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 66 章
末世历一年，陵阳市上空的人造太阳彻底熄灭，陵阳市失去光源，陷入黑暗。
但因为做了充足的准备，大地上很快就出现了一串串光线，那是一张张太阳灯笼组成的路灯，在大地上连出一条条路线。
家家户户，也能悬挂起一两盏灯笼照明。
至于那【童话小镇】和【水上仙境】这两类大本营，则是自带光效。
红叶带着一众狐族人，便住在一个四星级的童话小镇里，童话小镇里虽然也很冷，但地面却坚强地保持了青青草地的模样，颜色十分喜人。
狐族狸很喜欢变成原形满地打滚。
有时候会有不长眼的异族跑过来，想要入侵陵阳市，但凡是从狐族这边过的，根本不需要人类出手，狐族直接就把入侵者弄死了。等于是守住了陵阳市的一道防线。
因此，秦暖常常会过来看看，带点狐狸爱吃的食物，比如，他们最爱吃的鸡，然后看着满地毛茸茸的狐狸吃鸡。
有一次，红叶就跟她说：「你要真是想感谢我，也别送鸡了，给我做个礼物吧。」
哎？
「什么礼物？」
他指了指秦暖身上佩戴的短刀：「就做个这样的。」
秦暖低头看自己身上的短刀：「这刀很厉害的，我做不出来。」
红叶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表情：「放心，你做得出来了的。」
秦暖有些莫名，不过她确实很感激红叶，要不是他的到来，要不是他提出了带着陵阳市逃跑的设想，她现在恐怕还不知道出路在哪里呢。
于是回去后，她就琢磨开了，拿着短刀左看看右看看，看着看着想起一个问题：「这刀原本是谁的东西来着？」
看到刀柄有个雪字，哦，是洛见雪的东西。
想了想，她拿着本本去问洛见雪。
洛见雪面色古怪：「你问我这把刀是谁做的？」
「是啊，我想学着做一个」秦暖握着笔准备记录。
洛见雪沉默了片刻却说：「我没见过这把刀。」
？
洛见雪摇头：「我也不知道这是谁做的。」
「可上面有你的名字，宝他们也说，上面有你的气息。」
洛见雪不语。
秦暖恍然，她想起来了，这位是个失忆过的倒霉鬼。
问不出什么来，她只能自己研究这把刀。
继续这儿摸摸这儿瞧瞧。
洛见雪有些不自在。
他曾经留了一抹意识在刀里，自打他自己过来这位面后，就没再感应过这抹意识，都快忘记这回事了，但现在秦暖在他面前研究这把刀，那种感觉就有些奇怪了。
他不由自主地看向秦暖。
大概是看的时间比较久，秦暖不由侧目：「有事？」
洛见雪收回目光。
秦暖忽然想起一件事，那是个女鬼说的杀了灵族的人，好像就是洛见雪吧，只是后来她把这事给忘了。
她问：「洛先生，杀了中兴城的灵族的人，是你吗？」
洛见雪不期她会知道这件事：「你怎么知道？」
「中兴城的那几个亡魂说的。」
说你长得很帅，杀灵族时更帅，说你腰很有力的样子，说你身上的气息很克制亡魂。
秦暖瞥了下他的腰：「真的是你啊？那我还没感谢你，我从中兴城得到了一块族地令和许多物资，还从那里救回来好多人。谢谢你啊。」
「不用谢。」
秦暖有些八卦地问：「灵族是不是还抓了很多亡魂给他们办事啊？」
洛见雪注视着她生动的表情，也小声道：「你怎么知道？」
「我隐隐约约有点印象，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洛见雪道：「是有这种事，在灵族自己的世界里，他们喜欢奴役亡魂为他们办事，他们认为，亡魂是最容易掌控，最不容易背叛的。」
秦暖睁大眼睛：「还真有这种事，那那些亡魂有人去救他们吗？」
「我过来前，让人去处理了，现在应该已经处理好了。」
秦暖看洛见雪的眼神，就带了点「这人还行，能处」的意思。
