不接话,只问:「你到底要不要去?」
「去哪儿?」
「东境啊。」白澜舟退过去看鱼熟了没有:「再过七日就是及冠考,我要去赴试,君上送我去,师兄也陪我去,你去不去?」
霍无疆没太懂:「什么及冠考?」
白澜舟不吝赐教:「就是成人礼。」
霍无疆眯着一双狐疑的眼睛上下打量他:「你要娶妻了?」
白澜舟叉腰喷他:「你果然不学无术不懂圣贤道理!成人礼,是我即将年满一千八百岁,变成大人了!所以我要接受考验,不是你想的那种成婚生子!」
霍无疆竖起一指,刮着自己鼻子笑道:「不娶妻,不生子,那还叫什么「成人礼」啊?挂羊头卖狗肉。」
白澜舟无语:「所以你到底去不去?!」
霍无疆笑得无赖:「当然去,谁的场我都可以不捧,但你的我是一定要去开开眼的。」
但这开眼的日程尚有几天,及冠礼于七日后在东境举行,余下的日子就是留给孩儿们备考用。据闻参加这次成人大考的学子将近二百之多,都是天界各处的晚生后辈,从九重天到四境,再到各家仙山洞府,届时蓬莱岛上可要热闹了。
两人一人一支烤鱼拿在手里,边啃边往山腰上走,霍无疆道:「为什么及冠礼要安排在东境?」
白澜舟捻出一根鱼骨头,丢在旁边的草丛里,头也不回地道:「蓬莱地方大呀,而且有陆地有海洋,可比试的项目就更多。总之我很喜欢那里,及冠礼也多是在东境举行,已经好多年没换过地方了。」
霍无疆点了下头,眼见山门近在眼前,问:「山岚君近日在府么?」
「君上昨日刚回,」白澜舟抬手抹了抹嘴角上的油渍:「君上是出题官之一,这几日和其他考官神君忙在一处,人都瘦了一圈。」
霍无疆摸着鼻尖笑笑,道:「行吧,一会儿见着他我好好问候问候。」
两人踏上翠晴峰,辰光已近晚膳。白澜舟去更衣,霍无疆来这儿不是一回两回,早都熟门熟路,哪还用人时刻相陪。他招呼白澜舟一声去膳堂等他一起开饭,自己负着手蹦蹦跳跳先往膳堂去。
彼时偌大的厅堂里已有不少弟子在用膳,他们四人一桌,或是食不言寝不语,或是交头接耳讨论今日的功课,有眼尖的见霍无疆迈着步子飘进来,似乎也都见怪不怪,其中还有几个向他点头致意,弄得霍无疆心里头一暖,嘿嘿回了个笑。
白澜舟是和白寒蝉一起来的,兄弟俩坐在他对面,桌案上摆着四菜一汤,除却一道冬瓜豆腐,其它都是一片满江红的辣油过境,看得霍无疆嗓子眼都疼了,颤巍巍问:「你们这儿买辣椒不要钱?」
「你懂什么,」白澜舟夹起一筷子干煸鸡丁,送进嘴里后还应景地咂吧了两声,道:「我们泸沽人就偏爱辣口,你不喜欢那是你不懂何谓饕餮佳肴。」
霍无疆纳罕:「泸沽人什么菜都放辣椒么?」
白澜舟点头:「基本吧。」
霍无疆又问:「所以山岚境自上到下也都喜欢这口?」
白澜舟睨他:「废话,厨子也不做别的啊。」
霍无疆:「………」
行吧,客随主便,霍无疆拿起筷子夹了一道辣藕片,送进嘴里浅抿了抿,都没敢直接嚼,就觉舌尖上一股冲鼻的辣味爆开,险些一个喷嚏将菜喷出去。
怎么上回来的时候菜还没这么辣,他们这儿买辣椒真不要钱?
一顿饭吃得太折磨人,霍无疆三不五时扭头往膳堂门口张望,始终不见来人,纳闷道:「山岚君怎么还不来吃饭?」
白寒蝉给他舀了碗看上去稍微不那么辣的肉羹汤,递过去道:「君上近日胃口不佳,也或许还有公务未完,便不来了吧。稍后我吩咐厨房单做一份,给君上送过去。」
霍无疆想了想,道:「你们晚上还要温习功课,时间宝贵,送饭的事还是我代劳吧。山岚君人在哪里,他的寝居吗?」
白寒蝉点头:「应是在南星居吧。那我去吩咐厨房,这一趟就麻烦霍公子啦。」
晚饭席散,待踏出膳堂,外面已是明月高悬。霍无疆闻了闻托盘里的「饕餮佳肴」,不还是那个辣椒味儿?他揭开盅盖看了看,三道菜一道汤,都飘着红乎乎的小辣椒。既然澜舟那小子说泸沽人爱辣,山岚君近日又胃口不佳,莫非是平日里的菜肴辣度不够,他才没胃口?
霍无疆一个恍然大悟,端着托盘又折回了膳堂。
南星居在山麓偏东位置,与霍无疆第一次来时拜访的书房相隔并不远。他端着三菜一汤步伐轻快,室外无人值守,远远便望见那古朴素雅的寝殿里亮着一点灯火。他望着那簇火光,心里头没来由地滋出些手足无措的紧张感,都不知是因何而起,垂着头笑了一下。
迈步拾级而上,在居室外站了小片刻,最终抬手扣响了三声门扉。不久,里面传来一个声音:「何人?」
霍无疆吸了吸发痒的鼻子,或许是被辣椒呛的,他应声道:「是我,山岚君还没用晚膳,饿着肚子睡觉会难受的,我给你送了些过来。」
月明星稀,一阵短暂的静默。
不久,里间那个沉淡的声音再度响起:「进来。」
霍无疆推门而入,因为没做任何心理准备,所以被第一眼看见的一个画面震了一跳——倒不是什么恐怖场景,相反,那情状还挺……挺有趣的,不常见的那种有趣。
白玉休应该是刚沐浴完,如墨的长发披在身后,七八分干,因而肉眼可见的还有一点凌乱的水汽。他身上着的是常服,一袭月白衫袍,手上执一本经卷,另一只手搭在桌案的茶盏上,正凝眸往这边看来。
霍无疆嘻嘻哈哈挥手打招呼:「好香啊!山岚君是刚沐浴完吗,用的什么皂角粉,这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