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0 章 章一九八 召灵

第 200 章 章一九八 召灵

明月如银,但无灯无烛的山路上仍是一片昏黑,若非有修为在身不碍夜视,从宓山别院到神花瀑布这不长不短的一段路程只怕要走得更艰难几分。

好在百里鸣镝心有向往,一路行来半点不觉艰难,只余雀跃。

望山近、行路远,站在庄中抬眼可见的飞瀑,曲曲折折山中行来也有十余里之距。青山葱茏遮蔽月光,只能伴着满地起起伏伏高矮长短怪异的树影循向而走。百里鸣镝心中默默估算,一程杂树林来到尽头,山路陡转,扑面霍然清辉灿耀,满目生光,一片水声隆鸣,一瀑琉璃吹雪,崖垂晶缎,潭似融银,铺开眼前。

百里鸣镝讶然一声,惊喜仰头观望胜景。他在宓山小住一月,这一道瀑泉景色自然也未曾错过,只是白日来山景不过寻常,不想夜来朗月垂映下却有夺目之姿。更水气丰盈清灵滋润,虽无仙家灵气也生几分不俗灵性,登时驻足饱观了片刻,才将旷思收回,重新投注到瀑下石潭中。

石潭正是飞瀑积年冲刷生成,一汪潭水飞花溅沫从无静时。四周不见山溪分流,想来潭下应有暗河水道引入山体石隙,石潭因此看来越发圆润无缺,也恰似一轮涌动之月,揽清辉流转其中。

百里鸣镝仔仔细细一步步走到潭边,抬头望月,低头看水,满眼银光,却不知传闻中的神花会滋生于何处。伸手入水感应其中清气流向,除清冽醒人亦是一无所获。这般绕着瀑潭兜转半晌,忍不住自言自语郁闷起来:「莫非是我与那神花并无缘分?唉,若是无缘,也不好强求,只是雪姑娘那儿……」

他想了想,仍觉不甘,再一转念,估算当下时辰也才二更左右,夜过半犹不足,还有若许长的夜晚可以寻觅等待,精神立刻又一振,暗自开解:「或是尚未到月射花凝之时,既是神花,若那般容易寻得见得,便称不上稀罕与传说了。」

这般心中默想再望圆月,月光皎洁明澈却非大日般难以直视,望之弥久,渐觉清光如纱如露,一时分明琼华难触,一时又好似可见玉露滴滴垂空而下,不偏不倚随着升腾在半空的水气落入了石潭……

百里鸣镝心中蓦然一动,立刻低头往水中寻月露滴落处。流水之中,月轮不伫,只余一片粼粼月影荡漾白波间,时聚时散,碎成琼光点点。然而就在他目光注视下,那无数点清泠泠的光点似旋似流、若合若分,恍惚中似漂流于水波之上、又像是潜映在飞沫之间,气凝琼枝,光圞玉瓣,一朵如真如幻的月下仙葩就在水光月影中化生成形,其形其色、其美其洁,全无半分不合百里鸣镝心中畅想,正是他最最如意最最向往的那一朵神花。

百里鸣镝「啊呀」一声,喜出望外,登时不顾潭水夜凉,一步便跨入了潭中,伸出双手去捧神花。

月光流泻十指间,那花亦如月色不定,只娉婷袅袅一晃,就从他手边摇曳开了,随水流荡到几步之外,继续若即若离的飘散着点点清辉。

百里鸣镝愣了下,看了看两手空空,再看看水面神花,片刻后立刻重整旗鼓,又追着花影涉水而去。瀑潭溅鸣声中登时多了一阵阵水花翻搅的不协之音,又似乎还有极轻微的一声女童哼笑,在明月梢头、流石水背,似幻还真。

