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哥,你给我们赞助奖学金了？”电话那头，沈樾偏冷淡的声音里都是抗拒，“我不需要。”

“不是给你的。”沈霆冕靠在办公椅上,“你不需要，就给蒋伯当家里的生活费。”

沈樾咬牙切齿：“这是我学习努力的证明,我为什么要给别人？”

浴室沈霆冕毫不留情道：“所以你还是需要的。”

沈樾：“。”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沈霆冕黑眸含笑放下手机，看向电脑屏幕上的文档。

他特意要了名录，当然张校长只以为他是为了确定自己弟弟在里面，却不知道他是为了别人。

沈霆冕的目光落在了排行第六的那个名字上。

他的裴裴虽然不是第一名，但也很优秀,距离他那个学痴弟弟,没差多少。

正看着,talkyou上跳出新的信息。

裴裴：【+1】

沈霆冕拿起手机：【你最近为什么老给我发这个+1？】

裴裴的回复来的很快：【我在记录。】

沈霆冕：【记录什么？】

好几分钟后，裴裴回复：【秘密。】

沈霆冕勾唇按下了语音，很快,那边接了。

沈霆冕：“来来回回输入了七分钟,最后只回我一个秘密？秘密两个字就这么难打？”

对面：“……”

沉默了好一会,男生软软的声音传过来：“我不穷。”

沈霆冕：“我知道你不穷,我就是——”

他故意拖长语调，果然，裴裴忍不住问了：“就是什么？”

沈霆冕黑眸里笑意加深：“想给我家宝贝做点什么。”

耳机里,清晰传来长吸了一口气的声音。

沈霆冕几乎能想象到裴裴听到这么一句话时，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会露出什么样羞赧又动人的神色来。

过了十来秒,裴裴才开口：“所以你每次给我花钱的时候,我都要记下来。”

沈霆冕一秒get：“你+1是这个意思？”

裴裴有些闷闷地“嗯”了一声。

男人黑眸中浓郁的笑意渐渐凝固，转为一种更为深邃复杂的情绪。

记录他每一次为自己“花钱”的时刻，这到底是是什么品种的可爱鬼啊？

沈霆冕抬手,捂住了快要裂到耳根的薄唇。

生平第一次，他觉得自己快要忍不住了。

——忍不住想回国，去见那个可爱的小家伙。

-

周五的时候，晴朗了快一周的天，突然阴沉了下来。

裴时寓推开门又立刻缩了回去，套了一件防风衣后又匆匆跑出来。

“带个伞，”裴言抽出一把伞，递了过去，“气象预报说晚上会下雨。”

裴时寓看了看他因为发烧，似乎又细了一些的手臂：“你自己别忘了拿！”

夏淼跟在身后，掏出一把大黑伞：“放心，你哥忘了我也不会忘！”

裴时寓正欲发表感动言论，就被他哥推出了门：“快点，你要迟到了！”

看了眼时间门，裴时寓不再废话，快步冲了出去。

看着他的背影，裴言弯了下唇。

虽然才工作了一周，但夏淼颇受他们小组组长的喜爱，一路上都在给裴言聊他们部门里的趣事。

裴言很安静听着，淡色的眼眸里流露出淡淡的羡意。

——能在喜欢的部门里坐着想做的工作，并且得到领导的喜欢，是任何人都万分期盼的事情。

进了办公室，裴言惯常地抓起茶杯准备去泡个咖啡。

这时，钱洁走了过来，一脸喜色问他：“你知道康经理要调走的事情不？”

裴言心头一片平静，脸上却少见地露出欣喜的表情：“真的？”

钱洁用力点头：“真的，据说昨天晚上副总紧急开会，然后做出的决策。”说完，她又补了一句，“我今天刷论坛看到的，有公司高层匿名证实了这个事情！”

“论坛……？”

裴言想起自己至今还没拿到论坛的邀请码，正想询问钱洁要怎么弄时，部门另外几个成员围过来。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的激-烈讨论起康望山要走的事，裴言咽下问题，准备等大家的兴奋劲过去了再说。

