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暮色百无聊赖的闲逛时,我一抬头又看到了那颗明亮的星星,我给阿黑发信息说,总是这一颗星星最先上班呢。亮闪闪的着实好看。

我看到星星的时候,总是会想起过世的爷爷奶奶。

从小到大参加过许许多多的喜事丧事,开心的吃桌喝饮料之余,还要兴致勃勃的看新娘子入门,起哄着夫妻拜堂鼓掌,看别人披麻戴孝的跪倒哭成一片,天真的以为那是他们装作流眼泪的哭声。

那时只是明白娶媳妇生孩子似乎是人生一大喜事,却感受不到丧事的悲痛心悸,似乎只是缴纳礼金去吃个酒席走个过场的事情,并不明白过世意味着什么。哪怕是隔代的亲人好友,我也总是悄悄的和姐姐说,怎么办我哭不出来啊。

我拿着孝棍趴在最后面,还很奇怪为什么我对生命的消逝如此无感,似乎有些不正常。

那时我还会问堂哥,你哭了吗。在那时我的眼里,眼泪就是表达悲伤的最好体现了。堂哥总是面无表情的说,这有什么好哭的,都不认识。

我想想似乎有点道理。

大家的长辈似乎都是慈祥的老人,我的奶奶也是如此,面目和蔼可亲,半白的头发,伛偻的身躯和因长久农活而干燥粗糙的手掌。

儿时的老房子是小鸟儿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天空,长大才发现那只是一片巢窝附近的丛林。

自打上学起,对奶奶的记忆便愈发的模糊了,我自诩记忆力还是不错的人,能清楚地记得上幼儿园第一天母亲趁我在玩蹦床的时候准备偷偷把我丢在幼儿园我嚎啕大哭的场景,只是现在怎么也记不清奶奶生活的细节了。

只是同朋友讲起奶奶的故事,带我生病看医,给我穿衣做饭,夏日摇晃的蒲扇和吆喝着我回家的声音,奶奶总说,我是堂兄弟最小的老五,所以她最疼我。

似乎平日里很少想起来奶奶,只是每次回到老家,只是每次看到老旧的照片,只是每年清明节至那一方小小的墓地时。

只是在夜空中看到点点星辰时。

想起已故之人总是让人情绪低落,风光的下葬只是短暂的喧嚣,锣鼓喧天宾朋礼客,吊唁的人们来来往往,我的奶奶却再也听不见这平日里她最喜欢的戏曲了。

进焚化炉前我摸了**奶的手,冰凉的触感好像是摸到了坚硬的冰块,刹那间眼泪就涌出了眼眶,我和姐姐哭作一团说,为什么现在奶奶的手这么凉啊,为什么人我的奶奶就这样离开我们呢。姐姐拍着我的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焚化室前只有呜咽的哭声和滚烫的泪水。

父亲望着飘起的烟看了许久,淡淡的和叔叔说,以后说出去咱们兄弟几个就是没有妈妈的人了。

很多年后的今天,我还记得他抹眼泪的样子。

当我和阿黑看电视剧的时候,看到成东日在母亲的葬礼上和晚来的大哥们哭作一团,我似乎明白了为什么起初几天父亲总是坚强的操持着丧礼,还能招呼着客人,来往送行之间似乎并没有难过的氛围,大人们不哭,只是不在我们面前哭,诚如剧集里的台词一般。

他们只是在忙大人们的事情,只是在用故作坚强来承担年龄的重担。

当悲伤袭来的时候,他们也只是失去挚爱的孩子们,父亲母亲,这个词所包含的爱与思念,比山岳湖海还更要深沉。

爷爷则是在救护车归家的半路去世的,夜晚老家的小院站满了人,一大家子四散站着,许久没见的哥哥姐姐们还能聊些闲话,

只是大伯的一通电话让沉默与悲伤挤满了空气,大家怔怔的站着,不安的等待着救护车的归来。

大伯打电话说:“咱爸走了已经。”

奶奶走后爷爷总是孤独的一个人,他常年背着一个小马扎,打听着附近哪里有热闹的庙会,哪里可以听些戏曲,生病的时候他常说对我说,这辈子已经活够了,也该去见你的奶奶了。

我有些嗔怒的说这说的是什么话,爷爷笑了笑,没说什么,眼角的皱纹眯着看不见他的眼睛。

爷爷最喜欢握着我的手和我讲话,但此时已是没有力气,有些握不紧了。我摩挲着他的手,皮肤皱巴巴的还有一些老年斑,爷爷的苍老尽显无疑。

他没有力气教导我说,不准叫哥哥们的大名,要入党,不要做对社会有害的事情。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喊我的名字。