别院一片静谧,三两灯火微微。

蓦然,主院厢房背向的屋墙上,一扇窗被人猛的推开。木质窗扇「咣当」磕出刺耳声响,在静夜中甚是清晰,但推窗的人却似未觉,只笨拙的从窗口爬出,甫一落地就打了个踉跄,随即晃晃悠悠沿着墙根挪了出去,像是怕惊动了什么,又好似不觉自己一路磕绊闹出的许多动静,脚步颠三倒四,冲着庄子另一头的院落飞跑。

幽静屋舍,烛火俱熄,玄绯带伤之身亟需静养,早早便已安卧浅眠。正朦胧中,忽听院外一阵脚步声杂乱,还未分辨出个数,来人就已扑到了院门前,攥起拳头「咚咚咚」将大门擂得山响,夹杂着一声高过一声的凄厉呼喊:「救命啊!雪姑娘,救命啊!」

玄绯神色一凛,下一瞬人已出现在庭院中。伸手虚拨,门闩脱落,院门立刻被顶开,不患跌跌撞撞绊了进来,五体投地趴了个结结实实,他也顾不得,就着趴倒的姿势仰头便叫:「雪姑娘,有妖物,有妖物……」

玄绯站在几步外,虚淡外放的神识并未觉察到任何不妥,便只垂眼看着不患:「什么妖物?在何处?」

不患晃了下神,迟钝一瞬道:「是……是一条巨大的蟒蛇……」

一阵外物难察的微风撩拨着他的记忆,一片朦朦胧胧逐渐变得真实,不患开口的速度也渐快得正常:「那妖物往山后瀑布去了,要去害我家公子。雪姑娘,庄子上的仆婢都是从山下找来的短工,我也只有微末修为。求求你,求求你去瀑布帮帮公子,公子可千万不能出了什么事啊!」

玄绯听得「巨蟒」一说,霎时记起自己山间遭逢,不觉眉头微皱,虽未感知到庄中异样,但也并未全然不信不患之言。不患急得满面汗泪,院中昏黑,只勉强辨出她一点神色,还道玄绯心有犹豫,又急切哀声道:「雪姑娘,我也知道你伤势未复,但求你看在公子真心一片,今晚前去瀑潭也是为了给你摘神花……啊!」话没说话,陡觉领口一紧,突来的力道将后面的字眼硬生生勒了回去。不患憋出一声气声,缓过劲来才觉自己已然双足离地,正高起腾遁在别院上空,玄绯捉着他的后襟踏行风中,垂目下视:「方位?」

「啊?咳咳……」不患艰难的咳了两声透过一丝气,颤巍巍伸手向下一指,「那……水潭在那边……」耳畔风声忽倏更剧,满目只余白衣曼雪,疾往飞瀑所在。

一闹一乱后的别院再次安静了下来。

除却不患,尚有数名男仆女婢的庄子里一片沉寂,似乎适才的叫嚷砸门声未能惊扰到他们分毫,仍各自沉浸在好睡之中。一层极淡的薄红雾气蜿蜒铺开在别院之上,还夹带着幽幽一声叹息:「可算是都离开了,当真让人费尽了脑筋!」

窈窕身影从容穿梭过寂静一片的庄中夹道,再次迈入主院的柯珊瑚仍捧着那只不离身的针线篮子。只是这一遭,她很快就将篮子搁下,信手一拈满把握起绣红绢布,仍是看不出形状的一朵朵「珊瑚花」,却每一针每一线上都散发出了一缕淡淡的异息。非灵非魔、非圣非恶,似自天地元息中化生,又非同于无情无性之天地,别有一股盎然生机。

柯珊瑚扬手一洒,漫天红绣飘舞,看似纷纷乱乱,又在微妙间片片牵系勾连。须臾每一块绣片位置悬定,一缕缕细细火苗自生,红绣依凭着的布料顷刻焚尽成灰,半空中只见上下起伏,一团团艳红异气成图,将整个院落涵盖在内,徐徐以着一定的频率旋转起来。

柯珊瑚立身院中也在旋转如舞,且旋且拍手祝唱:

