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1 章 一个筹码

111

「滴滴。」

「报告：身体检测指数呈健康状态，可以进入。」

悬浮AI实时监测姜柯的数据，在他进出每个一个实验区域时，都会向姜柯报告他的身体状况。

姜柯来到了BH8研究所为他们特地开辟的休闲区域，每一个被重新「找」回来的孩子，都会在接受实验后获得一些自由活动时间。

「姜柯，你的实验做完了？」跟姜柯搭话的女孩叫向闻，和其他孩子不同，她裸I露的皮肤都反射着金属的光泽。

姜柯下意识碰了喷他的眼底，被找回的孩子和他一样，身体的部分奇怪因病毒感染缺失，然后由金属义肢来补齐。

向闻是姜柯被强制带回BH8研究所后遇见的第一个同境遇者，姜柯当时被交代完安置事宜，抽了第一管血，出来后就看到坐在门外长椅上「待机」的向闻。

姜柯现在回忆起来，心底是有些困惑他为何要和向闻主动搭话的，向闻是同境遇者之一，除了比他们更赤I裸I裸的金属义肢外，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她和姜柯他们一样，大多沉默寡言，或许是因为再次回来这里，不少孩子的眼里都失去了光。

好不容易逃离，结果又被带回来，这无异于猫捉老鼠般——慢慢耗死他们。

「做完了。」姜柯今天只简单化验了血液和皮肤组织，他点点头，不太自在地坐在向闻身边，他有些别扭，除了江燕外，他不太习惯和其他人接触。

向闻把她身前的营养液推到姜柯身前，「这个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见姜柯犹豫，向闻轻轻笑了一下，「我没喝过，你不用担心口水之类的问题。」

姜柯：「这我当然知道。」

他觉得他的情绪有些怪，好像在向闻面前，他充满了倾诉欲，他的防备一时间被降到最低，以至于姜柯类似于撒娇般说了出来。

「那就喝吧。」向闻的指尖又推了推玻璃杯，仿制人类皮肤的金属做得再好，都会在细节处让人看出典型的非人感。

白色的灯光落在向闻的睫羽上，她的眉眼被光晕染，姜柯只能看到她微微勾起的唇角，那是一个梳理又客气的笑。

姜柯实在不愿意喝向闻推给她的营养液，红色的营养液像粘稠的血，他不明白向闻为何选择这种颜色。

姜柯转移话题：「先等等，我不渴，你也是做完了实验才来的吗？」

「大概？」向闻看出姜柯的不情愿，她金属制的黑色眼珠慢悠悠看了姜柯一眼，然后把目光放到她的前方——离开休闲区域的能量门。

向闻懒洋洋的，她好像认准姜柯会喝下营养液，她一点都不急，慢慢的把手伸到跟前，五指张开，「你也知道，我身上98%都由金属义肢接管了，所谓的实验，在我身上就是调试义肢数据罢了。」

金属义肢和肉I体的磨合是漫长又痛苦的，姜柯花了五年才将将适应他的眼睛，他不敢想象向闻是如何接受身体被如此改造的。

「很痛吗？」姜柯对痛苦的忍耐力较低，江燕在他最痛苦的时候，拯救了他，以近乎背叛的方式，带走了他。

姜柯内心残留的纯真部分让他问了一个废话般的问题。

「不痛哦。」答案显而易见的情况下，向闻偏偏说了反话，「我的痛苦已经被终结了，我不会再痛了。」

女孩微微一笑，她有着黑色的发丝和黑色眼珠，是典型的东方长相。她在姜柯不相信的目光中，指尖抵了抵自己的唇，「我不会说谎，我的痛苦早就结束了。」

姜柯：「谁结束了你的痛苦吗？」

这波属于没话找话，但关系不熟的两个人也只能这么尬聊了。

「我的哥哥。」向闻深呼吸了一下，姜柯能感受到她呼吸的变化，这代表她的情绪很有起伏，「在漫长的等待里，我再次见到了他，他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但在我眼里，这已经是我能接受的最好的结局了。」

「再次见到？」姜柯环视周围三五成群围坐的同龄人，不知为何，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就好像他们被屏蔽了，像两个透明人坐在这里。

「这里有你的哥哥吗？」

BH8研究所只进不出，这段时间只有被抓回来的孩子。

向闻摇摇头，哥哥这个话题似乎掀起了她的倾诉欲，她的兴致高了一点，「这里没有我的哥哥，我的哥哥比我大多了，他很聪明，和这里只能被动等待的孩子不一样。」

姜柯有点被冒犯，「你不也是被动等待的一员吗？」

每个被BH8研究所的孩子，都只作为实验体培养，没有人教过他们更深奥的知识，以他们掌握的手段，根本无法摆脱BH8研究所。除了被动等待救援，姜柯想不到其他自救的方法，他们就是这样被明码标价了价值的东西。

「……很抱歉，我没顾忌到你的想法。」向闻后知后觉她的话刺伤了姜柯，她只是说出了实话，她的哥哥不会被动等待救援，他会自己找到方法，拿起他的武器，开辟他的路。

「我只是太喜欢我的哥哥了，他在我眼里无所不能。」向闻找补，「我一直待在BH8研究所，没有人仔细教过我言词。」

一直待在BH8研究所。

这句话就像一道保命金牌一样，向闻一说出口，就抵消了姜柯的不满。细密的愧疚和负罪感席卷他幼小的心灵，姜柯被拯救过，所以他的良心让他下意识对向闻低头。

「原来是这样……没事，这句话你只对我说了，我不在意，你也不要太在意。」姜柯环视周围，还是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向闻微微低头，动作很沮丧，确实在姜柯看不到的角度轻笑了一下。姜柯肉眼可见的愧疚和良心不安落在向闻眼里，就是年幼三观未建的普通孩子在求饶。