洛见雪不禁好笑，仿佛在和一只娇俏可爱的猫玩耍一般，她的每一个举动，都让人发自内心地觉得喜爱。
在此之前，洛见雪只觉得一种生物可爱，那就是自家幼崽。
可现在，他觉得那些幼崽都得往后排，都比不上眼前这个人。
他分明还没记起遗忘的记忆，但只要真是眼前这个人，就已经被她逐渐吸引，仿佛是来自灵魂深处的烙印。
「那中兴城的那些亡魂，能救吗？」秦暖又问。
洛见雪摇头：「这个位面不具备让亡魂生存的条件。」
好吧，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洛见雪见她摆弄那把刀：「这把刀是哪里来的？」
秦暖回忆了一下：「是从一个蝠族身上得到的，就是食肉蝠族最早的小王，我在那座城堡里杀了他。」她指了指山上那座城堡，「后来蝠族逃到一座有元气裂口的山上，还闹腾过，不过几炮下去就消停了。」
「小王？那应该还有一个大王？」
秦暖思索片刻：「好像是的，一开始还是大王掌权，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那大王自己退位了，这是郑国民比较清楚。」郑国民就是当时潜伏在蝠族里的间谍，「你要见郑国民吗？」
洛见雪摇头：「不用。」
但当天他就去那城堡所在的山头寻找了一番，这山上乌漆嘛黑，但他随手一挥就是一个光源，根本不惧这点黑暗。
最后居然被他从一个山旮旯的山旮旯里，拎出来一只小蝙蝠。
这小蝙蝠的脑袋倒是挺完整的，下面的身体却只有半截，好像从脑袋下面慢慢长出完整的身体，还没长完整就被拎出来似的。
第二天，洛见雪把这只小蝙蝠拎到秦暖跟前。
秦暖惊了：「哪里来的蝙蝠？」
洛见雪道：「你看它的眼睛。」
秦暖盯着瞧了瞧：「紫色的？」
洛见雪道：「你不是说，当初你杀了那蝠族小王后，头颅不见了，后来也一直没出现过吗，应该就是这个了。」
秦暖真的震惊了：「他还没死？」
洛见雪看着这只没有丝毫智慧的蝙蝠：「是的。」一个蝠族的王，被彻底打回原形，连神智都没了，也是挺戏剧化的。
这就是来瓜分资源的下场之一。
那么多种族蜂拥而来，掠夺即将毁灭的位面的资源，可最后只有十哥种族能满载而归，其他种族则陪伴着位面毁灭，成为飘荡在宇宙中的能量，若干年后，凝聚成一个新的位面，成为新种族新生命的养料。
这又未尝不是一次洗牌。
这样的事情，宇宙中时时刻刻都在发生，所以位面规则不允许有人插手。
但万事总有意外，如果本土种族自救的意志力和力量都足够强，位面规则也会位置让步的。
洛见雪把蝙蝠放在笼子里，交给秦暖：「养着它吧。」
「什么？」
「让它占一个名额。」洛见雪神色端凝道：「你想带着几百万人冲出去，必然会带走大量的位面能量，为了提高成功率，你必须保证，其他种族带走的能量足够少。」
他看着这只紫眼蝙蝠道：「让它占据一个席位吧。」
是一整个种族能够掠夺的资源多，还是一只小蝙蝠能够掠夺的能量多？
秦暖悟了。
也就是说，最后出线的异族越少，本土人类的生机就越大？
恍然间，她忽然明白，个人中心为什么要算积分了，为什么杀死异族，算是一种成就。
它早在一开始，就告诉了她这个道理，杀死的异族越多，生存资本就越大。
她却只看到浅层意思，没领会到深层的含义。
秦暖眼睛亮了：「洛先生，谢谢你。」
她拎着小蝙蝠高兴地跑了。
然后当天，再一次组织人手出发。
这一次，她要杀尽天下异族！
……
从陵阳市的太阳熄灭开始，中洲大陆上空的假太阳开始一颗一颗熄灭，一直到最后中兴城上方的太阳熄灭，这个过程足足用了一年的时间。
这一年来，大陆上的异族，一直在疯狂厮杀，就为了争夺最后出线的是个名额。