「灵水滔滔,灵山屹屹,灵思靡靡,灵生济济。吾祖何哉?吾祖永哉!古今常在,兴衰不易。闻吾之召,奉吾王檄。召灵!召醒!召还!敇!」

歌调幽古、步姿奇异,仿佛久远不知何来的古老祭歌,随着她的舞动反复吟唱。渐渐的,一缕缕流风飞旋,似自四面八方汇聚,又似大地涌动自生。那风渐大渐盛,刮得满院枝木簌簌,更有愈盛愈向整座别院扩展开的势头,却被布满院落的交错红图所阻,只能在其间号啸奔涌,鼓噪不休。

伴随风势,院落地面也生出了微微的颤动,似有什么欲破土而出。用以在地面铺出甬路的青石和花砖在阵阵鼓荡中开裂破碎,两旁栽种的树木花卉也大多被颠簸出了根系,略矮小些的已然东倒西歪杂乱一地。然而纵然如此动静,那地下躁动着的力量仍似被什么所缚,难以冲破最后一线桎梏突出。柯珊瑚见状,双手伸出望空一捧,虚花绽放,内中拱出一颗浑圆血珠,赤艳之中隐缠丝丝缕缕玄金纹路,一股强大的生息之力登时席卷过半座别院。

王血一现,王气相随,院中地底那股力量如有所感,躁动之势陡然增强数倍。随着地下一阵越发向深处扩延的隆隆闷响,无数细碎光点终于挣脱最末束缚溢出地面,争先恐后向着那滴王血汇聚而去。半空之中,流转成漩,纷纷投入其中。

细小却难以估算数量的光点源源不断涌出,柯珊瑚早已停下祭舞,站立一旁似是守护。但越见光点出现,她的眉头反而渐渐皱起,似是自问又如自答:「不对,为何残气的大部分仍不出现,只有这些散碎气末***而来?这……」她伸手动指,数团红图下沉入地,「被牵扯住了,是被什么?哼,已窃我族残气滋养此间千数年,还这般贪婪不肯放手,当真恬不知耻!」话音落,她将足一顿,自身起在半空,伴在王血之旁。一手指血纳气,一手抛扬,无数条殷红绣线飞出,笔直钉入地面,又以极快的速度向地下深处蔓延,刹那锚定无形之质。

柯珊瑚于半空垂手,脚步凌空虚踏,衣袂翩然踩出奇异韵律。那无数红线越发绷紧,将地底无名残气缓缓拖曳拔出。随之愈动,地下隆隆闷响愈频,渐渐不只院落地面,就连整座别院乃至更深远处也生出了几分动荡。

至此柯珊瑚终觉情势超出预料几分,但王敇已下、祭礼已行,便不容中止。一手虚挼王血,一手掌丝钓气,任凭四周隆声不绝,渐渐地隙蜿蜒,由近及远更闻乱石崩滚声杂出山间,她全副身眼只在当下绣线尽头不移。蓦然,「砰」声一响,顿见百线纷扬倒卷,一股久绝人间的元灵之息终于拔地冲出,无形无质,神气千变,如禽鸟走兽虫鱼生灵轮换无尽,又在接触到王血之际百态皆消,既顺且恭毫无止碍注入其中。登时诸象消解,还复一片皎月高天,柯珊瑚背临明月双手一拢将王血收起,也就在同时,轰然裂声震荡迭发,正以院落为中隙,久受元息滋养早已与其相融的宓山大地失其半搫,山壳顿见崩塌开裂。山中本多泉石暗河,其下半空,遭此内外之力同摧,地动山摇转眼一片狼藉,无妄灾劫横延四野。

