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3 章 花与爱丽丝（三十三）

103

【■■：■■|Y1829】

00：10

「还有最后一个。」解行指着光屏上向爱丽丝方向逃去的外界人，目光复杂，「他是伤到脑子了，往那个小疯子那里去？」

「爱丽丝篡改了数据，特意引外界人上钩。」Y1829看了眼光屏，他和解行已经来到了虫A11躯干中心区域，这里满是变异生物，甚至有不少菌落在墙壁上生长，Y1829递给解行隔离面罩，「戴上吧，里面的辐射很强，有2%的几率感染。」

虽然数据是2%，但要是沾染上一点，和100%会死没什么差别。

解行换好了衣服，接过Y1829找到的隔离面罩，「研究所对敌变异生物的装备很齐全，简直就像做好了面对这种情况的准备一样。」

Y1829把黑色紧身衣穿好，他不怎么惊讶，「这里是地下，变异生物众多，虫A11是运载型机械，如果真遇到逃不掉的情况，里面的人只能自救了。」

解行一脸认命的表情，他和Y1829的默契真的不太好，「你真听不懂我的言外之意？」他当然知道地下危险，武器可以防身。

Y1829：「……啊。」

他立刻反应过来，「你觉得这一切都是被计算好的吗？」

所有的一切皆为推演，他们不过是带入的一串人类数据，自动在合适的时间对号入座罢了。

解行很难不让自己那么想，「嗯，我也知道这种想法太把自己当回事，可……」如果不这么想，解行真的不知道该和谁发I泄情绪，难道要他安慰自己，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你没有办法改变既定的事实，只能沉默的接受？

Y1829：「你说。」他在听。

「有时候，我希望一切没有人背地里捣鬼，因为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你告诉我我们都是别人的棋子……这太可笑了，亏我们还自诩人类的顶尖智力。」解行苦涩的笑笑。

「但有些时候，我又希望一切都是阴谋，因为这样我就可以把一切的责任归结于阴谋的缔造者，把我自己的责任完全摘干净。」

「你看，这一切都是他捣的鬼，我只是受害者，我是全然无辜的。」解行夸张的演绎起来，他的情感真假交错，最为鲜明的便是不甘心和愤怒——不甘心于他是棋子，愤怒于他无法改变。

「我……也是。」Y1829双手五指贴合纠缠，他的手指笔直纤细，合握仿佛在虔诚祈祷般，「我说的是实话，没有附和你的意思。」

本想让Y1829不必如此的解行听他说。

Y1829微微垂眸，「解行，你说你既希望有幕后黑手，又希望没有，我又何尝不是呢？但我们的处事风格不一样，在罪魁祸首这件事上，我和你的想法稍有不同，如果有罪魁祸首，我要找到它，然后摧毁它最在乎的东西，让它陷入和我同等甚至更悲痛的境地。」

解行瞳孔微缩。

「这是它愚弄我该付出的代价。」

黑发青年眼中无光，他是认真的，认真的想要把摧毁他一切的事物一同引入地狱。

「那要是没有呢？」解行发觉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感觉他的灵魂在燃烧，为什么他过去没有挑战命运的念头呢。

「要是没有罪魁祸首，一切都是命运，那我就坦然接受，然后让命运按我的想法前进。」Y1829双手合握，抵在下颚，他虔诚的向自己寻求力量，「我要用尽我能想到的一切手段，只要我还能思考，就绝不屈服于命运。」

「因为思考，是人类面对命运的唯一武器。」

「你要战斗？」解行说。

「我要战斗！」Y1829无比坚定。

青年找到了他的目标，并将为之付出他的一切。

「在你眼里，我为爱丽丝做的事很不可理喻吧。」Y1829问解行，毕竟比起解行的理念，Y1829这一发冲冠为红颜的理由确实不够格。

解行：「如果你早点问我，我会说是。」

「但现在，我不那么想了。」或许是聊开了，发现大家都被命运捉弄着，解行反而想开了，「每个人都有自己战斗的理由，这个理由不该分高低贵贱，够格不够格。」

Y1829：「……这样吗？」

「但我还是有点好奇，」这是过去的解行不会问的，「你为什么那么在乎爱丽丝，你也不是那种喜欢养成系的癖好啊。」

Y1829：「……你也会开玩笑了。」

他说：「爱丽丝对我而言，确实意义特殊。她由我接生，在我选择救她的那刻，他是全然干净的由我引导来这个世界上的个体。即使之后我发现她的存在也被赋予意义，但那又如何？我把爱丽丝一口口奶大，那些她刚出生那一刹那的感动，早就被照顾她的时光渐渐冲散了，取代这份感动的感情是——责任。」

「我让她来到这个世界，我就该在她不能完全认识世界之前，承担起教导者的责任。她做错了事，我要制止她；她犯下了罪，我要抓住她，让她赎罪；她死不回头，我亦要态度强硬的上前，把她拍醒。」Y1829说，「她的错误有我的责任，如果要给她判I刑，最先该被审判的，是我这个教导者。」

