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第 249 章

小朔确实有这个意思。他跟小花如今已经二十岁了。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根本没有任何的秘密。最开始的时候，也就是十五岁那年，他们到了可以定亲的年岁，两个人商量着一起过日子。

毕竟夫妻之间，不也是像他们这般过么，两个人同吃同住，最好了。

这就解决了一桩大事。但是讨论具体细节的时候，两个人出现了分歧。

他把弟弟从床上拉起来，挪来一张凳子，把人拎起来放在凳子上。旁边的宫人们瞧见了，都害怕三皇子的脖子被拎断了。

好在三皇子身残志坚，啊不，脖子足够适应被拎，一路睡着到了凳子上。然后他就醒了，不满的道了一句，「给张椅子。」

凳子没有靠背，拒绝。

小太监赶紧搬了一张椅子来，然后才规规矩矩的出去。

屋子里面只剩下了两兄弟，三皇子半眯着眼睛，发现他二哥是真，一脸愁闷相。

他又闭上了眼睛。

好困。

小朔也不要求他睁开眼睛，这就是强人所难了。

他只自己开口，诉说自己的烦恼。

「当年我们一拍即合，觉得可以一起成婚，以后相伴到老，本是好好的，结果就说到了纳妾。」

如果有一块砖，他都想拍死当时的自己。怎么就非说要纳妾呢？

当年小花很郑重的道：「纳妾一事，非但是对我的不尊重，还是对妾室的暴行，即便你是天王老子，我也不愿意给一个纳妾的人做妻子。」

小朔虽然也是常年跟着女帝，但是他自小出生在皇城里面，在皇城里面，妾室就是妃嫔，这是很常见的。他父亲有很多妾室，他祖父也有很多妾室，他接触到的人里，其实只有寥寥几个人没有妾室。