但最让他们觉得棘手的，还不是异族间的斗争，最让他们感到害怕的，是人类。
那个人数众多、无比团结、人均元师以上、还能源源不断制造出武器的人类。
这一年来，人类先是躲在后面捡漏，等异族打得两败俱伤之后，才冒出来收割人头，到后来直接和异族叫板，再到最后主动到处搜索异族的踪迹。
异族被一个一个灭绝。
营地上挂上了人类特有的标志，太阳灯笼，秦暖站在风口，看着黑沉沉，一丝光也没有的天空，整个世界粘稠、混沌，天像是塌了，又像是破了个大洞，多看几眼就会觉得窒息。
「沐新。」庄明从身后走过来。
秦暖微微回头。
「白鸽族族长来了，请求投降，有上千人类作保。」
秦暖微微挑眉：「他们倒是很得人心。」
庄明道：「据调查，白鸽族来到中洲大陆后，并未主动伤害过人类。」
他们是单纯来吸收能量，壮大族群的，比起灵族的道貌岸然，他们实在多了，也是实打实收留了一些人类。
秦暖看着天空笑了笑：「那就去见一见吧。」
白鸽族的族长是一个看上去面容和蔼的老人，只是此时这老人眉头紧锁，他知道，要是这次谈不拢，下一个被灭族的，就是白鸽族了。
哎，果然不能太贪心啊，如果不是想要得到壮大族群的能量，他们就不会来到别人的位面，既然来了，就是实打实的入侵者，现在被主人家追着打，也没什么好说的。
只是……她看了看身边这些来保他们白鸽族的人类，希望那位能看在他们收留过人族的份上，高抬贵手。
他身边跟着一个白鸽族少年，倒是淡定不少，反正要么生要么死，没有别的可能，也不需要多担心什么。
很快，厅堂外面传来脚步声。
一阵疾风裹挟着雪粒从外面撞进来。
高悬的太阳灯笼微微摇晃，大厅里光影一阵摇晃。
下一刻，一行人走了进来，走在最前面的女人身材并不高大，甚至略显得单薄，头发高高扎起，乍一看，就像个学生似的，但接触到那双明亮凌厉的眼睛，所有人都会心头一颤。
那是一年之中便斩杀了上千万异族积累下来的肃杀，眼底的黑沉浓得几乎化不开，她走进来时，风声在她身后呼啸，仿佛那些死在她刀下的异族亡魂在追着她怒号。
又仿佛，那些亡魂已经被裹挟着成了她周身气势的一部分，沉沉地碾压过来。
白鸽族族长心头一滞，他见过几个元帝级别的人物，但论气势，都比不得眼前这人，听说她现在还只是一个元君？
白鸽族族长赶紧问好。
秦暖坐在主座上，看着眼前的老头，再看看随他而来的那些人类。
她没有想问白鸽族族长，而是看向那些人类，道：「你们应该都很清楚，这一年来，我一直在杀异族，现在，你们却旗帜鲜明地站出来要保一群异族人，就不担心触怒我吗？」
所有人心头都是一颤。
一个男人，应该是这些人的领头人，上前道：「我们知道，现在除了陵阳市，哪里的日子都不好过，或者说，哪里的日子都过不下去了，我们不敢触怒你，但做人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我们当初被异族驱赶着，走投无路的时候，是白鸽族收留了我们，他们一直以来都心存善意，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杀。」
秦暖似乎听到了一个笑话。
「心存善意？真正心存善意的人，怎么会在别人家要被毁掉的时候，跑到别人家里蹭吃蹭喝呢？这个家里，时时刻刻都在上演着生离死别、家破人亡，所有残酷的一切，都在这里发生着。」
「这里的每一丝元气，都掺着本土人的血，这里的每一缕空气，都饱含着本土人类悲怆的呐喊，然后你们心安理得地在这里霸占了几条元气裂口，趴在这片土地上不断地吸食营养，把自己养得又肥又壮，然后说，我们心存善意，与人为善？」
秦暖轻笑：「这种话怎么说得出口啊？」
