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伥鬼
“官爷,多少留大家条生路吧,村儿里人都指望着这些过冬呢,再者说,粮食抬出来您也再装不下了。”老头儿朝两辆大马车努努嘴,这四匹马已经没了刚才的威风,货斗装的太满,凭它脚力再好也有些吃不消。
不知道场面沉静了多长时间,只看到村民都有些跪不住,春芽的小身板已经抖起来了,看的敬山一阵心疼,都悄悄的换着膝盖着活动活动酸痛的腿,而老头和细高杆一直对视着,两个人都没开腔。
“收队。”细高杆又一挥手,村民们吊着的心也落了地,身子也瘫软下来歪下去好几个。
“大碗儿,下桩子。”细高杆吩咐着那个背着竹篓的粗嗓子官差,那壮汉应了一句好嘞,便取下竹篓,掏出了四根一头削尖刻满兽纹的木桩,远远的跑开了。
“土猴儿,讲讲。”细高杆又向身旁一个小个子歪了歪头。
那小个子站了出来,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我们今儿来呢,也不是说非要断咱们生路,是真出大事儿了。”土猴指了指胸前的绣章接着说道。
“最近闹起山虎来了,山虎可不是虎,是种精怪,外形似虎,但要命的多,最早的记载可以追述到周文王一次出巡,那天话说也是天朗气清的,这位正溜达呢—”
“他妈重点。”细高杆一巴掌重重的拍在土猴儿的头上,拍得他本就短小的身板缩的更矮了。
“唉对,重点,重点是什么呢,这山虎是百兽怨气所化,专门害人性命,为它所食之人会化成伥鬼,平日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但要是独处之时,就像断了弦儿一样,目光呆滞,一动不动,只是坐着,嘴里一直念叨着听不懂的话,遇到生人便又活过来,背地里帮着山虎做那害命的勾当。”
土猴子这些话都是一口气念完的,憋得他深深的抽了一大口气,又说道。
“山虎害人性命不为了吃,是为了招揽更多的伥鬼为他所用。”
说完他又指着远远的大碗儿继续说道。
“我们这个弟兄呢,正给你们搭个界,四角桩子一定,连只鸟都飞不进来,当然,谁也都出不去。”
众人看向大碗儿,他选好了址后,把桩子朝地上一摆,都没使个锤子,怒目圆睁,“呔”一声喝出,右手向桩子一拍,整个桩子就没进地里,只冒出了个小头儿,再一跺脚,就完全埋进土里了,敬山心里称赞着好力道。
“所以呢,征你们的家什,是为了去换真金白银,进购些精良装备,进山端了狗日的老巢。”
土猴儿说话的功夫,细高杆一直盯着敬山。
土猴儿又长抽了一口气,看向细高杆,看样子是讲完了,细高杆也没多言语,仍是一挥手,说了个回字,大碗儿也颠着小步跑回来了。
“开门。”这为首的官差又向一个蒙着眼睛的女孩儿说道,只见那姑娘径直走过去,对着空气虚按了几下,又摆开一个吃力的拉开大门的架势,一行人鱼贯而出,村民们则还呆在原地,愣愣的看着他们怪异的举动。
晚饭后,村里的男人们都聚在打谷场的空地上,抽着烟斗围坐一圈,中间跳动的篝火映的所有人的脸都明暗不定。
老村长先开了腔:“六子,一圈儿都出不去吗?”
人群里一个光头张嘴说道:“出不去,看着什么都没有,敲起来当当响,锤子都抡不出个缝儿。”
村长摇头叹了叹气,这时一个极低沉的嗓子开口了:“我觉得有问题。
”
众人看去,说话的正是村里唯一的外乡人大斗笠,他操着一口外乡口音接着说道。
“山虎这东西我听我爷爷讲过,老人家小时候村里也闹过山虎,咬了人就变虎皮子,就是他说的伥鬼,不过。”
大斗笠又皱眉摇头思忱了一会儿,又缓缓的开口。
“不过老爷子讲的这个桩子是虎皮子的手段,隔得了生人,但是山虎和虎皮子可以随意进出,这是虎皮子用来关生人的。”
众人皆倒吸了一口凉气,想起了那个蒙眼少女的诡异行径。
“你是说?”村长慢慢回过来神,“这个猎虎队其实都是那个虎皮子?”