柯珊瑚立于半空,周遭墙倾屋晃难以波及半片衣角。她冷眼一瞥别院乱象,旋即转身径自往神花瀑潭方向而去,再不管丝毫身后开始飞快吞噬一切的生死灾炎。

天心月照,潭心月杳,一真在天,一虚在水,遥相辉映,颠倒迷离。

月华凝花如至洁至美之梦,百里鸣镝涉水寻花,神花却好似天生精灵而顽皮,每每在他指间莫名脱出,又往附近水面继续摇曳张扬,引逗人心。

这般辗转追逐了许久,不算大的石潭已被百里鸣镝踩遍,一身衣衫也淋漓湿透沉坠在身。他犹似不觉,再一次空手不得后,眼见神花飘向潭水中央,立刻又紧随过去,双臂一张猛向前扑,「哗啦」水声乱响,被他一头扎入水下,那花又早飘旋到几尺之外,手不可及处去了。

然而这一遭,未见百里鸣镝飞快起身。清波摇荡月影粼粼,扑空之人放开四肢笔直沉向潭底,隔着一道水波,一眼观影一眼望月,虚实变幻只在一隙之间。蓦然银虹一璨,激水飞花,青蝀凝现,双矢出弦。两枝银箭骤破眼前迷离,一向天上月、一向水中影,锐气横生激荡水天,银矢中的不分先后,只闻数声裂帛似自虚空响起,身之处境寸寸剥裂宛如镜影。转眼幻象消弭,「哗啦」水声伴着百里鸣镝自潭底纵跃而出,悬空飞转逼开浸身之水,腾身一跃落回了岸边。

水响隆隆,空月空花两不见。他瞥了眼异景荡然无存的飞瀑石潭,一手抹开脸上水珠,苦笑一声:「好惑人的一场迷梦,倒是我自己将自己骗过了!」笑罢霍然转身,手搭弓弦警惕四望,「何方妖魅幻术迷人?」

山林空荡无人应答,身后水沫飞白,串起连片碎影。百里鸣镝若有所觉猛然回头,却仍见飞瀑悬溅无有其他,更四周虫鸣鸟语俱静,分明幻境已破,又好似仍陷身在另一层幻境之中——这般所觉使他心中警戒愈盛,不欲再失先机,青蝀指尖一旋,凝气成矢八面轮发,登时草木碎石水花应手飞溅,一片无序混乱。乱中,脚下陡然一荡,似苍秀青山忽倏一倾。

百里鸣镝身形也随之晃了晃,地动之象难以忽视,使他心神不觉一分。就在分心刹那,一道细长暗影穿梭水瀑飞帘一跃而出,水幕披离下细小之形瞬成狰狞之影,卷尾红信、獠牙如匕,直扑百里鸣镝背心。将触未触之际腥风已嗅,百里鸣镝陡然挪步塌身,旋腰松弦,一声铮响银矢似电,更快在巨蟒扑噬前直直贯入血口。顿见庞然巨蟒破碎如水泡幻影,银矢空的而出穿入飞瀑水练,百里鸣镝「啊」的半声惊讶未尽,身后传来「嘻嘻」一声小女孩的轻笑,更快在他回头瞬间,张口一吐,一股惨绿薄烟喷出,扑面侵袭七窍。

先手之争,诡诈连环,百里鸣镝心中大叫「不好」之际,已知到底落于算计中。那毒烟生效奇快,才一罩面五感便茫,只恍惚瞥见一道娇小身影踩踏着水雾在倏远倏近间摇晃。百里鸣镝脚下踉跄行动颠倒,但见状仍是勉强开弓,尽力于一线清明中抡指飞出三箭,却箭箭不得建功。那小女孩身形渐虚化实,倒也不像要辣手伤他性命,翩翩躲闪攻势同时还嗤笑出声:「老老实实做一个美梦不好么,偏生要醒来给我添乱!」抬手一扬,潭水水柱倒卷,将百里鸣镝直冲上了石潭岸边。

也就在此际,山水之间异动再起,树木摇晃飞水激荡,俨然地动之灾突兀降临。小女孩「咦」了一声,不去管百里鸣镝,转身仰头望向宓山别院,分明感应到一股元灵之息湃然现世。她咂咂嘴,摇头晃脑一副老成模样叹了口气:「还说我毛手毛脚,你这搞出的动静分明比我大多了……嗯?」

