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第 1 章

蝉鸣声里。

外面传来了刻意压低的声音。

“少爷今日……”

丫鬟口中的‘少爷’,也就是许淙快要满周岁了,大家都以为已经熟睡了的他伸长了胖乎乎,如藕节一般的手脚,呈“大”字瘫在床上。黝黑发亮的大眼睛滴溜溜转动,小耳朵也竖了起来,凝神倾听着门外的动静。

说话的是他娘金氏的大丫鬟秋月。

秋月和往常一样,先是问了两个奶娘他早饭、午饭吃得香不香,吃了多少,水又喝了多少,庄子上送来的牛乳合不合胃口。

吃喝问完了确定没什么异常,接着又问昨晚起夜了不曾,从昨晚到现在如厕了几回,是否有异等等,比医院的主任查房还要细致。

默默听着的许淙脸都红了,赶紧闭上眼睛。

而门外的对话还在继续。

今年不过十五岁的秋月身形挺直,嘱咐起大她一轮的两位奶娘来一点也没有露怯,“老夫人病了,夫人这几日一直都在老夫人跟前侍疾,脱不开身,也担心给少爷过了病气,所以便没来探望。”

“你们要好好照顾少爷,若是有个差池,仔细你们的皮!”

肖、杨两位奶娘连道不敢,胖一些的肖奶娘还弯着腰讨好地道:“秋月姑娘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少爷的。”

“夫人面前还请秋月姑娘多美言几句。”

秋月淡淡地嗯了一声,说了句‘夫人会记得你们的好’的场面话,然后悄声进来看过装睡得很成功的许淙才放心回去了。

等人一走,屋里安静了一会儿后,两位奶娘就开始小声说话。当然大部分都是闲不住的肖姓奶娘在说,杨姓奶娘只是嗯、哦地回以语气词。

许淙听得很认真。

肖奶娘今天讲的,还是许家的事。

许家老爷,也就是许淙他这辈子的爹许明成是上一科的二甲进士。他家境贫寒,父亲早逝,家中除了一个寡母之外还有个妹妹。

许明成本名许林,明成是他的字。

他算得上一个小天才,二十六岁那年考中了进士,然后同年和他娘金氏成亲,接着许淙就出生了——这是他之前听过的官方版本。

但是最近许淙他奶病了,作为儿媳妇的金氏忙着延医问药,服侍婆婆,精力难免有些不济,就将家里的事都交给了身边的嬷嬷和丫鬟们管。

仆从们管家,到底不是名正言顺。

于是一段时间之后,像肖奶娘这样嘴不严的,就忍不住说起了小话。

比如,他许淙,不是金氏亲生的!

昨天肖奶娘嘴一漏,就说到了这个,然后杨奶娘吓得不行,让她不要再说了,小心被赶出去,于是肖奶娘就赶紧住了口。

许淙年纪小,天天吃了就睡,本来很多事情都是听过就忘了的,但肖奶娘说的这件事实在是太让人震惊了,他一直惦记着后续。

他今天吃完午饭装睡,就是想听下半集。

到底谁才是他亲娘啊?

不过肖奶娘不知道是不是怕真被赶出去,今天不敢再说这个话题了。

许淙在床上听来听去,只听到了他娘姓金,是某个大官的女儿,然后他奶姓王,是个闲不住的农家老太太。

这次他奶之所以生病,就是因为她老人家回乡之后闲着无聊,想在院子里开块地种菜,结果错估了天气以及自己身体状况,中暑了。

王氏的年纪毕竟有些大了,之前又赶了远路,身子有些亏,中暑之后就躺在了床上,他娘金氏为表孝顺,天天去服侍她吃药。

不过老太太好像不太领情,于是婆媳俩闹了点矛盾。

说到这里,肖奶娘觉得有些口渴,于是站了起来,对杨奶娘道:“杨家的,我去厨房看看少爷睡醒要喝的牛乳煮好了没,你在这儿守着。”

杨奶娘哎了一声,埋头做起了绣活。

屋内屋外安静了下来。

许淙趁着杨奶娘不注意,翻了个身,在床上趴成一个小乌龟。

小眉头也紧紧皱起。

他总觉得肖奶娘说的这件事有点熟悉。

许淙想啊想,终于想起来这不是他上辈子还在做老师的时候,从学生那里缴来的那本《庶子官途》里面的一个情节吗?

《庶子官途》里面,也有这么一个许家。

许家的当家主母金氏是吏部侍郎的庶女,因为小时候的某个冬天不小心落了水,大夫说她将来会子嗣艰难。于是长大之后,她就没有嫁到那些高门大户里面去,而是嫁给了许明成这个寒门进士。

结婚一年多,金氏果然没有怀孕,于是她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真的没有儿女命了,就给许明成纳了两个妾。再过了一年,其中一个妾室常氏生了长子‘许潇’,她把‘许潇’抱在身边养,然后将这个妾室送到了庄子上。