反正他对论坛什么的，兴趣也不大。

康望山要调部门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裴言稍微听了几句，便拿着咖啡杯走了出去。

外面天空依旧黑沉沉的，但是他的心情是雀跃又开怀的。

空气里像是漂浮着无数个软绵绵的气泡，一下又一下地撞过他的胸膛，让他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的。

好想和谁分享一下——

手指无意识地摸过手机屏幕，看到某个眼熟的聊天软件图标后，裴言毫不犹豫地开心。

他抿着唇：【哥哥，我们今天可以早一点视频吗？】

不过泡一杯咖啡的时间门，对面给了回复。

看着男人发过来的“小猫咪高兴地跳来跳去”的眼熟表情，裴言唇畔的笑意更浓了。

他想，今天可真是一个好日子。

-

裴言几乎不参与项目组的数据测试，空闲的时候会分担组里的一些跑腿活。等他再回办公室的时候，却发现，之前一派喜气洋洋的办公室里，再次恢复了之前的死寂。

和之前不同的是，当他进门的时候，所有人都齐刷刷抬起头来，看着他。

神情中流露出同情与惋惜。

裴言有些不解，他看向最相熟的钱洁，想问问她到底怎么回事时，身后的办公室门再次从外被推开。

好几天没见的梁教授出现在门口。

裴言还未来得及打招呼，女人风风火火走到他这边，拉起他就往外冲去。

两人进了科技部旁边的小会议室。

“老师，你怎么来了？”

梁教授一脸愠色，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将整件事情和裴言说了一遍。

原来，康望山走之前，向副总提了一个报告，说根据签订的合约，这个项目所有成员都必须是研究生学历。裴言只是一个本科生，不符合合约条例，应该予以辞退。

梁教授气得跳脚，因为这份合同是她和上一位经理拟定的，当时项目还未开出来，很多细节上有疏漏。梁教授和前任经理合作过多次，从未起过龌龊，所以后面这种小细节上也没及时修补。

谁料——

康望山竟咬着这个事情不放。

“他肯定是知道了我们的关系，临走之前都要恶心我一次！”梁教授低着头，快速滑动着手机屏幕，“小裴，你别担心，当初你来山城是我的意思，我觉得不会让你就这么被开了的！”

对于这个结果，裴言其实是一点都不意外的。

——甚至，对他来说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康望山肯定不能容忍他继续留在公司，与其以后反复被针对，和这么一个恶心人的渣男对峙博弈，不如就此离开公司。

梁教授似乎找到了要找的人，脸上闪过喜色：“我这就给山城老板打电话，要是他不愿意留下你，我——”

裴言拦住了她：“老师，规则就是规则，如果随意因为一个人而更改，作为管理者肯定会失去治下的威信。您就别为难他了。”

梁教授满脸不甘：“可是——”

裴言弯了弯嘴唇：“北城也不是只有山城集团这个一个好公司，我没问题的。”

再不济……

他还可以考研。

裴言在心里如此安慰自己。

-

裴言要被“开除”的事，犹如风一样在山城集团的内部员工论坛里刮过。图楼里，大家都在纷纷惋惜，尤其是图楼楼主人事小哥黄烨。当初，他可是立下豪言，说要将这个图楼盖到天荒地老，没想到这份长久性-事业要就此折戟。

他气得连着发了好几个帖子哭诉。

同样作为忠实粉丝，费一城也在第一时间门知道了这个讯息。

与只能“哭诉”的黄小哥不同，费一城是个行动派。

使用内部账号将裴言的资料全部打印出来之后，他抱在怀里，直接推开了沈霆冕办公室的门。

“老沈！这次你一定要帮我！”

沈霆冕刚结束了一通跨洋电话，正在书写一些后续重点，见费一城风风火火进来，浓眉拧了一下：“进门能不能敲下门？”

费一城冲到他面前：“这件事对我很重要，就不拘小节了！”

沈霆冕拧了拧眉心：“什么事？”

费一城：“就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实习生，他被开了！”

沈霆冕无语低下头，继续写重点：“能力不行，被开不是很正常？”

费一城焦急道：“他只是学历不符合！论坛里的人说了，他是他们项目组的重要成员，大家都很依仗他的！”