大斗笠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我只是猜,老爷子的话也不一定牢靠,小时候都是当神话故事听的,不过这事儿有点蹊跷,那个蒙眼姑娘开门的举动就不像是人类的手段。”
春芽一直倚在爷爷的身上,此刻突然坐直了身子,焦急讲到:“这怎么办啊,我白天里听一个官爷说明儿还要去享水村征粮。”
“那个桩子确实古怪,敬山,试试能不能挖一个出来。”大斗笠沉声道。
“坏了,坏了,敬山,白天桩子下在哪里还记着吗?”村长焦急的看向徐敬山,敬山捣蒜一般的点起了头。
“春芽,回房间去。”村长撇了一眼春芽,待她满脸不情愿的推门进房去,才正色说道。
“挖一个出来,看能不能溜出去,给享水村报个信,估计明儿就到他们了,男女老少都过来,没用的行李少带些,草叉镰刀这些家伙事儿都带着,再不济家里的菜刀拎过来,不成和他们拼了。”
敬山应了一声好,便要进粮仓取铁锹,刚到门口就被村长喝住。
“干嘛去!”村长的声音竟听着有些怒意。
“我,我拿把铁锹挖桩子啊。”敬山被吼的有些懵。
“平时锹镐不动的懒东西,去西边棚子找铁锹!”村长起身指着徐敬山嚷道。
敬山脸一红,忙一溜烟跑去棚子里拿了家伙去寻白天下桩子的地方。
事做的比徐敬山想象中要顺利的多,找准了位置一锹下去,只是一撬,桩子竟然像软木塞一样砰的弹了出来,接着周围好像有一面透明的幕布泄了下来,带起一股微风。
敬山朝前迈了一步,早先的阻拦的已经没了,便回身做了个事成的手势。
“快去快回!”村长的嗓音远远的传了过来。
敬山走出去没有一里路,便遇上一老人靠座在路边的一棵树下,此刻也正看着他,好像正是在等他,那是个穿着不合身的宽大袍子的老道人。
老头儿招招手唤敬山过来,敬山琢磨着不想耽误工夫,但又是得把真相告诉这算命的,就没停步的冲老头喊道。
“留神点儿,猎虎队都是虎皮子!”字儿蹦的比他脚步还快。
老头儿的表情很是诧异,向敬山的背影问道:“你还知道虎皮子?”
敬山向后挥了挥手表示没空和他闲扯,脚步提的更快了。
老头儿看他越跑越远,忙对着他的背影喊道:“小子,回来吧,虎皮子在你们人里。”
敬山的身形一定,一把扭过头来,眉头拧成个麻花,迟疑的问道:“您是说?”
老头儿点了点头,又伸手招呼敬山过来,慢声细语的说道。
“你火急火燎的去干嘛?”
“我,我去给享水村报个信儿,我们本来是想...您这话当真?”
“放心,错不了。”老头儿露出了笃定的轻笑。
老头儿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倒出些药粉,凑到敬山鼻子跟前,敬山一时没反应过来,就将那药粉吸了进去。
“没空儿开你的六识了,先给你通通鼻子吧。”老头儿笑呵呵的望着敬山。
敬山忽觉鼻腔一阵通畅,直通眉心,紧接着便是一股刺鼻得腥臭钻了进来。
“这什么!怎么这么臭!”
“臭得可不是我这药,这腥臭一直在,只是你鼻子不灵呦,小伙子。”
敬山又嗅了几下,这味道好像是从村子的方向传过来的,随后疑问得对着老头朝村子的方向一指。
“还挺聪明,这腥臭就是虎皮子的味道。”老头接言。
随后敬山像动物一样小心的边嗅便走,果不其然,越近村子腥臭越重。
敬山把手探进了口袋,攥紧了口袋里面的一条红色缎带,鼻翼一抽一抽的翕动着。
“我要回去。”敬山打定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