向闻没有正常的同理心，她遭遇的苦难磨损了她的心胸，她并不在意姜柯的想法，接近他也只是因为姜柯恰巧和「他」认识。

她需要姜柯背后能勾动的几条线，她已经和其中最有实力的人做了交易，向闻相信对方是个聪明人，不会做出违反交易的行为。

「是我的错。」向闻和姜柯间的交流游戏到了快结束的时候，她和姜柯互相给对方打了个低分，向闻第三次去推杯子，「不喝吗？」

快喝吧，你不喝我怎么拿你做筹码。

向闻百无聊赖的看了看周围死气沉沉虚情假意相互鼓励的孩子，她与他们的悲喜并不想通，他们是很可怜，但向闻不是他们的救星。

「呃……」姜柯的犹豫被向闻牵引的愧疚心压了下去，人在情绪动荡时总会做下自己也不理解的事，向闻一说，他下意识就端起杯子喝了下去。

「我喝完了。」姜柯把杯底朝向闻，给她看。

营养液没有味道，姜柯喝完后还奇怪，「我以为它是树莓味的。」

向闻：「这是我调的，因为味道太复杂，索性把它弄成无味的了。」

「你调的？」姜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你居然会调营养液？」

「很奇怪吗？我都在这里待了近五十年，多少能学些杂西杂八的东西。」向闻的眸光落在她透明的指甲上，粉色的仿生矿物质充当她的血色，让她的指甲***嫩的。

「……五十年？」姜柯回过味来，他背脊发寒，但对BH8研究所检控的谜之信任占了上风，让他稳住了心态，「你说你在这里待了五十年？」

「一个交易而已。」向闻淡淡道，姜柯的反应太鲜活了，她不习惯，「需要这么惊讶吗？」

姜柯下意识点头，然后收住又摇头，最后他头没摇完，还是点头了。

向闻不懂姜柯这复杂的反应，「你这是做什么？」

姜柯用一种看大佬的眼神看向闻，「我没想到你年纪这么大，都够当我奶奶了。」

向闻：「……」

她有点后悔用装置影响姜柯的脑电波了，这装置不会攻击认得大脑吧。

「除了这个，你就没什么别的想问了？」向闻给姜柯询问的机会，她已经开始利用姜柯了，「作为回报，我会给你正确的答案。」

姜柯不明所以「回报」是什么，但他和向闻的交流到现在变得很顺畅，于是他问：「你是BH8研究所那边的，还是单纯的实验体？」

「我只占哥哥这边。」向闻说，「至于我的身份，你叫我「哥哥的妹妹」，我会更能接受。」

姜柯：「你是个兄控吗？」

向闻反杀：「你是个母控吗？」

姜柯无话反驳，他喝下去的营养液在他的胃中消化，散发热度。他转过头去，「你既然只占你哥哥那边，你的哥哥又是谁？研究员，还是过去的实验体？」

「他曾是一名研究员，」向闻目露怀恋，「但现在不是了，他用自己的力量，摆脱了研究所。」

姜柯被「摆脱」这个词吸引了，「你的哥哥，他脱离了这里？」

「是的。」向闻没有纠正其中的小错误，反正表达的意思是对的。

姜柯对那位从未谋面的哥哥很是敬佩，「他好厉害，我就没有这样的心性和实力。」

向闻笑得意味深长，姜柯是幸运的，「你没有，但你的母亲有。她会豁出一切保护你，不是吗？」

姜柯：「……」

事关母亲，他好像被踩了地雷一般，瞬间被炸清醒了，「你怎么知道我的母亲会豁出一切保护我？」

「聪明的智商回到高地了吗？」向闻从身侧的白包内拿出一枚正方体，「看来母亲是你的精神领袖，一提到她，你就清醒了。」

姜柯：「？！！」

他匆忙站起，但只是一瞬，他又栽了回去。

「哐当」一声很响，但周围没有人注意这里。

「哥哥留下的小玩意总是很有用。」向闻摸了摸正方体，这是她为数不多可以留下的礼物，「这还是他小时候随便做的，我稍微加了些程序，它就成了屏蔽控制隐藏一体化的发射器了。」

姜柯：「……唔。」

「别着急，」向闻坐得很安稳，她敲了敲玻璃杯，残留的红色液体倒映着她与过去一样的脸，「你的母亲马上要来这里了。」

「我不会为难她。」她说，「我只是想要一些筹码，确保跟着你母亲的那位大善人，能准确无误的完成这次交易。」

「你很幸运。」向闻真这么认为，「有人为你豁出性命，这代表你的生命很重要。」

姜柯的意识在模糊，他是本能性的反怼，希望这句话能让向闻破防，「难道没有人曾为你豁出性命吗？」

很可惜的是，向闻每次都是那么两极反转，「有啊，当然有人为我豁出性命。」

「你的哥哥……？」向闻提到她哥哥时太狂热了，姜柯只能想到他。

「是的。」向闻说，「我的哥哥为了我能豁出性命，所以我也为他豁出性命。」

她卷了卷人工黑发，「你一定不能理解吧，什么都不用付出就能被拯救的家伙，不是幸运儿，还能是什么呢。」

姜柯说不出话，他确实不能为江燕做什么，每一次，都是江燕为他失去一些东西。

「睡吧。」向闻说，「别伤心，我没有看不起你，我只是陈述事实。」

「如果你的心太脆弱，那我也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