“反正，我不接受他就这么被辞退了，你赶紧帮帮他！”

“你觉得你作为一个总助，说这种话合适吗？”沈霆冕曲指，有些不耐地敲了敲柚木桌板，“你没事少刷论坛，如果觉得太空就去接手M城的案子。”

说完这些，男人低头继续伏案工作，用行动告诉费一城，这次谈话就此结束。

费一城垂下肩，沮丧地转身往外。

才走了没几步，身后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那个小实习生真这么好？你不是只在北城大的电梯上见过他一面吗？”

“就算只见过一面，我也很希望以后可以和他做同事。”费一城察觉到希望，“咻”地转过身，像风一样旋回到沈霆冕身边，“而且，公司里多一张那么好看的脸，以后所有活动都可以让他做门面担当，这样子一来可以省下一大笔找网红的钱，何乐而不为？”

沈霆冕脸上写满了无语：“……山城会缺这个钱？”

“拜托了！”费一城双手合十，满脸期待地看着男人，“就当是帮我一个忙！”

沈霆冕瞥了他一眼，有些无奈地伸手：“他的资料，拿来。”

下一秒，一叠厚厚的资料被放到了办公桌上：“给！”

沈霆冕放下手里的合同书，垂眸看过去。

费一城有些激动地搓了搓手，他一直都很好奇，沈霆冕看到裴言全脸会怎么评价。不管沈霆冕之前如何表现，他都始终不相信沈霆冕的那个“裴裴”会比裴言更好看。

果然，才过了一两秒，低头看资料的男人就抬起头来，黑眸里满是惊愕。

费一城挑起眉，正欲打趣自己这个嘴硬的老友。

却见沈霆冕扬了扬握在手里的资料卡，面色冷厉严峻，低沉的声线里透着一种风暴即将来袭的危险。

“你确定——他就是你说的那个实习生？”

-

奶茶店里，裴言看了一眼外面越发阴沉的天空。

奶茶店老板娘顺着他的动作，也往外看了一天：“这天沉了一天了，晚上一定会很可怕。”

裴言“嗯”了一声。

老板娘将最后一杯奶茶加好盖子，放进袋子里：“你的三杯奶茶，做好了。”

裴言抓起手机：“多少钱？”

老板娘甩了甩手：“不用啦，这些是我送你的。”

裴言睁大双眼：“这——”

老板娘笑眯眯道：“他们说你要去山城工作了，那边距离我们这挺远的，以后来买奶茶的机会也不多了。这个啊，就当是我送你的礼物了，祝你以后一帆风顺！”

青年漂亮的眼睛里浮现出淡淡的惊愕来。

这家奶茶店是北城大学整个商圈里最受欢迎的饮料店，但这么多年来，老板娘对眼前这个叫裴言的年轻男孩印象最最深刻。

他看起来神色疏离，话也很少，似乎是那种很难沟通的人。但每个月，他起码会请人喝四五次奶茶，每一回杯数都不会低于10。一个总是愿意请人和奶茶的人，内心一定是温柔的，那些真正冷漠的人，根本不屑于这种温暖甜蜜的小东西。

老板娘将奶茶袋子塞到了裴言手里，他没再婉拒，只点了点头道：“谢谢你。”

青年很快推开门走了出去。

老板娘拿起一个外卖单，准备继续做奶茶。这时，手机里传来“叮”的提示音，告知她有新的款项入账。

不多不少，正好是刚才那三杯奶茶的价格。

老板娘有些失神地望向窗外。

青年瘦削的身影已走出了好远，她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唇角却不由自主地弯了起来。

——等下次裴言再点外卖的时候，她一定要多送一点特别的小礼物。

-

气象报告说再过半个小时会有大暴雨，裴言往车站方向走去，准备趁着雨没落下来，赶紧回家。

才走了一两步，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一个略显陌生的名字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裴言想了想，这才想起来这是他们副主编的名字。

副主编和主编是完全不同的性格，冷硬古板，是那种会让新人十分恐惧的存在。

杨晨之前会打退堂鼓，也是因为他的过于严苛。

说起来，裴言刚进学报编辑部的时候，也在副主编手里吃了不少苦。不过随着时间门的推移，以及他自己的进步，再后面，他就没挨过对方什么批评了。

而且相对于事多又话痨的主编，裴言很多时候都趋向于找他去说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一接通电话，副主编略显冷硬的声音立刻传了过来：