话未尽,远处天幕骤见一点流光直往瀑潭,遁光灵耀与己不属,不知又是何人有心或无意搅局而来。小女孩忿忿一跺脚,哼声半转身,身形再次虚化隐遁。就在她彻底消失刹那,半空中寒光离合,玄绯拖曳着不患翩然直下。还未落地,不患已一眼看到半身泡水歪栽在石潭边的百里鸣镝,急忙手舞足蹈大叫起来:「那里!在那里!是我家公子……」

玄绯将手一松放不患连滚带爬奔了过去,水阴月盛,冲得她体内陡然生出些不适,这种不适感对于天生的阴体玄身来说甚是违和,玄绯立刻顿住脚步一压内息,倒也因此未及察觉到在水中徐徐消散去的最后一丝异灵之气。

那边不患早已淌着水扑到百里鸣镝身边,一把搂头托胸抱住大放悲声:「公子!公子!是我来晚了!公子你可千万不能出什么事啊!」

他哭嚎得甚惨烈,玄绯犹豫了下也靠过去,俯下身看了看没什么动静的百里鸣镝:「他昏过去了,是……不对,不是昏过去,似乎是中了毒,但也不致命……」

不患连忙抬头:「雪姑娘,雪姑娘,你能救我家公子么?你……」

骤然三人脚下又来一阵晃动,这一遭更甚于前。轰隆声中,地洼陡陷,石潭中劈,本是水秀月圆之景顿时似被无形巨手生生扯裂。玄绯来不及再多说,就着观视百里鸣镝的姿势一把扯住他腾身而起,顺势长袖一甩将不患也扫出险地。下一瞬,原本落脚处豁然洞开幽深地堑,悬瀑高崖亦受波及窣窣垮塌一线,乱水飞流横冲直撞,满目所见顿成狼藉,更有一股未所经历气息从地堑中放溢而出,虽是极淡,亦难不觉。

玄绯猛的闭眼睁眼,身在乱局飞石恶水糊涂一片,又只能再提真元寻隙闪避。哪成想山中惊变声势越甚,不知究竟生何变故,连整座宓山似乎都有不稳之状。她心中惊骇,又一连避开数块头顶呼啸坠岩、脚下陡生地缝,手臂忽觉被没什么力气的捉了一把,一并还有百里鸣镝惨兮兮梦呓般的轻呼:「姑娘……雪姑娘……是……是你么……」

玄绯连分心看他状况的余暇都无,只得胡乱「嗯」了一声,尽力于脚下腾挪,终于自混乱中心一带脱出。好在不患机灵,手脚并用也跑到了远离瀑潭一块还算平稳的位置,手拢嘴边高声喊道:「雪姑娘,过来这边!带公子避到这边来!」

玄绯闻声瞬动,不想就也在同时,轰隆一声巨响好似宓山自山腹崩开,晴明之夜天昏地暗,无数道巨缝蜿蜒贯穿山体上下,地气横飞乱走、崩石声震耳欲聋,一道足可将宓山分辟为二的巨堑生出于宓山别院本来所在,庄园楼宇早已不存,地堑蔓延如奔,顷刻将瀑潭一带也笼罩在内。玄绯更受山中陡然爆发的乱气冲击,经脉真元同时鼓荡爆冲,只觉一股无比冰寒之气自丹田血脉绽开,飞快蔓延全身。她心中一惊,半是明了半是糊涂,明在修为沉疴、殊异体质、或是暗自修得的寒冰剑意、甚至是性属清凉的雪还丹也有半分加成一同在阴差阳错下促成体内这般崩毁局面;糊涂却在不知这促成之引究竟何来。但生死交关,乱不容思,只来得及让她猛的聚拢残力一甩一推,被她扯了一路的百里鸣镝恰如腾云驾雾直冲不患所在飞去,更有一缕素白长纱自肩膊间脱开,却是被百里鸣镝在毒患昏沉中无意识抓住,也随之同去了。