「我没有引导好她，她走上这条路，我要承担大部分责任。」

解行：「……」

他问：「你决定了吗？」

解行知晓了Y1829的意志，他明白它的朋友将做出什么决定。他不会阻止他，也不会祝福他——苦难不值得歌颂。

解行默默注视着Y1829，他做好自己是殉道者的准备，就丧失了劝回Y1829的理由。

「我已经做好了准备。」Y1829戴上隔离面罩，他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如果局面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还请你代我向沈道歉，我答应过她会送你们离开。」

「我从没替人道过歉。」解行活动身体，确认最后的路线，「所以你最好把握那丁点的可能，不要让我难做。」

「在这件事上，我没有太多的把握。」Y1829很惭愧，「我也不喜欢失约，可万一发生了意外……到时候我就考虑不了那么多了。」

解行：「所以最后，还是得我吗？我要是不答应你，你怕是都死都会记着这件事吧。」

「是的。」Y1829说，「虽然不应该，但我还是会怨你。」

你是的什么啊？

解行没想到Y1829还能理直气壮的耍无赖，「你是单对我一个人这样，还是对大家都这样？」

阴陪你最后一程的朋友，厚道吗？

「这要看情况。」Y1829认真的说，「现在的情况是我没办法了，所以哪怕威逼利诱，我也想让你答应。」

「你这不是「想」，是「要」吧。」解行吐槽，「算我倒霉，就算我跟沈说你的坏话，她也不会信我吧。」

「嗯，因为我平时积攒的信誉更多。」

解行：「……」

他磨了磨牙，「我揍你了。」

【■■：■■|爱丽丝】

00：15

「啊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声配上猩红的血液，很相得益彰。

「你这个怪物！」

「啊———！」

英俊的外表，精致的五官，明明是和我们相差无几的人类，却在死亡前表现得如此丑陋。

爱丽丝不理解，她隔着光屏，和离她仅二十米的研究员对线。昏沉沉的黑暗里，光屏的荧光格外显眼。

爱丽丝在黑暗中审判，她面无血色，皮肤似纸般苍白，似血的双眸成为她唯一的色彩，她独坐于黑暗间，仿佛与植物融为一体，「我不明白，你要杀我，却没做好被我杀的准备吗？」

植物的叶片宛如利刃，插入研究员腹部。

爱丽丝捂住耳朵，研究员的惨叫在她看来分外丑陋，「你没做好死亡的觉悟，就来夺取他人的生命吗？」

叶片刺I入研究员胸肺，爱丽丝避开致命点，静静观察着研究员临死的姿态，「你是外界人派来的叛徒，一个没有自我意识的傀儡。」

研究员口中涌出鲜血，他撕扯着坚韧的缠绕着他的茎叶，手指被反射冷光的外沿割伤，因为他反抗的力气太大，伤口深可见骨。

血沮沮留着。

研究员「嘶嘶」半天，才说了声，「怪物。」

爱丽丝：「你只会这一句吗？真可悲，明明是比我更接近人类的人类，临终遗言却如此无趣。」

女孩俯视着研究员，「我愿意放过有自我意志的无辜人，但绝不让你这种傀儡苟活。」

「如果我是怪物，你们就是蛆虫，怪物是杀得死的，蛆虫却会不断再生，真要细细论来，你们是比我更可笑更低劣的物种呢。」爱丽丝笑了笑，「你们不把我当人类真是太好了，我可一点都不想跟你们这样的人相提并论。」

叶刃从研究员的后颈向前刺出，血浸染了叶片。叶片吸收这些血，叶脉转为红色，蜷缩起来。不一会，团成一团的叶片再次转开，为爱丽丝献上绽放的花朵。

蓝紫色的小花在黑暗中盛放。

爱丽丝接过它。

她想起那片海，那个葬身海洋的「她」。

「她」是否跨越了生与死的海洋，与他再度相见。

爱丽丝开启了这场屠杀，但她不后悔。

她不是最先的「爱丽丝」，也不是沉入海洋的「爱丽丝」。

她只是她。

一个愚蠢的、偏执的、不成熟的孩子。

我要见到他，爱丽丝想，Y1829马上就来了。

她快死了。

她一定要在死前，将她的一切交给Y1829。

快了。

爱丽丝踩过研究员死去温热的尸体，她就像株正在生长的植物。皮肤变得细白，花瓣般绽放，成为她的裙摆，掩去她一身的血污。

快了。

血被排斥出身体。

左眼眼眶里生长出纤细的菌丝，蒙住爱丽丝猩红的眼。各种绿色在她的大腿，手臂上满眼，宛如植物的「血管」，在她身上不断流窜。

我要去见他。

转过一个又一个弯角，爱丽丝来到她为他们选好的地点，这是虫A11的核心区域，扎根于此的植物体，将为他们送上最后的盛宴。

我一定，要让哥哥按我的想法走。

爱丽丝隔着一层皮「肉」触碰她的心脏，她要把这颗心脏，送给她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