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林伽城
六月的林伽城,刮起了一阵火风。
正午时分,大街上人迹罕见。
一位少年拉着吱呀作响的破旧木板车,朝着西市奔去。
不多时,少年来到一家武馆门口。
牌匾上书三个大字,精武堂。
“徐行,这么热的天,辛苦你了。”
白袍老者吩咐手下,把木板车里的货物搬进武馆,并用沧桑的声音说道。
徐行并未作答,只是略微陪个笑脸,随后一声不吭,掉头就走。
“且慢!徐行兄弟,请留步!”
突然,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叫住了徐行。
“杨馆主,有什么吩咐?”
此人名为杨勇,乃是精武堂的当代馆主,身材高大魁梧,筋肉结实。
相貌固然凶恶了些,但也称不上丑陋。
“徐行兄弟,你如今也十四岁了,正是习武的好年纪。”
“不如...”
未曾等到杨勇说完,徐行却是一反常态的打断了对方的说话。
“杨馆主,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俗话说,富武穷文,我与母亲相依为命,这些年来,母亲身体虚弱,我在林家药房里当杂工,不过混个温饱。”
“习武,固然是好事,但对我而言,实在是一种奢望。”
说到这里,徐行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眼神中透露出些许落寞。
在这个武道鼎盛的世界,莫要说成为武学大师,单单是半只脚迈入武者行列,便已经是人上人了。
“徐行兄弟,难道就不考虑一下?”
杨勇的话,显然没有什么吸引力,完全说不动徐行。
只是随口应了一句。
“告辞。”
徐行便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吱呀作响的木板车,还有渐行渐远的身影。
让杨勇和白袍老者不禁叹气。
“勇儿,我还是觉得,今日之事,有些唐突了,应当细水长流,和他慢慢谈的。”
白袍老者故作镇定,但频率较快的捋胡须动作,出卖了他。
“伯父,我杨勇做事,从来不喜欢拐弯抹角,也不喜欢强迫别人。”
“徐行确实如你所说,是个习武的好苗子,但从他的话语中,我听到了无奈...”
杨勇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看着默默转身,走进武馆的白袍老者。
武馆内,约莫三百多人,正在木桩前挥汗如雨,拳拳到肉,声洪如钟,令得整个场馆都无比的热闹。
“世上武者,多半是资质平平的凡俗之辈,徐行那孩子,自打七岁当了林家药房的杂工,便看着他长大。”
“如今他十四岁了,从未察觉到他有什么习武的迹象,却是有一股不太明显的真气,在丹田处流转。”
想到这里,白袍老者也只是摇了摇头,长叹一声,暗自道。
“罢了,罢了,或许是我杨家,命中注定要没落,这精武堂,怕是不得长久。”
精武堂究竟如何,按下不表。
却说徐行拉着木板车,一路向东,回到了林家药房。
“徐行,平日里,你去精武堂送药,来回可从未超过一个时辰,今日是怎么了?”
账房先生有些苛责道。
“回先生话,正午时,日头狠辣,今年的火风,又不比往年,烧心的很,我在精武堂,喝了几杯冰水,解解暑。”
话音刚落,那账房先生突然发难,破口大骂道。
“你个克爹克娘的扫把星,丑汉托生的穷酸鬼,我们药房里,没有酸梅汤给你消暑吗?要到精武堂里讨水喝?”
“这般传出去,要让外人怎么议论?”
“你个有娘没爹的小杂种,还想不想干了?”
账房先生一通骂,骂的解气了。
徐行倒也不回嘴,只是默默的把木板车停在门外。
一声不吭的朝着药房后院去了。
其实哪里有什么酸梅汤喝,不过是账房先生心情不好,骂他出气罢了。
说来好听,徐行明面上是药房学徒,实则只是个包揽各种活计的杂工。
那些大缸里熬煮的酸梅汤,都是要送去给那些大户人家消渴解暑的。
纵是药房里的先生,也不过偶尔喝点。
至于杂工,更是想都别想。
“徐行大哥,我听闻,那精武堂又在广招学徒了,你隔三差五的去送药,有没有好路子引见?”
说话之人,名叫宁宁,乃是账房先生的小孙女,平日里在药房学习药理,抓配药方,地位和待遇,都比徐行高出不少。
“宁宁,在药房里当个亲传的学徒,难道不比习武有前途?”
“那精武堂里,隔三差五就有人受伤,练武练废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夜里的哀嚎声,比白天打拳的声音还响。”
徐行这番话,对于一时兴起的宁宁,可以说是毫无作用,这属于小女生的任性,难免的。
“好啊,你不鼓励我就算了,还要编谎话吓唬我!”
“我要告诉爷爷,让他打你手板!”
徐行叹了一口气,沉默无言。
宁宁气鼓了脸,道了声。
“哼!”
然后就皱着眉头,一路小跑,找账房先生诉苦去了。
未多时,宁宁回来了。
他板着一副苦瓜脸,紧蹙的眉间,尽是不满情绪的具象化。
“徐行大哥,能不能跟你商量个事?”
小女生变脸,比翻书还快,先前还是嗔怪的语气,现在却异常的温柔,乃至有些恭和。
“你无非是想让我去偷师,然后再回来教你武功。”
徐行的这番话,让宁宁瞪大了双眼,即刻道。
“这这这...”
“徐行大哥,你真是神了,我还没有开口,你怎么就知道我要说什么?”
“莫非,你会什么读心术?”
话音刚落,徐行有些漠然的看了看宁宁,想说些什么,却又没有说,只是一个劲的扇着炉火。
“徐行大哥,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帮帮宁宁吧。”
小手拉着大手,宁宁嘟囔着嘴巴,向徐行毫无掩饰的撒娇。
不难看出,为了学武功,他可是不留余力的在怂恿徐行帮忙。
“宁宁,这个事,可不是我不帮忙,我家里的情况,你多多少少也是知道的,母亲这些年,积劳成疾,久病难愈,全靠些药渣吊着命。”
“我若是去学武功,必然要花费很长时间去打基础,自古以来,富武穷文,练武消耗的精气,要拿酒肉和丹药补回来。”
“毫不夸张的讲,即便是凡俗武人,一年的补品开销,也顶得上七八个人全年的开销了。”
这般说辞,宁宁却也不闹腾了,小手一撒,变得格外安静。
徐行乍一看,发现宁宁的眼眶,似乎有些湿润。
“这小丫头,怕是心想着此生与武道无缘,就止不住要哭要流泪了。”
徐行这般想着,面目上却没有什么变化,依然还是一副面瘫脸,眼神放空,随性的挥着扇子。
殊不知,宁宁接下来的一番话,倒是让他有些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