“小杨刚才跟我说，你被山城辞退了？”

裴言：“……”

为什么他被辞退这么一件小事，能闹得纷纷扬扬，大家都知道了？

“如果只是因为学历不够，山城就开了你，那你也没必要留在那样的公司里了。”

说完这一句，副主编毫不留情地挂断了电话。

裴言捏了捏眉心。

这么多年了，副主编一直都没变。

明明是安慰人的话，也说得像是批评人一样。

奶茶握在掌心暖暖的，即便不喝，也有股子暖意沿着经络一直蔓延到胸膛口，抵御了不少冷风带来的凉意。

这个世界有人令人失望，但总有人给予温暖。

今天的裴言，似乎分外受欢迎。

才挂断副主编的电话，杨晨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年轻小伙子慌乱道歉：“学长对不起！我刚才一时嘴快，把你的事情和副主编说了，他就说要给你打个电话。学长你没事吧？”

裴言有些无奈地抿了抿嘴：“我没事。”

杨晨在那嗷嗷叫了一会，小心翼翼道：“学长，我有个表哥在山城工作，职位很不错，如果我去找他，他应该可以帮你在老板面前说几句好话，然后——”

裴言打断了他：“不用了。”

他迎着越发凌厉的狂风，往前走到车站上，“我知道你的好意，不过不用麻烦了。”

他真的不是输不起的人，也不值得大家这么耗费时间门来帮他。

就让这件事这么结束吧。

挂断电话的时候，裴言看到了“talkyou”提示来，在几分钟之前，沈霆冕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裴言立刻点开。

男人问他：【放学了吗？】

裴言眨了眨眼睛，手指无意识地点开输入框：【哥哥……】

他发送过去的下一个瞬间门，男人名字下方开始显示“输入中”。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的“输入中”，裴言等了好久，对方都没有发新的消息过来。

裴言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三个字，心脏高高悬着，等待着男人的下一条信息。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可就是很想要和沈霆冕说说话。

不管是梁教授，还是副主编或者杨晨，给他打电话，给予安慰时，他都没有很特别的情绪。

他告诫自己，不要太纠结于此，山城集团确实是他毕业的首选，可也不是他的唯一选。昨天去找康望山之前，他也已经想好了所有要承担的后果。

他是一个成年人了，敢做就要敢于承担。

这是成年人的行事准则，也是生存于这个社会的底线。

有闷雷在天际边炸开，风声更盛，掌心的那点暖意渐渐消逝。

平日里总是准时的公交车，今天不知怎么的，依旧不来，裴言有些不耐地伸长脖子，往车过来的方向看过去。

手机震了震，沈霆冕终于发来了回复。

【到家的话和我说下，我们视频。】

裴言用力咬住下唇。

就算他表现得很坚强，很无所谓，但其实他心里很清楚，自己是委屈的。

只是这种委屈，根本没有办法向谁倾诉。

在裴时寓面前，他是哥哥；

在夏淼等人面前，他是一个理智的朋友；

在老师同学面前，他是一个成熟优秀的好学生……

可脱去这些外表伪装，他只是一个才22岁，大学尚未毕业的……毛头小子。

他会累。

也会委屈。

也会希望，有人可以听他小小的抱怨，听他说一点心里的不满，听他……撒撒娇。

这种隐秘又酸涩的情绪，无法在旁人面前表现的情绪，却在此时此刻，看到沈霆冕发来的信息时候终于控制不住地随着漫天的狂风席卷而来。

裴言用力吸了吸鼻子：【我还没回家，但是现在你可以跟我视频吗？】

裴言紧紧握着手机，等待男人的回答。

不远处，他期盼已久的公交车正在徐徐开过来，他却似没看到一般，只顾垂头盯着手机屏幕。

从没有任何一刻，他如此迫切地想要见到沈霆冕。

想和他说说话，想听他带着笑意的低沉嗓音。

想……

让他哄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