当年即便是女帝登基了，女人好像一下子拥有了站在朝堂上的权利，他想过最多的无非就是有权的女人多有几个男人。

这些个男人也是妾室。

他觉得纳妾理所当然，他不能保证自己永远没有纳妾的想法。小花一听这个就呸了一句，「像你这般的还像娶我？做梦去吧。」

小朔无辜的很，「但是，天底下的男人纳妾的多，我真不能保证一辈子。」

小花一鞭子抽在他身上，虽然不怎么疼，但还是把小朔抽懵了，然后听见小花怒道：「齐小朔，你好可怕，没想到你藏得这般的深。」

小朔：「我怎么可怕了？」

小花：「你还纳妾，你怎么不可怕！」

她摸摸心口，「幸而我问清楚了，不然我可能要去坐牢，阿爹阿娘都保不住我。」

她都这般说了，小朔自然也不能强求跟小花成婚。0

「那时候，其实我们之间更多的是兄妹之情，你能理解吗？有亲情，有心动，那种复杂的感情，你懂吗？」

小树昏昏欲睡，还要被时不时问一句，只好打起精神来摇头，毕竟不回话可能今晚上就不要想睡了。

他说，「我也没有小花阿姐这般的青梅竹马。」

小朔点头，「这倒也是，我跟小花，跟其他人不一样。」

他继续叹气，「后来，我去了云州，遇见了一个跟小花完全不一样的姑娘。她也很飒爽，但是又温婉，长得也好看，我觉得当时，我也是喜欢她的。不过，也不是那么喜欢。」

他絮絮叨叨，「不过那姑娘有喜欢的人，她家里还想把她送来，我吓了一跳，还明悟了一些道理，便收了去喜欢人的心思，专心打仗，我本打算不成婚的。」

小树打了个哈欠，「那就不成婚啊。」

小朔忧愁叹气，「回到京都之后，我也没想过跟小花成婚，我们都这般熟悉了，还在离开的时间里，又各自喜欢上了其他的人，我以为，我们这辈子就这般过了。」

小树很想翻白眼。

他没忍住，还是翻了个，不过小朔没看见，他正低头惆怅呢。

小朔继续道：「但是这次……这次的感觉不一样。」

他说，「这次……我觉得我的心怦怦跳了。」

小树终于提起了一点兴趣，他问，「什么时候？」

小朔：「也不是什么时候，就是很突然的，只是一起并排走着，她说要去给人挖坑，到时候人进去之后，她就往里面撒些沙子，刀子……」

小树：「……所以呢？」

他十分不理解，「阿姐是在努力学习挖坑撒刀子，但是……你喜欢她这样？」

小朔：「是。」

小树：「但是小花阿姐几年前也是这般啊，她一直没变过，为什么你之前不喜欢，现在却突然这么深情了。」

他摇了摇头，「你还是先别告诉阿姐了吧，你这番说辞，别说她不信，我都不信。」

小朔：「哎，如今可怎么好。」

小树很不爽，「这种事情，你要找有经验的人给你出主意，我怎么可能知晓，我一点也不想成婚，我这般躺一辈子就好了。」

他打了个哈欠，「阿兄，你还是问问别人吧。」

小朔：「……你以为我不想吗？但是河洛阿姐要上值，都要忙疯了，母亲也是，忙得很，而且母亲和阿姐估摸着也不懂。」

「比较而言，你闲得很，正好合适。」

小树便也听出来了，阿兄根本没有想过让他出主意，他就是个只需要听的人，不需要发表什么意见。

即便是咸鱼的小树也难免有些不满，都拎起来听这么久了，怎么可以把他做个摆设。他坚持道：「我知晓一个人，肯定能帮你。」

小朔怀疑他，「你能知道？谁啊？沈叔吗？」

那不行，沈叔虽然有一套，这么多年把折姨吃得死死的，但他是小花的阿爹，要是跟他讨主意，这就是自寻死路。

小树就又翻了一个白眼，他说：「我自然知道沈叔不会帮你，只会给你挖坑，他可是大秦挖坑的第一把好手，我不会害你的。」

他很正经的道：「是盛家九舅舅，他跟宁平姑母这些年也是琴瑟和鸣，恩爱非常，一直和和美美的。」

小朔想了想，竟然觉得真的可以。他就要去找人。

小树连忙喊住他，「夜深了，宫门口早落了匙，你出不去的。」

小朔扶额，「也是，是我着急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急于一时。」

他抬腿就要走，「我回去睡觉。」

小树立马继续喊停他，「阿兄，你就不管我了？」

小朔：「……」

他走回去，将人抱起来丢在床上，「懒死你得了。」

小树连个身都不翻，把被子扯来盖住就睡着了。

小朔：「……」

实在是不知道小朔为什么会这样。

他回去之后，还是辗转难眠，这种情绪连他自己都惊讶住了。这么多年的朋友，突然之间就有了怦然心动的感觉，然后想着难以入眠，甚至一瞬间到了非她不娶的地步，实在是难以解释。

小朔叹气，直到黎明的时候才睡过去。

黑着一双眼睛去见盛九舅舅，见了面先叫舅舅，然后问：「姑母不在家吗？」

盛九：「……」

还真是各叫各的。

看得出是心神涣散了。他问，「你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啊？」

小朔支支吾吾，「我，我跟小花……我，我喜欢小花……」

盛九好意外啊。他真的没想到小朔会真的喜欢小花，这就好像左手喜欢上右手，这么多年了都不喜欢，怎么突然就喜欢上了？

他自然上要怀疑的。然后问，「你是认真的吗？别的姑娘还算了，你到时候想明白了不喜欢了还可以退，但是小花……你知道她爹是什么性子吧？」

盛九都有些怵，「而且，河洛可不一定站在你这边，你母亲……说句实在话换别人来还行，但是折邵衣和沈怀楠……他们为了你母亲牺牲太大了，纵然她对你也有所愧疚，但应该不帮你。到时候你就惨了。」

小朔头皮一紧，但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如此一来，就是一生一世，我必定不会辜负小花。」

