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任江南气得面目狰狞
任江南等人走了一段路,兰婷说:“任主任,都这么晚了,我们去哪里吃个饭吧?”小刘也说:“是啊,没想到说得这么晚,我也饿了。任主任,你请我们吃饭吧,两位美女作陪,你不吃亏啊!嘻嘻。”
任江南笑笑:“好啊,我请你们,吃兰州拉面,怎么样?”
小刘不满地说:“你别那么抠门儿好不好?再说吃面容易发胖,人家还减肥哪。”
兰婷也笑着说:“任主任真会开玩笑。这样吧,我请客,刚好前面不远有一家海鲜城,新开不久的,味道还不错。我请你们吃海鲜,怎么样?”
任江南忙摆手说:“不行不行。还是我请吧,不过得简单点,就我那点子薪水可吃不起几回海鲜。”
见小刘噘着嘴,兰婷说:“我个人请客,不是公司的名义。你就当我是你们的朋友,请朋友吃饭,别人还有什么可说的?”
小刘俏皮地说:“你们饿不饿啊?快点找个地方坐下来,边吃边说谁埋单的事也不晚啊。不过我可不管你们谁请客,反正本姑娘今天只带了嘴。”
又说了几句,任江南拗不过兰婷的坚持,只得顺了她,一起向那家海鲜城。
落了座,兰婷熟练地点了几道菜,小刘见上菜还有一会儿,就接着刚才在店里的话问:“任头,你刚才说,桂师傅就是在那次战斗中失去了右腿,对吗?那后来的事呢?”兰婷也很关心故事的下文,就对任江南说:“任主任,你接着讲完刚才的故事吧。”
任江南顿了顿,就接着讲下去——
三天后,三排因伤亡过大,被转为预备队,撤出115高地,下山休整。任江南匆忙赶到设在前线的临时野战医院,看望桂双喜。双喜的右腿由于失血过多被锯掉,右腿只剩下一条空荡荡的裤管。医院要求把桂双喜送到后方医院去疗伤,极度悲痛的桂双喜坚决不肯,正在那里与医护人员大吵大闹。
“双喜!”任江南叫了声,快速跑过去。
桂双喜见是任江南,恶狠狠地吼道:“你来这里干吗?滚!”
“我来看看你。”任江南说罢,仔细打量起桂双喜的伤势。
桂双喜掀开被单,露出被连根锯断的右腿,上面打满了白纱布,渗出一层层的血迹。桂双喜面无表情地看着任江南:“看到了吗?就是这样。”
任江南伸手想去抚摸桂双喜的右腿,被他一把推开:“你已经看过了,走吧。”
“双喜……”任江南双眼噙泪。
桂双喜转过脸去,不予理会。护士轻轻拉了拉任江南,任江南会意,跟着她一起出去。“你是他的领导吧?”护士问。
“我是他的排长。他是我们排的班长。”
“这个同志很不配合,你们要多做做他的工作。”
“怎么会这样呢?他的腿必须要锯掉吗?”
“是这样的。当时医院方面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但因为他的右腿伤势过重,没有得到及时的医治,很难保留下来。”
“那……你要知道,他是一个很要强的人,没有了右腿,他今后怎么办?”
护士看了任江南一眼,平静地说:“到了我们这里,还能是好的?能保住命就算不错了。有的战士双腿都锯掉了,也有手足都被锯掉的,还有眼睛被炸瞎了的。他的情况算好的了。”
任江南咬咬牙,忍住眼泪不让流下来。护士想了想,吞吞吐吐地说:“他……他的问题恐怕还更严重。”
“什么?”任江南惊问。
护士想了想,说道:“我们医院说了,这个事情暂时不能对伤员讲,你是他的排长,我就对你讲吧,也好让你们配合我们做做他的工作。”
“有什么事就直说吧。”任江南听出了问题的严重性。
“是这样的。”护士慎重地考虑着措辞,“有一块弹片穿过裤裆,飞进了他的阴囊,切断了里面的一部分软组织。经过手术,现在生殖器是保住了,但恐怕会失去生育能力,甚至失去性功能。”说完,护士秀气的脸上晕红了一下。
任江南听完,不禁惊愕万分。他往病房里看了看,又看看护士,对护士说了声“谢谢”,马上又冲进病房,在桂双喜身边默默坐下。
静坐了一会儿,桂双喜转过头来,干巴巴地问:“有烟吗?”
任江南赶紧摸了摸口袋,掏出一包皱巴巴的烟,掏出一根,送到桂双喜嘴里,给他点上,又趁机说:“双喜,医生说你的伤势并不严重,手术也很成功。你要好好配合治疗,争取早日康复。”
桂双喜面无表情地说:“用不着你说什么,我好好的。”
任江南动情地说:“双喜,我们是老乡,你又是为了救我而负伤,我这条命就是你给捡回来的。要不是你,说不定我早就躺在那座山上了。”
桂双喜乜了他一眼,又把脸转过去,淡淡地说:“我不是救你,我也不要你感恩戴德。你有事就忙去吧,我这里不用你担心。”
任江南见桂双喜口气冰冷,觉得他一定有什么心事。他看看桂双喜被锯掉的右腿,又想起刚才护士说的话,顿时心里一酸,扑刷刷流下泪来:“双喜,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挺住,不要胡思乱想。我们在战场上是生死兄弟,今后回到家乡,也还是生死兄弟。你不要想不开啊!”
桂双喜用一种古怪的表情看了看任江南,然后惨然一笑:“我想不开?我想开了又怎样,想不开又怎样?这个样子,我还能怎么样?打仗是不可能了,回到家里,怎么见人?”
