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二十年,我成了精神病。
生活就像一堵会呼吸的墙,空气似的包裹着整个世界,挣脱不掉,却与性命相连。
最近梁晨总是喜欢胡思乱想,想着想着,头就又开始疼了起来。
湿热的空气,闻起来有股说不出的腥气,直惹得头痛欲裂的他,缩紧了身子。
随着道路的颠簸,梁晨消瘦的身体,在本就不宽敞的座位里,竟稳稳地蜷成一团……
这是一辆也不知转了多少手的面包车,车身上无数的伤痕与车轮下泥泞的土路相得益彰。
快要磨平的轮胎滚过无数的坑洼,使得那早已不堪重负的减震,正不停的咯吱作响。
开车的司机,是个中年人,身形壮硕到了极致,鼓胀的肌肉仿佛要把衣服撑开,一脸的凶神恶煞。
此时他正边开车边半开着窗户,抽着烟。
从后视镜里,司机好似看出了梁晨的不舒服,脚下的油门不禁松了不少。
“四哥,不用管我,我好多了。”
头疼依旧,但梁晨却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轻轻拍了拍司机宽厚的肩膀。
“你小子,就没想过让住院处的李大夫,再给你看看?”
李四知道梁晨头疼的时候不喜欢烟味,便索性把自己抽剩下的半颗烟,扔出了窗外。
“好不容易可以出来,我可不想再回住院部。”
“不回去也好,住院部哪里是人待的地方……”
关上车窗,李四往后扔了一颗口香糖,随后接着说道:
“这次的目标很难对付,一对儿双胞胎女孩同时被人刺激到精神分裂,一个说自己是项羽,另一个说自己是刘邦,家里的亲戚也大多被异常传播现象所影响,他妈说自己是龙苴,他二舅说自己是韩信。从资料上看家里人已经火并了好几次,附近几个街区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而这次异常传播的现象也很猛烈,估计咱们再晚过去一天,这两拨人就得开始招兵买马了……说实话这种情况很罕见也很危险,不过我想对你应该很有帮助,最起码能让你再多活上一阵子。”
“多活上一阵子?有时候我也叫不准,这样的生活到底算不算得上还活着?”
嚼着李四扔过来的口香糖,梁晨的头疼好了很多。
“别想那么多了,这次咱们即使走小路,也得两个小时以后才能到,睡一会儿吧,到了我叫你。”
车内恢复安静,李四不再说话,此时的车里除了减震的嘎吱声外,便只剩无数水坑被车轮碾过所发出的悲鸣。
靠着车窗,梁晨看着车外飞驰而过的街景,随着颠簸,他的眼神不由深邃了起来。
“二十年!到底是谁,占用了我的身体整整二十年?最后就给我留下一张只有空号的破名片?”
那串拨打过后,只有空号提示的电话号码,被梁晨死死地记在了心里。
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平白无故地被人抢走了二十年光阴。
他心里有恨,他恨被人夺走了二十年,最后还要为了活下去而疲于奔命。
攥紧双拳,一条条恐怖的青色纹理,仿佛无数条细小的毒蛇,从皮肤下浮现,其状态之恐怖,把此时的梁晨映衬的犹如恶鬼一般,择人而噬……
车窗倒影中,此刻的他哪里还有一丝人的影子,只有无数的恶鬼虚影在不停地嘶吼哀嚎!
一个月前,刚刚苏醒过来的梁晨,发现自己居然躺在庆城北山精神病院的病床上。
睁开眼睛的他,身边所能获取到的唯一可靠信息,便只有挂在护士站高处,一块电子表上的时间。
2045年9月24日下午10:30。
电子时钟上冰冷的红色数字,就像一柄柄无情的巨锤,把还处在发懵状态的梁晨,砸了个七荤八素。
“这是哪?!你们又是谁?!为什么绑着我?!”
想要起身挣扎的梁晨,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早已被绑了个结结实实。
“李医生,患者醒了,情绪躁狂,有暴力倾向,你过来看一下。”
梁晨的病房,离护士站不远。
一名年轻的值班护士听到梁晨的叫喊后,平静地拨打了一旁的电话,随后便起身把梁晨的病房门关了个严严实实。
一切重归黑暗,梁晨脑中猛然一阵剧痛!
“砰!砰!砰!”
脑海中每一个神经元,都仿佛爆炸一般,不断扭曲折磨着梁晨的意志。
太疼了,疼到让人连昏死过去的能力都没有。
恍惚中,梁晨只觉自己飞在一片破碎的大陆上空。
当年璀璨的文明,如今只剩一地的破壁残垣。
而那曾经叱咤天地的大能者,此时却犹如一具具渺小的虫尸,随意堆积成山!
一股苍茫荒凉的气息,就像一首不断咏唱的悲歌,从不知名处而来,横贯天际,流淌万古,直至到了梁晨的脚下……
“与天地同悲!与天地同死!”
大悲尽处终有灵,数之不尽的尸骸山上,浮出无穷的透明英灵,仿佛受到感召一般,竟齐齐向梁晨跪了下去!
与此同时,站在天空中的梁晨,只觉心中涌出一股巨大的悲伤,这股悲伤,来的突然,却又无比猛烈。
“我有尔等相伴,死而无憾……”
更高的天空中,一声高古到了极致的嗓音,开天似的炸裂而出。
巨大且磅礴的力量,撼天动地。
震碎了高天,震碎了大地,震碎了地上的无穷英灵,同时也把梁晨震出了这片说不上是幻觉还是现实的世界……
“你醒了?”
睁开双眼,梁晨看到了一张年轻的脸。
“你是谁?这里是哪?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刚才的世界又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那么多死人?!”
被连番刺激的梁晨,情绪非常激动,他现在只想知道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什么!
“病人妄想现象明显,并伴有失忆症状,攻击性明显,情绪躁狂……”
李大夫直起身,看着一旁的护士,接着说道:
“张护士长,镇静剂加大药量,先控制住病人情绪,等他醒过来,你再告诉我。”
“好的,李大夫。”
说罢李大夫便转身走出了梁晨的病房,只留那名姓张的护士长看着梁晨。
“你们这里到底是哪?!凭什么说我是妄想症?!”
还想继续挣扎的梁晨,不断地大吼着。
“安静点儿……李大夫最多给你几个疗程的电击,可我不一样,我能要了你的命……”
张护士长虽人到中年,但依旧风韵犹存,就见其走到梁晨床边,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捂住了他的嘴。
“要我的命?!凭什么?!”
在法治社会中长大的梁晨,哪里敢相信,一名护士会要了自己的命?
“你不信?没关系……”
伏下身子,张护士长漆黑的秀发,不断变长,脸色猛然间煞白到了极点。
瞳孔放大变黑的同时,捂在梁晨嘴上的手指,则越发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