盛瑾安叹气，「其实你没听明白，这不是辜负不辜负的事情，这是你往后余生，有没有想过两个人吵架，有矛盾，意见不合……等等的时候，你该如何去做。」

「这个没想明白之前，不要跟小花说。她并不需要一个男人，也不需要成婚。」

小朔知道了，盛瑾安也是偏向小花的。家里这些长辈，可能没有几个看好他。

他认真求教，「为什么你们会觉得我后面不行呢？」

盛瑾安就笑了，「不是我们觉得你不行，而是你们都是好孩子，也都是咱们自己家的孩子，将来万一有死伤，那多不好。亲家做不成，做仇家？」

小朔知道盛瑾安没有说实话，只能苦笑着离开。回家路上倒是碰见了正从礼部出来的小花。

见了他，她还是跟之前一样，笑着道：「你昨晚抓贼去了？怎么这般模样，没睡好么？」

小朔摇头，「还行，只是心中有些事情，睡不着。」

小花好奇：「你如今还有什么能愁到睡不着觉的？我能帮你吗？」

小朔：「我愁的事情……你也能解决。」

小花还是很讲义气的，「好啊，你说吧。若是能帮你，我肯定帮。」

小朔却说，「等以后吧，我先自己琢磨一会儿。」

小花才懒得管他呢，她如今要做的事情可多了。

她说，「那我就走了。」

不曾回头，直溜溜的往前面走，小朔看得心中酸溜溜，整个人都不太好。

小树晚上又被拎起来坐在椅子上面听他发愁。

他好困啊，好气啊，但是他打不过阿兄。

小朔今天晚上说的话更多了，还一直让小树猜测盛瑾安的意思，「你说到底是为什么？」

小树真的要被他烦死了。他虽然年纪小，不过心眼却是透亮的，直言道：「阿兄，你是身在局中，所以看不清。不过我想着，舅舅的意思是，你们两个都是位高权重，性子又都是要强的，年轻的时候还好，朝堂上面还有长辈们顶着，可等长辈们让出手里的权利，交于你们手上时，若是你们还像如今这般性子，但却各不相让，那如何是好？夫妻两个人的矛盾在家里解决也就解决了，但是闹到朝堂上去，便是党派之争。」

小朔就明白了。原来盛瑾安舅舅是担心这个。

这个也确实是要被担心。

当年他跟小花没有谈拢，确实是因为他坚持自己不能保证将来是否会纳妾，而小花坚持自己的丈夫一定不能纳妾。如今虽然他坚定自己这辈子不会有妾室，那也是自己坚定，并不是为了小花坚定。

他喜爱小花，但是两厢碰撞，他也不一定能够让着小花。而小花也不需要他让，更不会让着他。

人的一辈子谁也说不定，少年时候觉得情义重千金，到得晚年，他能不能如现在这样对小花，他不能保证。

他只能保证自己现在是真心的。

他是这般，小花更是这般。小花还没有彻底稳重，她行事作风把沈叔的作风学了一半去，还有一半没学完，估计家里人也不敢放任她。

如果让长辈们知晓两人的谈话，必定是啼笑皆非的。因为他们根本没有这样想过。

沈怀楠只在意小花自己喜欢不喜欢。他是这般跟折邵衣说的，「她还没有开窍，也不用去提醒她，等到她开窍的时候，自然而然就会去想了，也不用我们去提醒。」

折邵衣跟他的意见是一样的，至于两个孩子什么身份，将来又是什么样子，他们私毫不关心。

至于盛瑾安，他的意思其实很简单，他只是觉得小朔和小花两个人的性格都太硬了，这样一旦有矛盾就会硬碰硬，而短时间以内，小花肯定是不会改的，那小朔有没有做好这种心理准备？

毕竟年少时候爱恋嘛，刚开始肯定是凭着一腔热血，再后来两个人相处相处，就会发现不是那么回事了。

盛瑾安这些年看过太多的痴男怨偶，所以才由此提醒。

结果小朔没胆子直接跟小花挑明，又听了小树这个整日里睡觉胡乱猜测的话，便陷入了更加纠结之中去了。

只是小花觉得有些奇怪。她回去的时候还跟阿爹说，「小朔肯定是碰见什么事情了，他都一两个月了，脸色都是铁青的，哎呦，这可怎么办，不行请王氏酒楼的大厨给他做点药膳补补。」

折邵衣试探性的说了一句，「最近也没有听说兵部出什么事情，小朔一切都挺好的，会不会是其他的地方出事了？」

小花好奇的问：「那还能是什么地方？」

折邵衣继续试探，「有没有可能，是他有了喜欢的姑娘，却不好意思说？」

小花去拿鸡腿的手就顿了顿，「有了喜欢的姑娘？」

折邵衣点点头，「人嘛，就是去算命，究其根本，一是算财，二是算姻缘。来来回回就这么些事情，很好猜的。」

小花：「那我明天问问他。」

折邵衣：「好哦。」

小花第二天就找到了小朔。她询问，「你是不是心里想着姑娘？」

小朔正在喝茶，差点没呛死，然后迟疑的点了点头。

小花好奇，「昨天我阿娘说的时候我还有些不相信，毕竟咱们两个关系这么好，我以为你都会告诉我的。谁知道藏着掖着，是谁家的姑娘呀？」

小朔：「谁家的姑娘……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姑娘可能看不上我。」

小花嗐了一声，「虽然你比不上我和阿姐，但是比之小树和思衡还是绰绰有余，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嘛，也不必妄自菲薄。」

小朔当时就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不过他还没有说话，小花却开始说了。

「你有了想要去追求的姑娘，那咱们两个人的关系就不能这么好了。」

她认真的说，「之前你还拉过我的手，当时我没注意，就让你占了便宜，以后可千万不能如此，不然就是对不起人家姑娘。」

小朔真的都要哭了。他打过仗，杀过人，在朝堂上面也算是一个人物，但是此时此刻，真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长辈们还是很关心的，小花一回去沈怀楠就问了，「小朔怎么说呀？」