任江南马上想到他的对象,一个漂亮的小护士,遂问道:“双喜,你对象不是护士吗?……”说到这里,觉得失言了,赶紧改口道:“你告诉她没有?”
桂双喜眼里刚闪了一下光,马上又黯淡下来,情绪低落地摇了摇头。
二人默默地坐了一会儿,任江南起身离去,离去前告诉桂双喜说:“你安心养伤吧,一定要配合医护人员啊。我明天再来看你。”
桂双喜眼也不抬,听着任江南离去的脚步声,流泪一下子涌出眼眶。
任江南讲到这里,停下来,见兰婷出神地听着,小刘却在一旁默默地抹眼泪。他想尽快结束这种痛苦的回忆,就简单地说:“后来,双喜终于振作起来,伤势也恢复得很快。没有多久,我们就回从前线撤回,我和双喜一起回乡探亲,受到江城市领导的亲切接见,还安排我们作了一场报告会。双喜的女友虽然跟他吹了灯,但一个更年轻漂亮的女孩却喜欢上了他,并结了婚。这个女孩嫁给双喜的时候,她才1岁。她就是你们刚才在店里看到的那个女人,她叫顾卫红。”
小刘一边揩眼泪,一边如释其负地说:“这也算好人有好报。我看这个顾卫红挺好的,还每天给桂师傅送饭,也真是难为她了。”
兰婷却似乎另有心事,她轻轻问道:“那……他们后来有没有孩子?”小刘也好奇地看着任江南。任江南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说:“如果有孩子,也许双喜的生活会变成另外一副样子。——也真是难为了小顾,又善良,又体贴人,平时说话也是轻言轻语的,多好的一个女人,偏偏就遇上这样的事,唉!”
小刘愣愣地看着任江南,也跟着直摇头,不知说什么好。兰婷却似乎心事重重,还想说什么,看了小刘一眼,又忍住了。这时菜上齐了,小刘说:“开饭了开饭了,再不吃就饿瘪了。”
任江南嘘了一口气,拿起筷子,笑着说:“我们吃饭吧,别老提这些过去了的事。”三人一边吃饭,一边说些闲话,气氛渐渐轻松起来。
饭后,小刘说要去逛街,任江南也准备走,兰婷把他叫住:“任主任,有句话一直憋在心里,只是不知该讲不该讲?”
任江南说:“有话就直说吧,好话坏话都说来听听。”
“是这样。”兰婷小心地说,“你和桂师傅是战友,我相信你的为人,也相信桂师傅的为人,我觉得这事还是要跟你说出来为好。”
“什么话呀,还跟我绕起了圈子?”任江南好奇地问。
“那我先问你一下,”兰婷认真地说,“那个顾卫红,有没有什么双胞胎姐妹什么的吗?”
“没有啊。”
“那她跟我们公司的金总是什么亲戚关系吗?”
“也没有,金济跟我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他的情况我都清楚,怎么可能跟金济有什么亲戚关系呢?”任江南对兰婷的问话感到莫名其妙。
兰婷说:“这就对了。我们刚才在桂师傅的店里碰到顾卫红,我觉得她看到我时神情有点不对劲。”
“你说什么呀?”任江南摸不着头脑,“有话就直说吧,不要吞吞吐吐的。”
兰婷说:“这段时间,我经常看见顾卫红坐着金总的车出入于公司。而且,看他们的关系,确实非同一般,看上去很亲昵的样子。”
任江南一听,有点不相信,质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顾卫红和金济……这怎么可能?金济虽然喜欢乱来,顾卫红却是良家女子,我对她很了解。这种事没有证据你可不要捕风捉影!”
兰婷争辩说:“我不是捕风捉影!我是过来人,能够看得出来。”她的脸微微红了一下,接着说,“当老总的,跟身边的人有什么关系、疏密程度,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再说,我也不止一次看到她跟金总在一起,而且他们上车下车时那种亲密程度都是非常明显的,他们有时还在车上……亲嘴!”
任江南的脑袋“嗡”的一下,沉着脸问:“你说什么?”
“我看到他俩在车上亲嘴!”兰婷挺着胸,语气坚决地说。
任江南顿时气血上涌,额上青筋暴露,面目狰狞地说:“你……你要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
兰婷没想到任江南对此事的反应如此之大,有点后悔如此草率就把话说了出来。但转而又想,既然是自己亲眼所见,把它隐瞒不说,从良心上也过意不去。通过几次的接触,她相信任江南是一个正直的男人。桂双喜又是任江南的生死之交,是一个值得尊敬的英雄,她也不忍心让他蒙受这样的耻辱。想到自己从前被人始乱终弃,又想到金济对自己的非份之想,她也有点同情顾卫红,不希望看到相同的悲剧在别的女人身上重演。于是迎着任江南的目光,理直气壮地说:“我敢负责!”
任江南愤怒地瞪着兰婷看了几秒钟,又把目光移开,对着远处狠狠地说了句粗话:“这个狗日的!”兰婷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她知道,这句话是针对金济说的。她突然对任江南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在她的心目中,男人就应该是这样,正直,有责任感,嫉恶如仇,侠骨柔肠,又敢作作为。她向任江南投去深深的一瞥。任江南咬着牙,对兰婷说:“你告诉金济,叫他不要乱来!”不等她回答,就转身上了车,“砰”地一声关上门,重重地踩下油门,汽车冒出一串乌黑的浓烟,然后往前一窜,飞也一般地驶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