按照正常发展,那‘许潇’会被她好好养大,成为她真正的儿子。

那位妾室常氏过些年再被接回来,因为和‘许潇’感情不深,两人也就不会联合起来,造成家宅不宁。

这虽然对‘常氏’不太公平,但这个时代就是如此。丫鬟卖身之后,连性命都不能自己做主的,主人家让干什么就只能干什么,至于陪嫁丫鬟给姑爷做妾,那也很常见。

可实际上‘许潇’十二岁的时候金氏又生了个儿子。

因为是难产,而且古代三十多岁也是高龄产妇了,所以这个孩子的身体有些弱,作为母亲的金氏大半心思都放在了自己的儿子身上,难免忽略了‘许潇’。

这时候年纪小,心性不成熟的‘许潇’被有心人挑拨,知道了自己不是嫡子,而是婢女生的庶子,于是整颗心都扭曲了,经常欺负嫡出弟弟不说,学业更是一落千丈。

最后‘许潇’听人说生母常氏是被金氏害死的,于是丧心病狂地,在一个大冬天把嫡出弟弟推到了湖里,还不准人去救。

在冰冷的水里待了很久的嫡出弟弟被捞起来没两天就死了。

而金氏死了亲儿子,被当做亲儿子养大的‘许潇’还是凶手,她受不了这个刺激也很快病倒在床,没有多久就撒手人寰。

至于罪魁祸首‘许潇’,他被亲爹许明成打断双腿,逐出家门。

最后身无分文,又断了腿的他在一个雪夜里被人发现冻死在路边,衙门里负责收尸的人叹息一声,将他的尸体拉到乱葬岗随便埋掉了,连个墓碑都没有立。

许淙:???

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顿时睡也不装了,他爬起来坐着,眼睛瞪得溜圆。

“少爷醒了?”

坐在外间给许淙做小衣裳,但时刻关注着里面的杨奶娘抬头一见他坐了起来,马上就放下了手里的绣棚,快步走了进来。

“少爷您渴不渴,灶上温着庄子上送来的牛乳,可要喝上一盅?”

许淙慢慢摇头。

他现在没觉得渴,只觉得心脏怦怦乱跳。

所以他许淙日后会是一个杀掉嫡亲弟弟,气死养母的恶棍?!

不不不!

他疯狂摇头,他许淙绝对不可能是那样的人!

上辈子做老师的时候,不管遇到多么熊的孩子,他从来不会打骂,只会耐心地和他们讲道理。当然了,有的孩子实在是太熊了,他的道理讲不通,但这个时候他也不会打人,而是会发动大召唤术,把家长召唤出来给他们讲。

总之,他许老师是绝对不会体罚孩子的!

更别说做出把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推到冰冷的湖里,还不让人救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了。

那个‘许潇’不是他,绝对不是!

“少爷您怎么了?”

杨奶娘看着他使劲摇头,顿时有些担心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没发现什么异常后她松了口气,柔声问道。

“少爷可是头疼?莫要晃脑袋,仔细头晕。”

许淙皱着小眉头,吐出一个字,“娘!”

他觉得现在最要紧的,就是确定他是不是书里的那个‘许潇’,如果是的话一定要想办法改变命运,绝对不能够做杀人犯!

“娘,找!”

“少爷想要找夫人啊。”

胖乎乎,浑身带着一股奶味的肖奶娘也擦着嘴回来了,凑过来大声说道:“少爷可真孝顺,不过两天不见,就想着找夫人了。”

“不过夫人早就派人来说了,她这几日要忙着服侍老夫人,不能来看望少爷。少爷您也别担心,等再过两日老夫人大好了,夫人就会来看您的。”

许淙推开她的手,固执地指着外面。

“找!娘!”

一边说,他还一边往床边爬,大有要亲自爬过去的意思。

肖、杨两位奶娘急忙伸手去扶他,生怕他一个不小心从床上摔下来。

肖奶娘更是道:“哎哟,少爷啊,夫人她事儿多着呢,哪有这个空闲。您安心在屋里待着,我去给您拿碗您最爱喝的牛乳来。”

“那牛乳放了蜜,甜甜的,好喝着呢。”

许淙快被气哭了。

他倒不是因为肖奶娘的话被气哭,而是被自己软乎乎,站不起来的身子以及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舌头气哭了。

好在没等他的眼睛噙满泪水,杨奶娘就越过肖奶娘将他抱了起来,转身对肖奶娘道:“少爷应该是想夫人了,我抱他过去吧。”

“他出生到现在,没有这么久不见夫人的。”

肖奶娘眉一挑,声音也高了起来,“杨家的,你话说得好听。可夫人早就说过了,少爷年纪小,身子骨也还没长全乎,不让我们随便将他抱到外头吹风。”

“少爷可是夫人的命根子,若他有个什么不好,我们两个都要吃挂落。”

杨奶娘平时脾气不显,现在却很坚持,“我们给少爷多穿点衣裳就是了,少爷打小就是个有主意的,这会儿不依了他,待会儿若是哭起来,不也是伤身?”

许淙连连点头,就是这样,他今天一定要去见金氏的,谁拦都不好使。

于是他拍了拍杨奶娘,然后伸手指着门外,“去,找娘!”

杨奶娘抱着他便往外走。

肖奶娘的嘴唇动了动,虽然因为自己年纪大,少爷屋里的事她做主的多,但杨奶娘的亲小姑却是在夫人院子里当差的,得罪不得。现在既然少爷想去,对方也决定抱着少爷去找夫人,那夫人怪罪下来也是她受罚。

想到这里,肖奶娘就放心了。

于是她将小衣裳小被子找了出来,两个人把许淙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然后才抱着他出了门,往正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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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亲爹卷成首辅(穿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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