然而这点细微处此刻难以顾及,玄绯一手将人甩脱,堪堪送出半句:「快离开……」自身又不得不在飞石杂乱中连退连避。外境险恶兼以内攻,经脉如堵如凝,更有真元乱走冲心,顷刻便将临危。而与之相较,身处地势之险反倒不足为虑,只称微末。

当此绝境,玄绯千百念头也只聚成一念,死厄之地,向死求生,一瞬再不尽力压制体内崩乱,心意转处,反倒将积修多年的寒冰剑意彻底释放开来。刹那冰华内生,阴极而粹,雪肤花貌白骨皮囊一息间尽化晶莹雪冰。月练亦在玄绯冰化同时飞出丹囊,飘飘渺渺一展,化作一捧彩练云霓将冰像裹住,不分方向投往天边未明处。

宓山乱地中,不患骤然被抛来的百里鸣镝砸了个满怀,主仆两个滚做一团跌得灰头土脸。待到他好容易扑腾着拔出脑袋,才喊了声「雪姑娘」,就望见飞石乱木满眼昏茫中,一朵云霞霭霭正破空高升而去。他刹那惊愣,半张着嘴好半晌才茫然低头,抱着百里鸣镝昏头涨脑摇晃起来:「公子,公子,雪姑娘她……她驾着彩云飞走了……」

一山之地,一堑相分。不患惊魂未定望见霞云,山另一侧高空之上,亦有女子身影虚立,漠然静看着脚下面目全非的宓山。

一道细影随风攀升而来,绕着柯珊瑚盘桓数圈未止,故作调皮嬉闹之状。柯珊瑚不应和她,只道:「佘小雨,待到回去,玉殿定要处罚你。」

细影一旋,化作小女孩模样,噘嘴扯住她的袖子:「为什么罚我,明明你闹出的动静要大多了?」

「祖气久藏此地,早与宓山地气交融相合,牵其一而动全山,虽然动静大了些,也在情理之中。」柯珊瑚抬手揉揉佘小雨的脑袋,慢条斯理示意下看,「你却先后在人族面前露了真身行藏,有悖玉殿叮嘱,岂能不罚?」

「我只是吓唬吓唬他们,又没当真伤了人命。」佘小雨顿觉委屈,「你看看嘛,给那位百里公子用的毒还是我精挑细选过的,只让他昏沉沉睡过一阵子就好,连点后患都没。」

「罚你岂是为了这个,区区人族性命,有何要紧。」柯珊瑚毫不客气的揭她的底,「你对我胡搅蛮缠,待到见了玉殿,你可还敢?」

「我……」佘小雨立刻语塞,半晌气鼓鼓一跺脚,「罚就罚嘛!」又有点不甘心的冲着柯珊瑚嘀嘀咕咕:「说什么「区区人族性命」,那你还何必在我手里救了人。」

柯珊瑚不为所动:「救,是顺水人情。」又看向已被夷为平地的宓山别院残址,「不救,也不过顺其自然罢了。人族最爱说讲命数,本已被我迷晕,该在无知无觉中度过此夜的人,因地气纠缠之故,变作了今夜在无知无觉中死去,焉知不是他们命中注定,又与我顺手之为何干?」

「听不懂。」佘小雨拍打了两下自己的耳朵,「你才出来多久,就学了一肚子古古怪怪的学问,以后还是少碰那些人族鼓捣出来的奇怪道理吧。走啦走啦,咱们也该回去了,收回了这一处祖气,后面还有好些地方要跑,回去替玉殿分忧喽!」

柯珊珊点点头,弯腰牵起佘小雨的手。两人徐徐在半空中转身,一阵清风拂过,只余杳杳高天,明月空照满目疮痍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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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瞳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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