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婚
从河边回来之后,朱国天坐在门槛上的次数更多,时间更长。
结个婚真让人头疼,首先要准备的就是就是彩礼,彩礼要:两袋米,两包盐,两包茶,两瓶酒,两套衣服两双鞋子,两双袜子,外加两块肉,寓意成双成对,本来还有彩礼钱,但是他家拿不出,刘家也讲道理,没有要。这些东西除了衣服鞋子可以自已做,其它的都要花钱去买,要花不少钱哩!除了彩礼还要请人。
朱天国坐在门槛上,卷了一卷旱烟,吧嗒、吧嗒又抽上了,望着还未干的水坑,小水坑里有一只虫子,在水面上不停地打着转,朱国天看的出神,忘记了吧嗒、吧嗒,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烟枪里的旱烟已经灭了,他拿出火柴,想继续点燃,火柴划断了三根。
“什么破东西!”
他很想扔掉,愣了一下,烟枪在早已被磕出一个小窝的地方习惯性地磕了两下,扶着门槛站起来,将火柴放到回风炉的盖板上面,转身朝堂屋外面走去。
朱杰吃过早饭就去砍柴了,回来的时候没见到父亲,问了母亲,母亲只说父亲出去了,其它的再没有说。母亲不说,但是他知道,爹肯定是去找区长大伯和教书的二大伯去了。
临近傍晚的时候父亲还未回来,母亲做好了饭,弟弟和妹妹因为明天要上学,吃了饭早早地先去睡觉了,朱杰和母亲没有吃,要等父亲回来。
夏天雨后的夜晚格外的热闹,离家不远处的水沟里,青蛙的叫声此起彼伏,偶尔也有其它的一些声音,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发出的,但总能盖过青蛙,每每这时候,夜晚就会变得很宁静,朱杰屏住呼吸,注意去听,听到屋外父亲回来的脚步声,母亲赶紧将铁锅放在炉子上,菜已经凉了。朱杰低着头,没有去看父亲,呼吸停止,他在等,终于,此起彼伏的蛙叫声又统治了黑夜。
父亲推开门进来的时候是摇摇晃晃的,他喝酒了,左手还提着半瓶酒,朱杰一看就知道是包谷酒,小时候经常帮父亲去买酒,还偷偷尝过一次,辣得他狂喝水。父亲在回风炉旁边坐下,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红色的塑料袋,放在回风炉的盖板上,让朱杰打开,里面是钱,很多钱,各种面值的都有,大到一百,小到一角,五块十块的最多,加起来有六百多。
父亲突然站起来,酒瓶子狠狠地砸在回风炉旁边的是石头上,玻璃碎片飞得到处都是,一股浓浓的酒味弥漫在屋里。
在农村,每家每户都会在回风炉的下面铺上平整的石头,可以直接在上面砍柴。没有回风炉的,也会用在堂屋里挖一个四四方方的坑,边长在半米左右,周围和底部用石头镶上,里面烧柴火,做饭的时候在里面放一个三脚架,铁锅就放在三脚架上面,然后就可以炒菜了。
父亲突如其来的动作把朱杰和母亲都吓了一跳,母亲赶紧把锅端下来,去拿扫把,朱杰的手还没有收回来,停在半空中,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父亲只是摔瓶子,并没有说话,朱杰蹲下去扣玻璃碎片,有几块飞到石头边上的土泥地上,插在里面,母亲用扫把去扫,扫不起来。
多年以后,朱杰才明白父亲为何会摔瓶子。后来父亲有几天晚上又出去过几次,每次都喝醉了回来,朱杰不敢问他出去做什么,在最后回来那一次,父亲只是淡淡的说一句:“人都请好了!”