小花：「什么也没说。」

她叹气，「也不知道是喜欢谁家的姑娘，哎，不过我也同他说了，从今以后不要同我那么好，这样对他未来的妻子不公平。」

她感慨，「我也要自省，免得将来我家夫君心里也不舒服。」

沈怀楠都愣住了。

不曾想，他家女儿竟然不是开窍不开窍的问题，而是……南辕北辙的问题。

不过，这种念头还是值得肯定的。

沈怀楠不经为小朔再次默哀，不过也有点看不起他如今的样子。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怎么犹豫成这个样子，他这般，我都害怕把小花交给他。」折邵衣还是那句话，「所有的一切，都要由小花自己来决定。」

「你可别插手。」

沈怀楠轻声一哼，「我插手不插手的，难道还影响吗？那小子简直是个缩头乌龟，没有半点我当年的风采。」

小朔被骂一点也不奇怪。他确实有点缩头乌龟的样子。不过他也有自己的理由。

小树又被拎起来了。

「我哪里敢说！我一点都不敢说。这么多年了，我们都是最好的朋友，两个人无话不说无话不谈，她什么时候哭过，什么时候笑过，喜欢吃什么，用什么，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曾经喜欢过什么样的少年郎，我都知道。」

「我们两个人太熟了，熟到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和小花一路走过了这么久。」

「但是，只要我开了口，打破这种局面，那以后会是什么样子的？我们会不会连朋友都没得做？」

「又或者说，如果她答应了，我们最后又分开，那怎么办？会不会比陌生人更加陌生？」

小朔还是不敢的。

其实现在想来，他的一生之中也失去了很多东西和人。小花比起阿姐来更让他觉得重要。

他不敢打破这种关系。

小树自己还是个孩子，虽然也已经到了娶妻的年岁，不过因为他是女帝和皇太女教导出来的，这辈子也没想过纳妾，反而很乖顺的等着再过几年后，让女帝给他分一个好姑娘来。

他一点也不愁自己的姻缘和未来。在他看来，阿兄实在是作茧自缚。

而这几天，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拎起来的怨气已经达到了顶峰，他再也不能忍受了。

于是道：「那你就一辈子别说吧！以后别来我这里了。」

再不成想到，威风凛凛的大将军竟然会因为这么件事情而把自己逼到绝路上。

就这么把人赶了出去，连忙爬上床睡觉，幸幸福福的做梦，梦里什么都有。

谁知道第二天太阳刚出来一点，他还没有醒呢，阿兄就又顶着一脸的黑眼圈来了。

小树被拎起来的那一瞬间就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好好好，你不让我睡，我也不让你痛快。

他用了这辈子最快的速度，从小朔手里面挣开，然后外面的衣裳也不穿，头也不回，一路快匆匆地往外面跑。

小朔还没有回过神来，「你跑什么呀？」

小树不说话，只让人备马车。

——本来是想自己骑马的，不过因为常年躺着不练习，所以怕伤着自己，还是坐马车吧。

他坐上马车就狂奔，而这时候，一夜未睡的小朔才慢慢的神志清醒。

「他，他去哪里了？」

小太监：「瞧着是出宫门。朝着永安门那边去的。」

永安门，六部办事的地方。

小朔开始跑，「快点给我准备马车。」

但还是晚了。小树已经站在了小花面前，正跟她说着什么。

小朔有些跌跌撞撞的跑过去，小树正好全盘托出，「哭了三天，天天要把我拎起来，那时候还好，只让我听，不让我说。后来就不行了，这两个月，时不时就把我叫出去谈心，还一定要让我说出一些有用的意见出来，如果想不出，就不准睡，再后来连把椅子也不给我了，让我站着想。」

「他就是怕阿姐你不喜欢他，又或者将来不喜欢他了，他觉得这样连朋友的做不成，他不想离开阿姐。」

小花确实是有些震惊的。万万没想到，小朔喜欢的人竟然是自己。

不过，她现在也不喜欢小朔啊。

她每天看典籍已经很累了。

她跟满头是汗的小朔说，「这件事情以后再说吧，等我把手头上面的事情做完再跟你说。

」

哪有心思想这个呀。让她说，小朔就是回来之后太闲了。

小朔：「……」

小树：「……」

小朔又把小树拎了回去。这回他必须的站在太阳底下想问题了：小花阿姐这么说，到底是喜欢呢还是不喜欢呢？

他实在是扛不住了，正想偷懒，就见阿兄瞪了过来。

小树悲从心起，索性闭着眼睛往后面一倒。

毁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