午后的阳光洒在院子里,我有些享受这温暖的阳光,静静地握着爷爷的手,偶有几缕微风拂过小院,平日里聒噪的蝉鸣似乎也悦耳了起来。

我向来对灵魂及来生是有几分相信的,信命,也信缘,我知道爷爷过此以后不再会有病痛,也信得他来定是有福之人,这些虚无缥缈的信仰与寄托,是我对生命尽头的思念。

爷爷的弟弟常年不在老家,偶有喜宴归家时,爷爷总要等着他一起落座才肯动筷,否则便是一口也不肯吃桌上的菜。

他来的时候已是凌晨,我与堂哥正在守灵,看他进屋风尘仆仆的模样我与堂哥还未搭话他便已泣不成声了,伏在棺前嚎啕大哭,自顾的说起与爷爷的往事,泪流满面。

这个老人的嚎哭似乎告诉我眼泪只是承载悲伤的载体,真正的痛苦与难过则是深入血肉,植入灵魂的,嘶哑的哭声与思念像喷泉一样迸发而出,此刻无人能与之感同身受。

夜已深了,蚊香烧落了一圈又一圈的灰,凄凉无话。

老家的晚上还有星星,守灵时我总是抬头看屋外的黑暗,我知道应当有一颗最明亮的星星在望着我。

至此,奶奶的墓里又多了一盒小小的陪伴。

今年早在清明假期刚开始的周末,我便和父亲及叔叔伯伯们们一起扫了墓,流程并未与往年有什么不同,只是这一方小小的墓地里,有我的两位至亲,爷爷的骨灰盒放进墓里封存前,我不舍的摸了又摸。

年年清明,今又清明。

我们照惯例先去了祖坟处,一路上都是耕地,一片绿色尽显生机,路上我见有许多白色的飘带,父亲告诉我说那是别人家的祖坟,这白带子越多说明人丁越是兴旺,我看有些孤零零的飘带风中,兴许是没什么人来了吧。

爷爷奶奶的墓修建在墓园里,我们去了先打扫了碑前的尘土,这里摆了最多的花,干干净净的,走时我们还要清理杂草,因为奶奶是爱干净的人。

其实在扫墓的前一天晚上,我梦到了奶奶,是生着病的模样,十分憔悴,她说道想听我唱歌,我便给奶奶唱起了小曲,只是场景和话筒音箱让这个梦显得有些荒诞滑稽,但有了奶奶的面容,也是十足的温馨。

我很久没梦到奶奶了,那日阳光正好,花开的正盛。

烧纸钱的时候我和父亲提了一嘴,父亲有些开心对着墓碑讲,妈妈您想孙子孙子今天就来看望你了,今天过节给您烧点钱,给爸爸带点酒喝,又照例说了一些家长里短的话,祭拜也就到了尾声。

我恭敬的磕了三个响头,其实我有许多矫情的思念想说,只是怎么也讲不出口,只得在心里附和着大人们的话语,心里道,爷爷奶奶,我就在您面前呢。

待走之时我回头看了又看,不知爷爷奶奶是否听到了我们的声音。

短暂的人间阅历告诉我说,生老病死,皆为常态,我明白。

可这里是我的爷爷奶奶,我又不太明白。

后来我去趁着假期和朋友聚会吃了饭聊了会天,晚上回家时看到路边烧纸钱的行人,几团火光在晚风间跃动,燃起了思亲之情,疫情当下,游子不能归家,他们又有什么家事和压力会和已故之亲诉说呢。

谁的抽屉打开都不可能是时光机,老了就是老了,消失在这世界上了,再也无法见面,亦无法交谈,徒留些许物件相片。葬礼上我们跪疼了膝盖,哭红了眼睛,也只是徒留伤悲罢了。

我似乎明白了小时候的我为何总是奇怪别人的眼泪。

也终究经历且接受了生命的浮沉。

那天晌午的风卷起落叶带着沙沙声与思念,它吹起纸钱的余烬,那是回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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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崽的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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