之后一直到点香(订婚)的日子,天气都晴得很好,中间有一次下午的时侯,黑云压得很低,好像爬到山顶就能够到它,在打了两个炸雷之后,什么也没落下来,拍拍屁股走人了。
13号,也就是订婚前的第五天,朱杰跟着父亲和大哥,去了一趟县里,买了三转一响,结婚的时候是必不可少的。从村子到县城,差不多有五十公里,三个人拉着马车架子,准备了四天的食物,等三个人把三转一响拉回来的时候已经是17号的中午了。
去的时候洗的干干净净,回来的时候全都灰头土脸,要不是衣服没破,和要饭的真没什么区别,而马车架子上的缝纫机和自行车被一张床单盖着,没落一点灰。点香(订婚)的东西早在几天前就在供销社买好了。
18号一大早,朱国天请的人就来到家里,两个长辈,其中一个就是朱杰的区长大伯,另一个是朱杰的四叔,加上朱杰的父母和大哥以及他自己,正好六个,朱杰的弟弟妹妹想去,但是朱国天担心路途遥远,又要背东西,等到接亲的时候再去就行了,刚好在家里可以看家。朱杰的大嫂本来也要去的,但是前两个月刚生完孩子,孩子太小,也就没去了。朱国天给来帮忙的两个人每个人包了一个六块钱的红包,门前的大核桃树上,两只喜鹊在树枝间跳来跳去,时不时的发出清脆的叫声。
简单的用过早点之后就出发了,两个年轻人一人扛着一袋米,其它的东西四个人每人分一点,原本30多公里的路,天晴路好走,又抄了很多近路,下午三点过的时侯就到了。
刘大成家这边几乎能邀请的亲朋好友都邀请到了,门前的院落里有很多人,但是都不闲着,烧火的烧火,切菜的切菜,炒菜的炒菜,分工明确,各司其职。把朱杰一行人迎到堂屋坐下之后,大家相互问候,然后就开始步入正题了,来帮忙的人站在屋外,等着看热闹。
堂屋里放了一张八仙桌,很大的那种,双方的长辈落坐,朱杰在长辈的叮嘱下把东西一一拿出来摆放在八仙桌上,两袋米,两块肉,两包盐,两包茶,两瓶酒,两套衣服,两双鞋子,两双袜子。屋外的亲朋好友立刻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有羡慕的,有嫉妒的,更多的是嫌弃,因为没有见到最亮眼的东西。
朱杰觉得脸上无光,可是又能怎么样?家里的情况他是清楚的,拿不起彩礼钱,虽说父亲去借了几百,但那些钱要用在其它更需要的地方。
东西摆放好之后,区长大伯发话了:“天生一对地造一双,完美结合共偕连理,百年偎依百年眠,彼此宽容互相照顾,天生才子佳人配,只羡鸳鸯不羡仙。小杰小美,祝愿你们订婚甜蜜蜜!”,朱杰和刘美站在一旁,两个年轻人低着头,都没有说话,任由长辈去安排!
屋外看热闹的人开始去准备饭菜了,半个小时后,九大碗全部上桌,寓意长长久久。朱杰和刘美坐在一起,低着头吃饭,突然,他的碗里多了一筷子肉,等他抬头的时候,看到刘美刚收回去的筷子,紧接着刘美的脸就红到了耳根,右手握着筷子不停地戳碗里的饭。大家都看在眼里,默契地没有说话,也没有笑话,任由两个年轻人去害羞。朱杰的脸也红了,他偷偷瞄了一眼,发展大家没有发现,才低头继续吃饭。
吃完饭,长辈们拉家常,年轻人就要拉着朱杰去玩,朱杰习惯性的等着父亲的首肯,在父亲微笑着点头之后,便和一众年轻人出去了,当然,也包括刘美。长辈自然是不会反对的,以后会走动得更加频繁,提前了解了解是好的。朱杰当然也是乐意去的,和这帮老辈人坐着实在是无聊,又说不上话。
一众年轻人玩到很晚才回来,朱杰被他们带去山沟里摸螃蟹了,从山沟的下游逆流而上,一路翻石头,螃蟹就藏在石头下面,一路翻到山顶,又从山顶的另一条山沟里抓着时蹦(一种蛙)下来,再次回到山脚的时候,半桶螃蟹,半桶多时蹦,收货颇丰。
中间有一段路特别不好走,很窄,只能容一人行走,右边是几十张丈的悬崖,左边是崖壁,白天看上去就很恐怖,在夜晚更甚。男孩子经常上山砍柴,放牛样的,早就习惯了,虽然是晚上,倒也难不到他们,但是女孩子就遭殃了,几个男孩子很快把女孩们带过去,在路的对面看着朱杰和刘美“嘿嘿”地笑。朱杰向他们投去寻求帮助的眼神,倒不是他怕,他家对面的山也很陡,在那样的山上行走已是家常便饭,他担心的是刘美,可天很黑,没人看到他的表情,都在对面坐着等他和刘美,他们很喜欢在对面玩起了游戏,反正有的是时间,不急。
一直耗了四五分钟,朱杰妥协了,他知道,他们就是故意的,朱杰走向一直站着不说话的刘美,在她惊讶的表情中牵起她的手,这是一双充满温度的手,朱杰从她的皮肤可以感受到刘美身体的温度在上升,还在上升,已经能感觉烫,烫是相互的,刘美也感觉到了来自朱杰身体的温度。这是朱杰活了二十年第一次碰女孩子的手,很柔软,很舒服,很……,朱杰还沉迷于温度的时候,他的手指碰到了坚硬的东西,令他心惊,那是什么,他太熟悉了,因为他的手心,也有一模一样的坚硬的东西,那是长年累月干农活在手心留下的茧,没有八九年是不会坚硬到这种程度的,可想而知,面前这个女孩,在她的家里承担了多少的劳动。
第一次,朱杰发自内心有点心疼眼前的这个和自己定了婚的女孩。他拉着她,她由他拉着,在大家的起哄声中走过这段孤独的路,一直到快到刘美家的时候,他们的手才松开,两个人的都没有说话,朱杰在前面走着,刘美跟在朱杰的身后。
到了刘美家,长辈们还没有休息,大家围绕在院子中间的火堆边,一边烤火一边哈茶一边摆龙门阵。朱杰被父亲拉到一边,告诉他已经找人算过了,农历八月十五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