白鸽族族长被她说得涨红了脸，那些人类也讷讷不能言。
过了好一会儿，那个白鸽族少年才出声道：「位面毁灭，谁也无法改变，就好像一块肉摆在那里，它迟早是要变质的，这个过程中，谁都能吃，我们也是为了族群能强大一点，才过来吃这块肉，又不是我们造成这块肉的变质。」
秦暖看向他，笑道：「这个比喻，倒也有点意思，确实不是你们造成这块肉的变质，可你没在吃这块肉的时候，没有想过，这块肉的背后有多少生灵在为之哀嚎痛苦，你们吃得很开心很坦然，既然如此，就不要标榜自己的正义和善良。」
「你！难道这么一块肉摆在你面前，你会不吃吗？」
「我可以很肯定地说，如果那个位面上，是和我一样活生生的生灵，有着一样的外表，一样会快乐会喜悦、会遗憾会痛苦、会流泪会伤心、会爱会恨，那么，我就不会去吃这块肉。
「我们这里有句古话，叫做君子远庖厨，凡有血气之类弗身践也。意思是，凡是有血气的东西，不要亲手去杀它们。我阻止不了这块肉的变质，但我可以选择不去看，不去听，不去成为加重这份悲惨的一员，这是我所能做到的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善良。
「我想，如果没有你们这些异族到来，即便中洲大陆会毁灭，我们的最后一段时光也会平静很多，我们会有时间去告别，会有机会去悼念，能够体面地收拾好自己，然后抱在一起静静地死去，而不是像被牲口一样驱赶、奴役、剥削、践踏！
「所以，当你们来到这个位面的时候，你们就全是有罪的。」
白鸽族才少年哑口无言，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可你还和狐族相处得很好呢！」
「那是因为狐族对我人族有大恩，你们有吗？哦，是有点小恩。」
「作为入户的强盗，我不会原谅你们，但既然你们确实收留了不少人，我也可以给你们一条生路。」
众人一愣，然后大喜。
还以为她杀定了白鸽族，结果峰回路转，这心脏就跟做过山车似的。
秦暖看向厅外，叹息一声：「回去吧，我答应不对白鸽族动手。」
白鸽族族长赶紧对她行了一个大礼。
那些保白鸽族的人类，也对她毕恭毕敬，再看白鸽族的老少两人，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这白鸽族再好，不也是抢了他们的土地，占了他们的元气裂口，对人类的惨剧无动于衷吗？虽然根本原因是立场不同，但连基本的怜悯之心也没有，又怎么算不上善良呢？
而且，他们既然来了这里，就是要角逐最后的十席之位的，有这种能力和自信的，又怎么回事善与之辈？
等人都走了，庄明不禁道：「我还以为，你会灭了白鸽族。」
秦暖道：「我要是真要杀他们，何必说那么多话？」她叹了口气，「如果我们真的能顺利逃离，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我们说不定要在宇宙中流浪了，或许被别的位面接纳，或许等到新的机缘，重新获得属于我们自己的位面，总之，应该免不了和其他种族打交道。我总不能让人觉得，我是谁都杀吧？我得让人知道，凡是对我人族稍显友好的，我还是愿意给几分脸面的。」
正说着话，一人大步从外面走来，手里提着一个笼子。
秦暖双眼一亮：「安年回来了。」
安年对她提起手里的笼子：「鹰族已灭，这是唯一的活口。」
秦暖看着笼子里那只奄奄一息的大鹰，笑道：「干得好！只剩几个种族还没搞定了，庄明安年，你们带着部队先回去，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